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

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銹

世人萬千種，浮云莫去求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大家對于這段話一定不陌生，來自于韓寒翻譯電影《怦然心動》的臺詞。很久以前我只覺得這句話優(yōu)美，今日一看卻別有一番蘊意。?

世人千萬種，在這個世間擦身而過或是并肩同行的又有誰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總覺得等待這個字很漫長，就像詩卷光陰過了幾百首，也有一人未等到一人，可偏偏他只執(zhí)念于那年少初遇，不正是那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嗎？

01.故事的開頭

公司的樓下，有一個乞丐老頭，我們公司的人都認識他，因為每天上下班要經過樓下的那個天橋，但讓人奇怪的是，他全身整潔干凈，雖說不是錦繡華服，但與其他乞丐大為不同。?

天橋下有一個他的家，有被子，還有些包裹，還有一個貓，和一把二胡，這只貓全身絨毛黝黑，眼睛大大的，從來不亂叫，到了刮風下雨，貓咪就依偎在老人身上。

?有一天下班，走到路邊就看到了好大的煙霧，走近看，原來他在做飯，不知去哪里抓的青蛙和一些其他菜，在路邊的水管處洗，用磚頭小鐵鍋搭起了個小灶，撿的干柴燒火，煙霧太大，路人紛紛嗆鼻，看著那個奇怪的乞丐，不到一會，有路人向城管局投訴，城管來了。?

那天我在路邊等車，親眼目睹了這個事，城管來了后，讓他將火熄滅，硬生生的要帶走他，他不卑不亢的將火熄滅后，坐在地上不肯走，城管們拿他沒辦法，與他僵持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游說。

深圳這座城市早在很多年前確實在路邊天橋下會看到許多乞丐，但這些年整改后，幾乎在市區(qū)內都很少看到了，想來奇怪，這個乞丐既然不要飯，也不討錢，很多人都懷疑他是精神有問題。?

最后我車來了，上車前，我看到城管還在對他進行苦口婆心的游說，他還是不為所動，就像這里是他的家一樣。?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我下了車，經過天橋，看見他既然還在那里。對著他的鏡子整理他的滿頭白發(fā)，仔細的用梳子梳好后用橡皮筋扎起，我徹底震驚了，到了公司后，我問同事：“昨天的樓下的那個乞丐沒有被城管帶走嗎？”

有一位元老級別的同事說：“他？可能會被帶走嗎？”

我問：“什么意思啊？”

她回答：“你是不知道，城管局這都不知道是第幾次出動了，那老頭軟硬不吃，有一次城管局來了一車的人，將他強行帶走，他頑固抵抗，他的那只貓還把那些城管咬傷”

我更驚訝了“?。恳u擊公務人員，可是犯法的”

后來對于這個老頭，我有些好奇，自從公司有了免費午飯的福利，我們就會打一份午飯，給他送過去。

剛開始一位同事送下去，卻拿著飯盒灰溜溜的回來說：“哎，老頭不吃，讓我拿走，我總不能拿去扔了吧！”我心里想，這個老頭的秉性還真是倔強啊。

后來我才知道，那些越倔強的人，品格卻越高尚，他們遵守著自己的東西，寧愿強求自己，卻不會強求他人，盡管外人看來有些鋒芒，但他們懂得“尊嚴”

的可貴。

我接過同事手中的飯盒，走了出去?？吹嚼项^在拉他的二胡，一頭白發(fā)，穿著簡陋卻干凈整潔，那二胡的旋律悅耳動聽，不似其他街頭藝人一樣刺耳，我突然想起我的古箏老師曾說過，一個人在彈奏，表演，繪畫的時候，千萬不要去打擾他，這是很不禮貌的。

于是我拿著飯盒在旁邊等，他的彈奏終于完了，可我并非聽了一首曲子，像是聽了一個故事，很長很美的故事。他將二胡放下，慈祥的看著我：“小姑娘，過來吧”聲音帶著沙啞和生硬。

我走了過去，將飯盒放在他面前，他看著我，我說了一句“老爺爺，斯是陋室”到我還未說完，他便接了下一句“惟吾德馨”我驚訝的看著他，心里想，這個老頭又刷新了我的驚訝度。

他笑了，這笑讓我覺得他是個有趣的老頭，他說：“怎么？沒想到我這老頭還會古詩”我尷尬的回答“確實沒想到”

他：“小姑娘，難得你對我這老頭子的狗窩有如此高的評價”

我：“老爺爺不用謝，肺腑之言，這是我們公司的午飯，你應該還沒吃吧！”

他立刻嚴肅的說：“不用了，拿走吧！”話畢后，他旁邊的貓咪在喵喵的叫。

我立刻明白了，這小貓肯定餓了，嘴饞，我說：“老爺爺，你可以不吃，但你不能把你的貓咪餓到了吧”老頭責怪的叫了它“小黑”

我同事突然過來了，我還是將那飯留下。?在電梯里，我問：“你怎么過來了？”她說：“我們看你下去半天了，怕你出事”我笑著回應：“沒事，那老頭其實挺好的，而且我覺得很有趣”她立刻帶著不解的看奇葩的眼神瞄著我。

02.是?。≌l又能想到呢？后來我與一位乞丐老頭成了忘年之交。

每天早晚經過那座天橋，都會互相問候，只有到了中午，我們才會交談半個小時，每次我會以送飯的名義，和他聊天，才發(fā)現(xiàn)，他會的很多，他不僅會拉二胡，還會下象棋，還會詩詞歌賦，他的文學功底，可不比我差，甚至遠高于我，經常會暢聊古今人物，半個小時以前覺得很長，后來發(fā)現(xiàn)越來越短，聊的樂不思蜀，從半個小時多了20分鐘，將午覺的時間都省去了。?

他常常感嘆：“要是我孫子孫女還在，應該有你那么大了吧！”我有一次忍不住問了：“爺爺，那你孫子孫女呢？”他談到家人和他的故事時，都會難以啟齒，我便不再追問，而是知趣的轉移話題。?

他活的很有尊嚴，或許不知道他以前是如何，但現(xiàn)在的他是這樣，他的衣服整整齊齊，干干凈凈，他也要把自己和小黑一起打扮的一塵不染，即使是乞丐他也是個有尊嚴的乞丐，他的衣物是他自己的，時常他會去湖邊后山處用公用水洗洗衣服，出了太陽就曬在鐵架上，平時會拉二胡掙點飯錢。

?有一天我突然說：“老爺爺，你真的是個好人”他愣了愣：“好人？我真的是好人嗎？”我看著他這樣遲疑的表情，知道背后肯定有很多心酸故事。

?就這樣一年過后，就在前不久，我和往常一樣吃完午飯去找他。?

那天我心情很不好，因為喜歡穿漢服，想穿漢服去上班，可沒想到被公司的人嘲笑了很久，甚至很多人說，覺得是神經病，而說了文化傳承的理念，他們也不聽解釋，可老爺爺看到我的樣子，卻稱贊：“小姑娘，你今天很漂亮呀！這套漢服太美了”我將委屈告訴他，他聽完后說：“孩子，世界上很多事情，總要你喜歡，且不傷害別人，就應該去堅持，你穿漢服有傷害到別人的利益了嗎？”我搖搖頭

他繼續(xù)說道：“那就對了，人生這些年，有自己的追求，才是活著最大的意義，你很好！懂得將中華文化傳承”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老爺爺說的很有道理。

老爺爺又開口說：“小姑娘，爺爺要走了”我聽到這句話，心里充滿了失落感，雖然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可現(xiàn)如今是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就算離開也有微信微博等社交軟件聯(lián)系，可老爺爺，他卻沒有。

我問：“老爺爺，你要去哪里？”他語重心長的說：“去該去的地方”

03.可也就在那天他將他所有的故事告訴了我。

爺爺年輕的時候是一名軍人，可那時的他喜文不喜武，戴著個眼鏡，在部隊的時候很受歡迎，畢竟是文化最高的軍人，后來結束抗戰(zhàn)后，他退役了，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那時候他在部隊里遇到了個姑娘，長的非常漂亮，是文工團的。

當老爺爺說到這里的時候，嘴角都在上揚。那姑娘能歌善舞，不少戰(zhàn)友都喜歡她，老爺爺也不例外。

有一次，他們一起出勤，和大部隊走，可沒想到走著走著，就跟丟了部隊，丟下的一共有五個人，其中就有老爺爺和那姑娘。月黑風高的夜晚，他們在大山中度過，天氣又冷，風又大，四周還有許多恐懼，那時候山上到處都是墳墓，軍人雖然心里素質高，但四周陰深深的風，還是讓人忍不住打寒摻，和何況那個女孩呢，老爺爺見狀后，立刻自告奮勇的說：“我包里有些東西”掏了半天找出了一把二胡。有些人不屑一顧，還笑話老爺爺:“眼鏡兒，你這破二胡能干嘛？”

老爺爺憨厚的摸著腦勺“想讓你們聽聽曲，解悶”于是老爺爺就拉起來二胡，一首《二泉映月》旋律緩緩升起，讓人沉醉其中，誰也沒想到原來老爺爺拉的那么好，就在那時，姑娘對老爺爺有了崇拜的眼神，那晚，老爺爺一直在拉二胡，大家聽著聽著也就睡著了，姑娘也靠在老爺爺?shù)募绨蛩恕?

我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一段的浪漫故事。

第二天天亮，晨曦中，姑娘緩緩睜開眼看到身邊的老爺爺，眼睛水靈靈的，一臉羞紅，害羞的轉過頭，老爺爺說，他這一生永遠都忘不了那一眼。

回到部隊后，老爺爺就拼命的給她寫情詩，對她好，時不時跑去文工團看她。

后來解放后，他們在部隊里私定終身，退役后就成親。老爺爺把她帶回了老家成親，兩人婚后很幸福，可偏偏天有不測風云，老奶奶本來懷孕了，可文革開始，把老爺爺抓去批斗，本來自尊心強的爺爺，哪里受的了這樣。

自從被批斗后，老爺爺日漸墮落，開始迷上了酗酒賭博。他覺得世上再無人欣賞他的才華，就連和老奶奶在一起也經常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而爭吵，這樣的生活，他總覺得不是他想要的，甚至越來越痛恨，越來越消極。這樣的日子維持了十年之長，十年里，因為老爺爺喝酒賭博，輸光了家產,沒有糧食，甚至還負載累累，老奶奶為了補貼家用背著年幼的孩子當縣里去賣血賺錢。

老爺爺本來是生產隊隊長，隊里的人交的許多對公費用都交給老爺爺，老爺爺利欲熏心下將這些錢拿去賭博全輸了。

結果他們找上門，圍在老爺爺家，要老爺爺還錢，奶奶一個人擋著這些人，苦苦哀求：“求求你們了，看在我們孤兒寡母的份上就寬限幾天”其他人想著老奶奶也是可憐，便答應了。自從那次后老奶奶心灰意冷，幫老爺爺把錢還了，帶著孩子離開了。也自從那時候開始，老爺爺一生都活在愧疚和自責當中。

我望著老爺爺那破舊不堪的二胡問：“這就是當年你給老奶奶彈奏的二胡嗎？”老爺爺搖搖頭“不是，這把二胡，是我們結婚后，她送給我”這么多年了，原來老爺爺靠著這把二胡和小黑漂泊，當他孤獨害怕的時候，小黑會陪著他，可他并非漂泊，而是在找一個人，找一個他一生摯愛的女人。

我問老爺爺：“那為什老么爺爺你會在這里呢？萬一老奶奶早已改嫁，或不在人世呢”

老爺爺說“很多年前，他一直在家鄉(xiāng)等老奶奶，就連家鄉(xiāng)拆遷，他也寧死做一個釘子戶，不愿走，只怕錯過老奶奶，后來，他打聽到老奶奶在這邊，或許是被騙過來的，但他也不會放放棄希望，就在這里等了五年。他在家等了五年，又在廣州等了五年，又在深圳等了五年，只為找到“她”

我問：“下一個五年又在哪里？”

老爺爺搖搖頭回答：“孩子，在心里”

我不知不覺得眼眶濕潤，聽完這些應該說要好好的罵老爺爺一頓，可心里總是說不出的心酸難受。老爺爺看到我的樣子繼續(xù)嘀咕：“小姑娘，你別哭，說不定老頭子我啊！那天就死在了路邊，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看我和小黑”

他來時 孑然一身 不問歸途，莫問來路。遲暮之年，卻還在等一人，等到云卷云舒。突然有一天，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背影離開。世人萬千種，浮云莫去求，但記住信念不能變，老爺爺不是贖罪的信念，而是愛的信念。?

再次路過天橋下，再沒有看到那個秉性倔強，干干凈凈，拉著二胡的老頭了，還有那只小黑貓。不由得感嘆世間萬種，有些不能改變的事實，有些不能續(xù)寫完畢的故事，還有那些難以啟齒的痛苦。老爺爺教會了我很多，可我沒有辦法幫到他，也無法判斷他這一生的好與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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