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孤獨
（原創(chuàng)）散文：
母 親 的 孤 獨
作者：譚曄
父親走了，母親的雙目失明了。 從那時起，我才隱隱感覺到自己對父母有了虧欠之心，于是即便工作再忙，每年也要擠出時間回家?guī)滋伺闩隳赣H，雖然每次來回只有兩到三天，但多少對母親也是一種安慰。
母親住在二哥家，每當二哥去上班，她就把門拴住，然后躺在房間里靜靜地睡覺。當二哥回家后她就起床，摸著桌椅或墻壁走出房間，或在客廳坐著，或走到客廳外，站在二哥家栽了兩棵柚子樹和許多花草的院子里翹著頭呆呆地望著天空。她是在等待著“天亮”，然而，白天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了，只有我們這些子女回到她的身邊的時候，她的心里才算點上了油燈，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
我每次回家，她都要翻箱倒柜，盡量找出一點吃的來給我們。她說：“如果在外面工作得不好就回來，反正一家人添碗添筷子?！?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我發(fā)現母親變了，以前她總是鼓勵我們要好好工作，我們長年累月不回家她從來就沒有責備過我們。每當她想我們的時候她就帶上點家鄉(xiāng)特產到單位上來，每次看到我們把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她就心滿意足地回家了。母親是一個堅強而通情達理的人，她一輩子寧愿苦了自己也不愿給子女增添任何負擔。如今，我每次看望她之后要回廠，她都是那樣的依依不舍，甚至對我將要離開她而感到失望。我知道，這是因為她雙目失明已失去了自立的能力。每當此時，我的淚就往心里流去。
我嘗試著把母親接到新余來住，因為妹妹和我都在新余，兩家人照顧一個人應該沒有問題。第一次把她接來是2014年的5月份，當天下午我牽著她的手陪她下樓去散步，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我?guī)刂^(qū)的綠化帶慢慢地走著，她用手緊緊地捏住我的手掌全身打著哆嗦，害怕我會把她拋棄似的。沿小區(qū)兜了幾圈以后，她的手才有點暖和，身體也不顫抖了，好像我已經通過了考驗值得她信任了。這時我要接個電話，妻子準備替換我陪她，可母親卻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服，不讓我完全脫開她的手，妻子說母親有排外思想，我點頭承認 。 這一次她在新余呆了不到一個月就鬧著要回家，因為她知道，我?guī)缀趺刻於荚谏习?，妻子和我妹妹只有周六、周日才休息，平時只能靠我妹夫照顧她，她不愿給我們增加麻煩。
第二次是在2015年的5月份。為了能夠留住母親多住一段時間，我提前在客廳里裝了臺柜式空調，我和妹妹輪流帶她，盡量不要讓母親發(fā)現我們工作太忙。我們經常帶她去散步，或到街上買小吃，或到郊外看風景，她雖然兩眼漆黑，但她的嗅覺和觸覺特別敏感，我們每次帶她出去她都玩得很開心，但，兩個月后她還是要回老家，怎么留也留不住。
2016年妻子退養(yǎng)了，她想趁著自己還能干外出打工給家里增加點收入，然而，母親的現狀讓她放棄了打工的念頭。她把工作交接好，然后就撿好東西回永新陪我母親去了。
幾個月后，妻子回新余辦事呆了幾天，這時妹妹傳來消息說母親想到新余來，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母親主動要求來新余，于是趁著國慶放假有空，我妹妹把母親接過來了。
這一次母親的心情好多了，也許是我妻子陪了她幾個月博得了她的信任的緣故，也許是我妹妹、妹夫前兩次對她的細心照顧感動了她，她來到新余后不再有以前的生疏感，對陪伴她的人也不再有挑剔。但母親有個壞毛病，她每天顛倒黑白，白天睡大覺，晚上在客廳里兜來兜去，有時候還自言自語，經常鬧得大家睡不好覺。為了糾正她的生活習慣，我妻子和我妹妹經常帶她去散步，有時候陪她上街逛超市，我有空就帶她沿小區(qū)的綠化帶走走，時間一長，母親也就適應了這種新的生活規(guī)律，我總算能夠睡個安穩(wěn)覺。有一天晚上我在睡夢中突然感覺到母親起來了，于是急忙跑出臥室，只見母親摸著墻壁走進了另外一個房間，我趕快走過去問她要做什么？她說去衛(wèi)生間摸錯了方向，又怕吵醒我們睡覺，所以在這里兜了幾個來回。看著母親可憐的樣子，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淚！
母親已適應了這里的生活環(huán)境。我每天早晨六點多鐘出門去上班，晚上七點多鐘回到家，休息日經常加班，她不會再粘著我不放了。前兩次來新余的時候，只要我一出門她就緊張而恐懼，如今，她每天摸著起床、刷牙、洗臉，摸著走到客廳的沙發(fā)旁坐在沙發(fā)上，然后自言自語，講她以前如何教書，如何隨軍進駐大西南，如何經歷了大躍進、三年自然災害、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如何帶大這幾個兒女。講著講著，有時候高興得唱起了歌，有時候流下了眼淚，母親的一生經歷得太多太多了。每當這個時候，我從來不去影響她的情緒，因為雖然我們已陪伴在她身邊，而她內心的苦悶我們卻無法幫她消除，她眼前的世界我們無法幫她點亮！
2016年元旦譚曄寫于新余
首發(fā)散文網：http://www.one124.com/subject/38891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