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上門提親）

牛是命根子，斷牛如斷奶。我們農(nóng)村扒坷垃種地的，如果哪家沒有牛，指望人到地里翻騰，那定種不好莊稼。

自從我大嫂進門后，我家犁地種地的農(nóng)活，全靠我嫂子娘家人幫襯。我嫂子近門的二爹家養(yǎng)了一頭大水牛，一到農(nóng)忙季節(jié)，就過來幫忙。以前我們家和鄰居結成“幫牛腿”，就是平日里我們幫他干些雜貨，需要時他幫我們耕種，互相照應著。可牛被偷走后，干瞪著眼，沒有辦法，只有靠我嫂子。

一次吃飯的時候，二爹問及我的事。我嫂子唉聲嘆氣。說我就是考上了，學費也交不起。勸我盡早出去打工，拼命干幾年攢點錢，好討房媳婦。如果瞎出溜幾年，準會打光棍。我哥說，我看弟弟上學行，不能讓他以后落埋怨。何況咱家世代凈出文盲，不出人才。你光說讓他出去打工，那有啥子出息？等他攢夠了說媳婦的錢，那歲數(shù)還不過杠。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二爹接過話茬，說不如讓我入贅他家。二爹兩個女兒，大女兒已遠嫁他鄉(xiāng)，準備讓二女兒留在家，尋個上門女婿。說我也上過幾年學，又長得有模有樣，能遮住人眼。

二爹感嘆：你看現(xiàn)在討個媳婦，那可不是單憑說唱。不說聘禮，蓋房起屋可不是鬧著玩的。房子在街邊路邊，公婆四十沾邊。你瞅瞅你，占哪一條。(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實話，我是自慚形穢，我一條都沾不上?，F(xiàn)在住的三間屋架房是我大哥蓋的，我一沒出錢，二沒出力。我本人也是黑不溜秋，長得人模狗樣，真拿不出手，害怕辱了觀眾的眼睛。

二爹一再解勸，房子不是事。你如果同意過去，三間嶄新的平房讓給你們，我們老倆搭兩間茅草湊合著。

聘禮也不是事，我不用你出一分錢。我給你先拿一萬，置辦家具物件；如果不夠，我再出，非讓你們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的。

二爹說的優(yōu)越條件，引起我大嫂的熱心關注。大嫂極力贊成，一直給我大哥吹耳邊風。時間一長，我大哥耳根子軟了，準備找我談判。

我母親知道后，一百個不同意。這樣一來，母親就和嫂子杠上了。

“俺看這娃兒，是上學的料子，不能毀了他。”母親極力反對。

“料子？啥料子？沒錢就是廢料！有本事你供他上學！”大嫂吼著。

“我看這事挺合適，人家啥都不要，這是打燈籠難找的喜事?！备绺缫步鈩衿饋?。

正在大家唇槍舌戰(zhàn)的時候，郵遞員風塵仆仆地趕來了。笑容滿面地傳遞一個喜訊。郵遞員把錄取通知書遞給我，我欣喜若狂?？赡赣H依舊坐在板凳上，仍然是愁容滿面。大嫂拉著大哥進了里屋，插上房門。

晚上上燈的時候，鄰家的大叔大伯提著喜糖趕來祝賀。咱村里終于出了一位卡片糧。村支書也匆匆趕來了，拍著胸脯表態(tài)，以村里名義捐助一千塊。可這剩下的六千多咋辦吶？一點著落也沒有。

村里有名望的一位老先生找到我大哥，愿意出一萬元買這個指標。如果有商量的余地，可以再加一點。這一晚上，我大哥一夜未眠，整整抽了四包煙。

這是關乎我一生命運的抉擇，不知大哥咋做決定。我心里忐忑不安，期望大哥作出明智的裁斷。

鄰居們也來勸我大哥，窮時暫時的，要往前看。在這個坎上，大家都愿意出一點力。加上我母親的再三嘮叨，我哥終于愿意出面幫我度過難關。

師范分為委培和統(tǒng)招，我對此是一知半解。班主任唐老師講的時候，我們聽得是云霧繚繞。我去市里一打聽，才領悟文件的精神內(nèi)涵。我的分數(shù)線超過統(tǒng)招三十多分，可得多交五千元。這有悖常理。今年也格外邪乎，報委培的學生超乎尋常的多，一下子把分數(shù)線頂起來了。以前是統(tǒng)招的分數(shù)線高于委培，今年恰巧相反。

有人說，師范學校一位姓吳的校工，和我們鄰村是親戚。我和大哥帶著諸如綠豆、芝麻、紅薯等農(nóng)村特產(chǎn)，去拜訪這位校工，希望他給校長講講情，把我的志愿由委培調(diào)為統(tǒng)招。另外把我家的實情給校長說一下，看咱學校是否有貧困補助。

我們早上去得很早，天蒙蒙亮就動身了。在校工的引薦下，我們找到了校長。校長看上去鶴發(fā)童顏，一臉慈祥；個子雖然不高，可橫截面大。當我們說明來意后，校長眉頭一皺，頭一搖晃，好像血壓升高的樣子。校長一句話都沒說，邁著方步走開了。校長高昂著頭，有一覽眾山小的氣勢。顯然，我們的東西不夠分量；更多可能是政策的緣故，我們改變不了，不過我希望如此。

這樣也好，我不用做倒插門女婿。再苦再累，熬過三年就是艷陽天。既然選擇了前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我堅信，越過沙漠，前方會是一片碧綠的草原……

（作者張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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