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舊寓·定被拋棄的時代
仍憐北邊小山丘吹過來的徐徐微風(fēng),以前飄過來的芬芳還會讓院里的古稀老人不禁詠嘆,小時還不知為何,現(xiàn)在,卻只能被迫吸著污濁的空氣,稀疏的樹林被攔腰截斷,再把根在泥土中挖出,不知被送到了哪里,那山丘被不斷鏟平,坡度適宜時在運來一車車的瀝青,灌上長長的一排,一條柏油的河日漸筆直的流向的遠方,沒有一點點漣漪。
誰知呢,昔日筑的六層白樓如今竟顯得這般低矮,孤寂的小院,只能在日漸密集的高樓中任其滄桑,卻從未有人為其哀歌,先搬進來的老一批,都老的不成樣子,有的,甚至永遠倒下,裝在木盒子里,就是又走了一位。物業(yè)主管多少次想要退休,每次卻都是辭職書交了一回又一回,又一回又一回的打下來,原因很簡單,沒人想接你的班。
那好吧,只能聽悲情的老人隨著這老院詠不盡的悱惻,只能看著時光不斷斷打敗一名名老成員,虛弱到坐上了輪椅,被抹去了最后一絲青絲,兌成銀發(fā),閃得刺眼。舊竹林還是常青,只是被一根根砍斷,做成了拐杖,送到了老人手里,不久后再隨著老人回到土地里,使命就算完成了。雨后的青筍還是遍地,只是一次次被挖斷,燉成了筍湯,送到老人嘴里,失明了老人再也嘗不清味道,不然定會大罵不已,盡其全力撂翻筍湯,原因很簡單。
就此,院老了,竹也老了,老得不堪入目。
院里用起了燈,每隔八九丈就豎一盞,潔潔白白,照亮了去往鄉(xiāng)火的一路,綿長幽深。鄰居大爺笑笑,眼睛好使的時候映著月光便能走,現(xiàn)在呢,就是眼睛好,月亮哪肯現(xiàn)?前段還有在巷口乘涼的老人談笑風(fēng)生,用背煙熏得黑黃牙齒磕著未炒的瓜子兒,乘乘石榴花香,現(xiàn)在,只是多了一份寂靜到可怕的月光。
原因很簡單,真是的,看點電視就好了,出去挨哪凍干嘛。(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卻未曾見影兒,老人連出來拾塑料的都不見了,只是坐在家里,盯著黑屏的電視,若有所思,最后再被拉上床,聽雨兒敲著窗,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第二天就早早坐在木凳上,等著早飯,目光呆泄。
再也沒人管路燈了。
要么被酸雨生了銹,要么是被小孩的氣槍打碎了燈泡,總之,一盞盞琉璃,一盞盞滅,所剩少數(shù),也被埋上一層厚厚的塵埃,嵌上層層溝壑,成了一輪滄桑的月。無人清洗,無人更燈。沒燈也好,好像,不再有人需要了。
從此,院老了,真的老了,老得奄奄一息。
私家車越來越多,小院被堵得水泄不通,在不斷的抗議下,六十多歲的老人親自出馬,忍著淚掀翻一叢叢灌木,拔斷一株株常年不枯野花兒,一鏟一鏟送走一車老黃土,再灌成水泥的墳?zāi)?,埋瘞了最后?a target="_blank">回憶。
還有棵棵石榴,棵棵被砍斷,運走成了柴火,一說燒就燒了,沒有半點猶豫,只是盯著那火光詭異地抖動,時不時閃過一道絢麗的光芒,一陣陣輕破聲,震得屋內(nèi)充滿陰森,我看看老人,沒有一身哀嘆,沒有一絲淚光,多說無益,輕輕掩上門,靜聽許久,沒有尋得一聲哭泣。
自此,院老了,老得麻木。
院里只剩最后一株石榴,那棵長在了窗戶下的墻縫里,不知被多少車碾過,我只希望,來年春天,他仍能開花,不求燦爛,僅僅是一個時代的回憶。
坐在老窗邊,輕撫凍裂的溝璺,窗外的鳥兒還在叫,叫得沒有一絲悱惻,留念埋在了楊樹下,一段鐵路即將從小院下挖穿,摧毀這兒的地基,徹底崩塌的夢,時光打敗了這座院兒,時光打敗了這一代人,他們必將成為時代的犧牲品,與那時的墨韻陪葬。
走啦,帶不起的老,該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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