他
一九一二年,他出生在黃浦江邊的一個小茅棚,父親是鞋匠,替大總統(tǒng)修過鞋,“登基”那天穿的皮鞋就是他父親修的,他父親由此被人叫做“大鞋匠”。母親則是一名洗衣工,那年,民國初立,日子貧苦卻快樂。
一九一六年,他父親成為第一批支援一戰(zhàn)的中國勞工。那年,他的家破碎了,他看著父親被帶走。
一九一九年中國外交失敗。北京掀起了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大家振臂疾呼著“還我青島,復(fù)我河山?!钡皇窍胍母赣H。
一九三一年,東北燃起戰(zhàn)火,九一八爆發(fā)。他的母親回鄉(xiāng)探親時死在關(guān)東軍的槍口下。他去不了東北,見不到尸體,有的只是一個死訊。他,二十六歲那年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一九三二年,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大批上海居民逃往南京。那天,他遇見了她。
她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子。她的父親是一個破產(chǎn)的大商賈,為了生活,把她出賣給一個大她四十歲的老男人。她逃了出來,被他收留了。他幫她躲過了夫家的搜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要走了,謝謝你幫我!”那天,她站在碼頭對他說。
“嗯?!彼粗聊男χ?,手里拿著一袋她愛吃的香梨。
“是送給我的嗎?謝謝,你真是好人?!?/p>
他把香梨送給了她,扭頭準備走的時候轉(zhuǎn)身抱住了她。
“什么?啊,如果再見的話我會考慮的。”
他在她耳邊說了些話,她這么應(yīng)著他。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爆發(fā),整個中國陷入了水深火熱。她坐船回到了黃埔江邊,她后來的愛人死在了戰(zhàn)爭中,她舉目無親,孤身一人。等待她的,是他。盡管她很憔悴,已沒有了當年的天真爛漫。
“回來了?”他勉強的笑著,只是為了讓她安心。
“嗯?!彼鼗卮?。望著他,她慢慢地走下了甲板,突然緊緊地抱住了他。
同年八月,他們結(jié)婚了。他,在等待了數(shù)年后又有了一個家。
但一九三七年的冬月,日本人攻下了南京,為了威懾中國人而進行了為期六周的屠殺。她被日本人抓走了,后來赤裸的躺在日本人處理強征慰安婦尸體的大坑里,瞪大著雙眼看著那被硝煙覆蓋的天空。他望著她不住地哽咽,卻怎么也流不出眼淚。
從國際安全區(qū)借來的他默默地焚燒著尸體,看著她在火里扭曲變形,就仿佛看到她死前所經(jīng)歷的一切苦難,耳邊不斷回響著那只是幻覺的慘叫。
回到了安全區(qū),他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從此,他再沒也流過眼淚。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也隨她去了。
一九三八年二月,他離開了南京。帶著仇恨北上參加八路軍的某個獨立團,成為了一名戰(zhàn)士。那時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喚他“鞋匠”。
兩年多的軍旅生涯磨滅了過去的記憶,他用自己的熱血拼殺在生與死的戰(zhàn)場。他從未害怕,因為已經(jīng)沒什么好怕啦,他失去了一切,心里剩下的只有對戰(zhàn)爭的滿腔怒火,還有對那些戰(zhàn)爭惡魔的極度痛恨。
一九四零年八月,八路軍發(fā)動了百團大戰(zhàn)。他們團與敵人一支勁旅鏖戰(zhàn)了三天三夜,戰(zhàn)場上尸橫遍野,所有人都殺紅了眼。八路軍圍住日軍最后一只小隊,他們拿著槍,手在不斷的發(fā)抖。
“繳槍不殺!”他們對著那群日本人喊道。
可這支小隊沒有投降,而是大喊“天皇萬歲”發(fā)起了最后的沖鋒,他射殺了他們,留下其中一個失去抵抗能力,恐懼的握著槍的日本人。
“班長,殺了這狗娘養(yǎng)的。他們殺了我們的弟兄,還殺了強子……”身邊的通訊員狗剩帶著哭腔喊道。
看著這個日本降兵,所有人都發(fā)了瘋的讓他殺,然而,他卻拒絕了。
“殺了他,我們就和他們一樣……”
一九四五年七月的一場大戰(zhàn),距離日本投降還有一個月。在一座戰(zhàn)壕里,少了一只胳膊狗剩問他:“連長,打完仗,你有什么愿望?”
他說:“我只想和平……”但第二天清晨的沖鋒,他卻被一個人肉炸彈炸死在一處高地,終年三十三歲。
他是誰?他只是一個身處戰(zhàn)亂年代的普通人,他的命運并不特別,只是那個動蕩年代大多數(shù)人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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