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榨油坊
消失的榨油坊
永州之野產(chǎn)異蛇,也盛產(chǎn)茶油。
茶油色清味香,營養(yǎng)豐富,耐貯藏,是優(yōu)質(zhì)食用油。但很少有人用來炒家常菜,除非他是土豪。
永州人嗜食狗肉,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用柴火燜上好幾個鐘頭,出鍋時倒上幾勺茶油,撒上蔥花,香氣即撲鼻而來。還沒入口,就已經(jīng)讓人垂涎三尺了。配上自釀的紅薯酒,三五好友,劃拳對飲,好不熱鬧。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油茶樹多,茶油也多。永州人用來泡豆腐,不僅好吃,有回味,也耐貯存?,F(xiàn)在呢,樹少了,茶油自然也不多了,誰還舍得用四五十塊錢一斤的茶油泡豆腐?
茶油還可以藥用。誰家孩子有個跌打損傷,磕磕碰碰,抹些生茶油,揉捏一番,不久便好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油茶樹適應性強,對土壤要求不高,長江流域及華南廣大地區(qū)都有種植。以湖南江西為甚。種下去也不需打理,只須等霜降一到,全村出動,提筐帶飯,直奔茶山。大家千辛萬苦把油茶摘回來,趁天氣把茶籽曬開。然后是漫長的分揀工作。一般是老人和小孩的事。擺一面大簸箕,倒入已經(jīng)曬裂的茶籽,然后一個一個的把殼與茶籽分開。茶子殼放在一邊,可作柴火,不易點燃。一旦燒起來也很玩。
干凈的茶籽還須再曬幾個日頭。等到約好的日子到了,又是全家出動,用籮筐挑到溝邊的榨油坊去。當然還要捎上毛柴(一般是曬干的蕨)和油桶。
作坊產(chǎn)權(quán)是村上的。湘西那邊的好像是屬于私人的多,像沈從文先生的《邊城》說的樣。大多建在水邊,或河或溝。幾乎每個行政村都有。就像多年前的榨糖廠樣。我們小時候只在洗澡的河中央見過倒在水中的碾壓甘蔗汁的大石碌碡。糖不榨了,不過,每家每戶依然種有本地青甘蔗。后來,慢慢地青甘蔗也很少人種了。大抵嫌麻煩罷了。
水磨把茶籽碾碎,放到炕上蒸熟。承包榨油坊的人便忙碌起來。一個人用小箍桶把蒸熟的油粉倒入稻草墊底的圓形鐵箍中,做成豆餅。把這些豆餅一個一個豎著放進榨槽中,就可以開榨了。這榨槽是用胸徑四五尺的整木做成的,估計也得長上好幾百年吧。打榨要三四個漢子,一邊干,一邊“喲嘿”地喊著號子。近百斤的撞錘,從屋梁上吊下來,力大勢沉,不是一般人能勝任了的。用撞錘反復敲打榨槽中的木楔,慢慢地油就從榨膛里緩緩地流出來。
當年油多,每家一般都有七八十斤,多的上百斤。大部分賣給糧站,換些錢,補貼家用。只留少部分自家用。
后來打榨太費人力,有人就買來榨油機,液壓的,省工但也費力,油餅橫放的。有的收錢,有的用茶枯抵。
這茶枯也是好東西??梢苑侍?,可以殺蟲,肥田的時候還會揀到魚。有時天干地旱,釣麻拐的蚯蚓很難用鋤頭挖出來,我們就用茶枯摻水倒在墻角跟,一會兒,它們就會自己爬出來。
冬季天氣寒冷,學校不許帶烘爐。我們就在下課后互相推搡取暖,喚叫“擠油”,源于榨油。
幾次山火,把大家的油茶林燒個精光。剩下的不多,也懶得去摘。榨油屋的生意也慢慢地差了,最后一個鎮(zhèn)只剩下幾家。
外出找工的多了,進城居住的也多了,誰還會守著家里的一畝三分地呢。辛苦刨食大半年,還不如在外干一個月。中國的城鎮(zhèn)化歷程滾滾而來,誰也擋不住。農(nóng)村的式微,消亡不可避免。這些兒時的記憶也許只能存在于腦海中了。
也許真的只能從這些故紙堆里才能回味起當年那些在聲震屋脊的榨油坊里工作的鄉(xiāng)親們是何等的純樸,何等的威猛,何等的膘悍!
李泉
2017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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