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鄉(xiāng)村

每一個歷經(jīng)艱辛從農(nóng)村的鄉(xiāng)間小路走出來的人,故鄉(xiāng)在我們的心底永遠是母親倚門而望的樣子,永遠是鈴鐺搖曳的耕牛走向田間地頭的方向,永遠是一縷縷炊煙裊裊飄散的味道。
想來走出生我養(yǎng)我的那個小院已經(jīng)10年有余,但即使歲月流逝,即使光陰荏苒,故鄉(xiāng)在我的心底永遠是最最溫熱的歸宿。我在那里度過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在那些懵懂的年紀里故鄉(xiāng)用它山一樣博大的胸懷溫暖著每一個像我一樣赤腳玩耍的孩子。我在故鄉(xiāng)的山川里留下過稚嫩的歌聲,在漫天繁星下的草地上做過一個又一個年少的夢。那里有母親呼喚我歸家的聲音,那里有父親酒醉后的囈語,每一個角落里都曾留下我和小伙伴們嬉戲打鬧的身影。三月的春風吹拂大地的時候,巷子里響起了起了鈴聲,我的父輩們牽起馬和騾子,走向田間,身后的婦女們扛著鋤頭,一年的希望在這個季節(jié)開始醞釀。對于土地,農(nóng)人們總是心懷最質(zhì)樸的情懷,種下希望總會收獲果實。炎炎夏日,老槐樹上的知了叫個不停,父親在蜿蜒的小河邊點起了一只煙,他望著不知疲倦的孩子,思緒飄的很遠。母親在6月的驕陽下低下了頭顱,額頭細密的汗珠醉了地上的顆顆秧苗,綠色掩映下她緋紅的面頰是最美的風景。夜幕降臨的時候,三五扎堆的鄰里會坐墻角里,男人赤膊點起一根煙,女人們拿個針線,時光在那一刻變得輕緩無比。巷子深處,那只黃狗伸著懶腰,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夜再深一些的時刻,星空下會響起酒醉后的歌聲,在那些家鄉(xiāng)的小調(diào)中往往寄托著希望或者不盡如意的種種。我是聽著這些酒醉后的歌聲成長起來的,當歌聲和狗吠回蕩在山谷的時候,麥子逐漸的低下了頭。記憶中,秋收的時候總是會下起迷離的細雨,在雨幕下父親戴著草帽望著田間的麥穗和一身泥濘的孩子,目光凝重。雨過天晴的時候,拖拉機聒噪了起來,突突地冒著黑煙駛向一片金黃,這是農(nóng)村最為忙碌的時候,父母在田地間貓著腰,細心呵護著一年的收成,拿著鐮刀的手一遍遍拭去額頭的汗珠。一袋袋糧食放進倉里的時候,父輩們斟滿酒杯,杯子碰到一起的時候,黝黑的臉上滿是會心的喜悅。
我走出鄉(xiāng)村的時候是一個仲夏,燥熱的天氣也煽動著村子里的人們,我穿著嶄新的軍裝筆挺的站在那里接受眾人的膜拜,風吹來泥土的氣息。母親一點點的往我的行囊里塞著東西,生怕她的兒子這一路走的捉襟見肘。父親醉意正濃,那天的酒桌上他的驕傲比酒還濃。鄉(xiāng)親們看著這個剛從象牙塔走出來又穿上軍裝的孩子,眼神里裝滿了故事,耳畔鞭炮聲陣陣響起,這似乎就是農(nóng)人們耕讀傳家的圖騰。但彼時略顯羞澀的我從來也沒有意識到,這一走,卻走丟了幾乎這里的所有。
在我斷斷續(xù)續(xù)回去的日子里,我能一點點感受到鄉(xiāng)村的逝去。午后的陽光下,一座座房屋逐漸鎖起了門,昔日熟悉的面孔大都不見了蹤影,巷子的墻角里老態(tài)龍鐘的黃狗懶散的躺著,看見了過往的人懶得抬頭。偶爾,會在鋪好了柏油的路上遇見過去的熟人,未曾寒暄,他們大都行色匆匆的消失在路的盡頭。田地里逐漸蓋滿了樓宇,整齊又略顯擁擠,我就站在孩提時代玩耍過的巷口,卻再也看不見過往的那些黃牛。父親說,越來越多的田地逐漸荒蕪,人們喧囂著卷起行李走向了霓虹深處的街頭。炊煙依舊,只是圍著鍋灶的人變成了之前在夕陽里打盹的老人,她的身邊,孫子們托著腮幫望向村口。到了夜里,繁星依舊,只是星空下早已不見了嬉笑的人群。零星的燈影搖曳,村莊低著頭,再也尋不到往日的溫柔。鄉(xiāng)間的路上早已不見雨過后的那一片泥濘,我在記憶深處遍尋到的也只是一個個穿著布鞋,生怕弄臟鞋子的孩子。我曾在這條小路上攥著媽媽的手,我曾在這條小路上走向朝陽下的學堂。路邊的溝壑里,我們稚嫩的小手觸摸過蝴蝶的翅膀。
鄉(xiāng)村終究走遠了,無論我怎樣追尋,都尋不到3月田間的黃牛,都尋不到驕陽下母親清秀的面容,糧倉里堆滿的不再是糧食,拖拉機在村口的廢品收購站里垂下了頭。母親依舊會倚門而望,只是她再也無法給回來或者遠行的孩子遞上親手做的布鞋。父親還是有一場沒一場的喝著大酒,只是再也聽不見那些熟悉的小調(diào)回蕩在四周。終于我醒悟,鄉(xiāng)村早在我出走的那天起,一點點丟了原有的魂,黃牛走丟了,麥穗走丟了,夕陽里的瓦房折了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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