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勝利

閑居本應(yīng)是閑的湉淡，居的安逸?？裳巯挛业拈e居就沒有這么“田園”了。

在人生的諸多轉(zhuǎn)折中，退休無疑是較大的轉(zhuǎn)折了。若僅是離開工作崗位，貓在熟悉的“老窩”，緩釋“門可羅雀，幽慵便懶”的心態(tài)也就罷了，可我此時又開始了異地生活，這就讓人一時難以適從了。

50后的人們隨獨生子女的居住地而遷徙，業(yè)已成為家庭變遷的新趨勢，且這種不大不小的“遷徙潮”正在各大城市間上演著。我們老兩口也隨著這一“遷徙潮”來寧居住。由此家的“實體”進行了人生第一次地理意義上的遷徙。從徐州至南京，盡管距離不大，路途不遠，但其棲息地的街巷境況、人文景觀、空間格局還是發(fā)生了不小的變化。家是遷徙了，可家的意涵似乎遷徙的很慢。時而跌跌撞撞，時而急急緩緩，是那么不經(jīng)心地記敘著“俗人版”的“家、春、秋”。

這一年的春天來了，天氣暖了，小外孫降生了，這近乎欣喜若狂的來寧生活便開始了。多年鐵路人的習慣，亦使我干任何事情，都會自覺不自覺地理出個“所以然”，有意無意的流溢出個“安全正點”。細思之，來寧居住的目的是全心全意為下一代服務(wù)；任務(wù)是撫養(yǎng)外孫，整潔內(nèi)務(wù)，買菜做飯。明確了目的、任務(wù)，我們老兩口就自然分工了。我被分派到廚房，主要干買菜做飯的活。篤行之，方案已經(jīng)形成，就雷厲風行的“貫徹落實”了。每天一睜眼，便忙活開來。老伴清潔房間，擦洗整漱，照看外孫；我是認真負責地做好一日三餐。跑菜場，下廚房，忙的暈頭轉(zhuǎn)向，空閑時便逗逗外孫玩耍，享受著人們常說的天倫之樂。豈不知，享受天倫之樂是要有作為的，是要付出的。不付出而求樂，或以長輩自居而必享樂，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取的。它需要具備：根植于內(nèi)心的責任；無需提醒的自覺；甘愿付出的德行；為家庭著想的善良。這些自找的約束，也是我們做長輩的修養(yǎng)，以此而享受的天倫之樂是很美妙的。帶孩子，做飯，干家務(wù)是個累人的活，燥人的事，有時急了，煩了，老兩口就開吵，時而火冒三丈，怒氣沖沖，時而悶聲憋氣，隔室‘冷戰(zhàn)’。抑郁宣泄后還得接著干。天天“濤聲依舊”，總是重復(fù)著“帶孩子—做家務(wù)—常拌嘴”這種程式般的“昨天的故事”，只是這張“舊船票”已經(jīng)登上了“擔負家庭興旺，盡心撫養(yǎng)下一代”的新航船。

一年過去了。在這段時間里，每當閑下來時，總是心神不寧，似乎還是以往出差在外的感覺，心不踏實。潛意識中流露出這兒不是“家”。家在哪？這近乎低能般的問題，攪得我一時很茫然。那時只要能抽身，我就趕緊回徐州。每當一回到徐州的家，坐在那並不好的沙發(fā)上，但覺得十分舒適，安心踏實。晚飯后，漫步在黃河故道邊的石欄硯板上，腳踏著河道輪廓燈的流光溢彩，悠悠在顯紅島的亭臺樓閣之間。眼望河對岸那近乎摧殘般的“徐州式暴走”隊伍，遠眺著那發(fā)瘋似的廣場群舞，盡透“北雄南秀，矜持粗狂”的徐州特色，以運動并發(fā)泄的方式來實現(xiàn)健身強魄的目的。這種寧靜中的喧吼，看似不和諧的景象，卻使我有種久違了的感覺，舒適自然，畢竟習慣了。清晨，到袁橋市場“兩來風”早點店，吃點煎包，喝碗辣湯，品嘗一把地道醇厚的感覺。日間，去銀行取點工資，藥店備點藥品，抽空會會老同事、老朋友。忙忙活活，心安踏實。家在哪？還是在徐州。(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有一次回徐時，遇見了一位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他剛從政府部門退休，那時，他正在辦理出國定居手續(xù)。經(jīng)交談得知：他女兒在加拿大留學，畢業(yè)后，嫁了個加拿大農(nóng)場主的兒子。農(nóng)場主給他們備下了一幢獨立大別墅，并幫其辦理移民。我同學忙著賣掉徐州的房子，移居加拿大。我們見面時，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臉上洋溢著興奮滿足的紅光，全身心從內(nèi)到外，真正美呆了。這種美未能激起我的羨慕，反而有否定的心聲。我眼前三百多公里的“遷徙”就弄得如此茫然，那一萬多公里的“移居”，會是什么樣子呢？

又一年春天來臨了。這一年我回徐的次數(shù)逐漸減少?；匦旌竽欠N春溢盎然的“家的感覺”也慢慢淡化了，想回去的心情也沒有那么迫切了。可在寧待長了，還是有些坐立不安。盡管這種心情比以往好多了，但是總不能生活的那么坦然。經(jīng)常是在徐想回寧，在寧想回徐。子時，“身在曹營心在漢”，卯時，“樂在東吳不思蜀”。家在哪？更讓人茫然，兩邊都不是家了。

那年春節(jié)前，回徐時，我又見到了那位移居加拿大的同學。我本以為他是來探親的，但交談中完全顛覆了我的想象。他這次回來，是在徐州買房定居的，連外孫也帶來了，說是不走了。我問為什嗎？他有些沮喪地給我講述了在加拿大的定居生活。他們老兩口到加拿大后，便居住在農(nóng)場的大別墅里，天天處在藍天白云，空曠清新的環(huán)境中。出門有車開，各種日用品一應(yīng)俱全，衣、食、住都很好。這本應(yīng)是令人想往的生活環(huán)境，但“行”太不好了。農(nóng)場距離最近的大城市約1000多公里，離最近的小鎮(zhèn)約100多公里，要想帶外孫進城是太難了。平日在農(nóng)場幾乎見不到其他人，想見到人群都快成了“奢侈”的事了，沒辦法，只有常駕車去小鎮(zhèn)帶外孫去看“人”了。據(jù)說小鎮(zhèn)人口也就三千多人吧！還不如我們一個普通小區(qū)的人多。不管怎么說，到小鎮(zhèn)上算是看到人了。逛個小店，上個酒吧，去個超市，他小外孫情緒極好，蹦蹦跳跳，興高采烈的，他們看到這般景象，反而覺得有些心酸。其實他們自己就更尷尬了，由于語言不通，只能連說帶比劃的和人交談，像個啞巴似得真難受。沒“人氣”的生活，真是孤寂難耐，這哪是移居，簡直就是“流放”。

當我了解到老同學的窘?jīng)r后，我自滿又慶幸。與其相比，我還算“移居”嗎？暗地里，真為當年未給女兒選擇出國留學而自得。

天地轉(zhuǎn)，光陰過，新的一年秋天到了。這是一個收獲的季節(jié)?！扒锾斓搅耍鞖鉀隽?，一群大雁往南飛了~~”,驀然間，兒時的讀書聲瀠繞在我的耳邊。這時，我仿佛看到了候鳥，一種莫名其妙的酸楚涌上心間。我們的生活也真像候鳥，兩地飛來飛去，只不過候鳥是因氣候而遷徙，我們是因兒女需要而“遷徙”。

三年多的來寧生活，“家在哪？”的問題也逐步解決了，兒女需要在哪，就在那里安家。幾年來的家務(wù)勞動“實踐”，漂泊的心態(tài)有所端正，陌生的環(huán)境也逐漸熟知了起來。只是枯燥的廚房作業(yè)，柴、米、油、鹽的味道，把人打造的婆婆媽媽、嘟嘟囔囔，脾氣大漲。不管怎樣，新南京人的生活，在忐忑中，蹣跚起步。

家務(wù)勞動之虞，我開始有意無意的打探著南京這塊江東大地。每天看著新聞聯(lián)播后的天氣預(yù)報，本能的在熒屏上查找南京的地理位置，關(guān)注著南京的天氣。曾幾時，看到了長江的流向，猛然間理解了“江東”的含義。我以前從歷史的教科書中了解到的“江東”是指長江下游江南地區(qū)。腦海里不免烙下了懸疑，東西向的長江下游江南地區(qū)，古人怎么就稱江東呢？看著地圖這下明白了：因長江在今安徽蕪湖至南京間為南北流向，江東的叫法也就不言而喻了。 使我更為感興趣的是，這段南北走向的長江，為中國地理形態(tài)上的溯流。人所周知，中國的地形大勢是西高東低，北高南低。江東大地是處在逆地形大勢的地區(qū)。這不禁讓我想起十五年前，游長沙橘子洲頭的一段往事。那年，我們在長沙橘子洲頭上，導游小姐指著水流湍急，百舸爭流的湘江，前三百年，后二百年娓娓動聽的憶述著。最后，她面帶微笑，狡黠的說到：長沙段的湘江是南北流向，是溯流而上，是大勢風水寶地，是出名人的地方，現(xiàn)已無需佐證，毋庸置疑。她那抑揚頓挫的口氣，儼然一副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架勢。

由此而放眼江東的南京，難怪有吳、東晉、宋、齊、梁、陳六個朝代在此建都；南唐、明（洪武）、太平天國、國民黨政府四代都會也曾建都于此。滾滾長江東逝水，在此南北奔流去，卻引來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在這十朝都會中，其中有三朝皇帝據(jù)考是徐州人，看來，寧徐兩地相當有歷史淵源。所不同的、且具有戲劇情節(jié)的是古人過來做皇帝，而今人過來給兒女做“仆人”。當然，這只不過是飯后茶余般的閑趣，不必當真。但“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這可是真真切切的。江東大地人才輩出則是不可生疑的。這不，從我以前的同事身上，便看到了江東才俊的影子，他只不過比我早幾年來寧，他的退休生活真是豐富多彩。也可能是較早浸入了這塊大地的原因吧？他先前埋沒的才智迸發(fā)了出來，攝影、創(chuàng)作、著書忙的不亦樂乎。他的生活理念著實感染了我。使我萌動出：遍游江東大地，沐浴層林山川，盡染江東才氣，撿起拙筆，激揚‘憶往昔’的文字，勾勒閑居的線條，潑灑江東的墨卷。

想法歸想法，就當下而言，家務(wù)“繁忙”，釋文解字功力不佳，志大而才疏的現(xiàn)實束縛著，我只能從小文描起，想啥寫啥，無拘無束，無任無務(wù)。寫不好也沒關(guān)系，即便染不上江東才氣，也能落得個江東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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