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鼠
是的,你沒看錯,這里的鼠就是百度百科里的老鼠,俗稱耗子,是個面目可憎的小畜生。雖然有用于實驗的小白鼠,外形甚是討喜,可我對這種生物始終打心底里厭惡。偶然瞥到的時候總會勾起那段心酸的往事,且余悸至今難消。
說起這樁往事,掐指一算也有八個年頭了。每每想起來還是不斷唏噓,既為那時孤單無助的自己,也為那段自我堅強的歲月。
那是2008年的冬天,是南方歷史上最嚴重的雪災(zāi)年份,無錫也經(jīng)歷了最大的降雪。那段時間滿眼都是白茫茫一片,氣溫也是不斷刷新歷史新低,猶記得尺把深的雪把高大的松柏樹枝紛紛壓彎、壓折。對于沒有暖氣的錫城來說,確實冷的駭人。那年我第一次獨自一個人在錫過年。我的他是在11月11日晚那個而今著名的光棍節(jié)遠赴羊城執(zhí)行任務(wù)的。雖然之前的兩地分隔也飽受過離別之苦,但總覺得自由之身來去便利,相見也并非遠不可及。不過這次他要去兩年之久,且山重路遙,對于新婚兩年的人來說乍然這么長時間的別離那份依依不舍真是言語難以表達十分之一。我就是在他走的那個月份住進了大院里一所很有歷史感的小樓里。兩層的小樓,紅色的墻磚,只有一個入口的低矮門洞邊上涂著紅色的油漆,由于年代久遠,墻面早已斑駁。木質(zhì)的樓梯,木質(zhì)的走廊,有些已經(jīng)朽掉,走上去嘎吱嘎吱作響。房間里也是漆面殘缺不全的木質(zhì)地板,稍有一點兒跟的鞋子就會摩擦出震耳的噠噠聲。印象中樓梯扶手總是積滿灰塵,在稍微角落一點兒就滿是結(jié)網(wǎng)布陣的蜘蛛。一樓只有一戶人家,上得二樓是昏暗的樓道,即使是陽光普照的日子走廊兩邊狹小的房間也遮住了多半的日光,泛著黃暈的燈泡還總是時亮?xí)r不亮。之前大部隊沒走之前,每個房間都住著人,或單身或一家人湊合著擠在一間屋子里,讓人很有種筒子樓的即視感。現(xiàn)在想想有點不可思議,可那時候能有這樣的落腳處也已經(jīng)知足了。雖然各種狹小局促,但是有濃重的人間煙火味,也覺得熱鬧有趣。但也就是一夕之間,走的走,出去住的出去住,昔日熱鬧的筒子樓里一下子清冷起來,空蕩蕩的令人不適。我就是那個時候住進了正對著樓梯的那間屋子。本來我是可以回南京住校的,但是因為面臨著實習(xí)和找工作的壓力,想著以后要跟他比肩一起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打拼,在錫還是更踏實些。所以就一個人頑強地住了一下來。
前面提到了室內(nèi)的木質(zhì)地板,還有一些房間是殘缺不全的,在人聲喧鬧的時候也會不時地聽到吱吱的異樣聲響。偶爾聽到別人調(diào)笑著誰家招了老鼠、黃鼠狼之類的生物,把家里的菜或是掃把拖把,木柜之類的東西給啃了。當(dāng)時也都當(dāng)玩笑般提起,大家也都不以為意,似乎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這會兒聽聽或許會覺得毛骨悚然:吃的東西都能被啃掉,可見生活環(huán)境是多么的原始。可對于農(nóng)村出身見多了各種生靈的我來說這些也無須大驚小怪,畢竟田間地頭沒少見。說實話住進這樣的房子里,我是有一定碰見各種生靈的心理預(yù)期的。不過沒想到的是最普通的老鼠居然成了我的夢靨。
介紹一下我那時的房間吧。估計也就十個平方左右,一扇破舊的紗窗門,一扇綠色漆面的木門,木質(zhì)地板高低不平,關(guān)門的時候總是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克服地面的摩擦。因為是正對著樓梯口,我自己掛了半截的布門簾。室內(nèi)更簡陋,一張不知道是從哪里借到的床放在靠窗的位置,旁邊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一個老式的、被淘汰下來的小柜子,一張長條桌上放著電磁爐和油鹽醬醋之類的調(diào)料。如此簡單粗暴的條件,只要暢想今后跟他一起會有的溫馨小家,我都能甘之若素,毫無怨言。畢竟他遙在異鄉(xiāng)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打拼,我怎能不一起努力呢?
最初的幾天我都是沉浸在思念的痛苦里,耳邊不時回想的是他安慰的話語,感官反應(yīng)相對遲緩。所以前幾天倒是能帶著想念和眼淚入眠,無甚異常。不尋常的是當(dāng)我逐漸化繞指柔為百煉鋼的頑強的時候,各種細小的、輕微的、像是用纖細的東西刮擦著墻面的異響攫住了我夜晚脆弱的神經(jīng)。那時候我已然猜到了作祟的估計是別人調(diào)笑過的老鼠,應(yīng)該是在吊頂?shù)臉前迳厦妫吘怪奥牭竭^數(shù)次他們在樓板上穿梭著跑來跑去的聲音。不過覺得冬天天氣寒冷他們還不至于怎樣過分。剛開始我試著用其他的聲響來掩蓋,比如用手敲敲桌沿,用手電筒輕磕一下窗臺,以此來緩解我的緊張不安。奏效過幾次,可是后來那聲音似乎有了免疫,響聲更歡。那段時間我曾一度晚上開著燈,卻不曾真正睡著過。身心都受折磨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記得有一次朦朧間聽到了長條桌上翻東西的動靜,我一睜眼就見一只碩大的老鼠嗖的一聲順著墻角爬到了缺了一角的吊頂樓板上。那時候的我膽子還不小,居然找到了一根木棍樣的東西去戳那個缺了腳的樓板。結(jié)果肯定是戳不到了,那一夜我站哨一樣地死死盯著那個窟窿,生怕它再去而復(fù)返。我那時候是有些急智的,第二天回來的時候從實習(xí)單位下載了幾首貓咪叫的歌曲,暗想著今晚也許能震懾住那些猖狂的碩鼠。于是那天晚上我關(guān)了燈,好像是用MP3之類的放貓的叫聲,說實話夜深人靜的時候聽著持續(xù)不斷的“喵喵”聲,我都覺得瘆人。不過令人遺憾的是,他們像是知道我無能為力的處境似的,對貓叫聲充耳不聞,繼續(xù)作威作福。有一只居然敢跑到我放米面的抽屜里,我只能大叫著趕跑他們,在里面還發(fā)現(xiàn)了若干老鼠屎,惡心的我不等天亮就把那些東西扔到了門口。你能想象那樣的場景嗎?一個熬紅了眼睛的女人在寂靜的夜里對著不時作祟的老鼠又吼又叫,又悲痛的淚流不止,真的令人心酸至極。在住的房間里有吃的又不好放老鼠藥,老鼠夾子對他們來說像游戲,接連幾日的失眠我已經(jīng)接近崩潰的邊緣。我也是那個時候才對這樣可惡的生物厭惡透頂?shù)摹?/p>
也曾對著千里之外的他哭訴,可他出的主意我已經(jīng)一一試過都不起作用,打電話的時候難免多了抱怨。那時候真覺得太委屈了,我獨自一人留在這里圖了什么?家鄉(xiāng)的工作辭掉考研就是為了和他一起,不想他又丟下我一個人在這陌生的城市,在愛情里好似始終是我一人在飛蛾撲火。真恨不得不管不顧拎包回南京。不過實習(xí)單位的工作還沒有結(jié)束,還想著畢業(yè)后能留在那里也就只能繼續(xù)忍受著。好在那段時間樓道里還住著一對母子,他家男人也外出學(xué)習(xí),真的是階級情誼,我們都對各自的處境惺惺相惜,所以也都彼此安慰著支撐著,這也是我悲慘日子里唯一的慰藉了。有時候想想我們估計就是那時候被生活迫害成了所謂的女漢子吧。她也幫我想過辦法,奈何夜間行事的老鼠真的令人束手無策。不得已,她提議我去她房間里住,反正只有他們母子在,床也還算寬敞。于是,我開始了和人同居的日子。因為有個剛滿兩歲的小娃娃,說說笑笑間也就忘了鼠患,我也終于能睡個好覺了。雖然時不時還會聽到樓板上老鼠爬動的聲音,但是樂觀的媽媽說反正樓板上沒洞,他們又下不來,隨便他們串親戚吧。真的打心底里感謝他們在我最無助的日子里的陪伴,讓我在時過經(jīng)年后還會感念她的善良。
住過幾天后,還是覺得有諸多不便,這時候遠方的他終于幫我想到辦法了。他托人找了補墻的工人白天的時候爬梯子到樓板上,把那個墻角用東西補上。我還是不放心,心有余悸。年輕的媽媽告訴我可以做個實驗,于是補上的第一晚我把買的面包放在桌子上當(dāng)誘餌,第二天一起床就去看看有沒有被吃掉。結(jié)果沒有絲毫變化,接連兩三天的實驗我才算放松下來,叨擾了那么多天是時候可以打道回府了。說笑著抱著自己的被褥和那對母子告別,小娃娃還有些不舍呢。至此,我煉獄般的斗鼠歷程才算終結(jié)。
嚴格意義上,我才是被老鼠斗敗的人。被老鼠搞得神經(jīng)脆弱,陷入了無法自治的無奈中。這段過往我不輕易回首,怕再度心傷,怕再度想到自己曾為愛情那么全心全意、而無怨無悔的付出過。是昨晚無意翻日記的時候看到的,心頭還是浮上一層寒意,似乎那個冬天的寒冷和無助今日還籠罩著我。
誠然,那段歲月終究會淡化在漫長的婚姻和瑣碎中,但它確實存在過,見證了我的無可奈何也見證了我的堅強,更是我的愛情確實存在過的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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