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皮罐茶和井拔涼水的味道(散文)
中國的茶文化發(fā)展到今天,品類越來越多,有綠茶、黃茶、白茶、青茶、紅茶、黑茶等“六大茗茶”,且喝茶的人也愈來愈多。我不懂茶,也不知道讓我戀戀不忘的“三皮罐茶”和“井拔涼水”是否與茶文化搭邊兒。
不管怎樣“三皮罐茶”和“井拔涼水”在許多的時候有不同的味道。每次在唇齒間的縈繞,慢慢地沁入心田,一定是割舍不掉的。
我知道的三皮罐是原產于鄂西北的一種天然茶葉。顧名思義,三片(匹)茶葉泡一罐。當地人都習慣在夏季用三皮罐茶葉沖制涼茶解暑。三片(匹)是個大概數,抓多了則苦澀,泡少了則寡淡。鄉(xiāng)里人,在田野里勞作帶上一壺“三皮罐茶”,在烈日當頭口渴難耐的時候,喝了生津解暑補充能量。在農村,你會發(fā)現遇到辦紅白喜事的人家,來十桌八桌客人,在當院放一個大保溫桶,抓上一把三皮罐,燒一大鍋開水沖泡,只把客人喝得暢快淋漓。有人就打油一首:烈日如蒸蟬聲斷,鄉(xiāng)野鋤禾戴帽氈。田頭砂壺三皮罐,沁人心脾解署饞。
我與三皮罐茶結緣始于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第一次到地處鄂西北荊山里的岳父家,正好是個炎炎夏日。剛坐定,就見岳父搬出一個碩大的、沒上釉的那種土陶壺,倒出一杯褐紅而晶瑩剔透的茶湯遞給我,“沒有什么好茶招待,嘗嘗我們山里的三皮罐茶吧!”隨后又說,這茶也叫“大把抓”,就是前后山里的出產,天然、味正,隔夜喝也不會發(fā)餿。我輕輕地呡了一口,在舌尖上滑動了幾下,一絲絲的甜,一縷縷的香,立馬讓我陶醉。第二天一大早,我發(fā)現岳父將先天泡茶的那個土陶壺涮洗干凈后,在神柜的抽屜里抓出幾匹褐色的連著細莖的大片茶葉丟入壺里,再用滾燙的沸水沖入。茶葉在水中做翻滾狀,屋子了不一會便漂浮著一股特有的、馥郁的香氣,我美美地享用了兩天這天然、醇厚、頗接地氣的茶飲。臨走的時候,岳父還送給了我了一大包三皮罐茶。
回到家里,我特地從街上買回一個泥茶壺,當然是稍微精致一點的,如法炮制,細細品味,漸漸地喜歡上了那“三皮罐茶”。
以后,我調到谷城——一個標準的山區(qū)縣,發(fā)現茶葉店里蛇皮袋有“三皮罐”裝著敞開賣,也有農民挑著用稻草扎著的一把一把的“三皮罐”在大街上叫賣:“三皮罐吶——”。以后,我每年總是在端午節(jié)后買回幾兩,讓炎熱的夏日一天一天地在茶壺里悠然地泡過。(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三皮罐還有一個挺洋氣的學名——湖北海棠。前些年,我在武漢出差發(fā)現湖北一家公司專門研制開發(fā)了一種三皮罐飲料,易拉罐的,放在賓館里讓客人免費品賞。我打開來喝了兩口,卻沒有我們平常在家里泡的清冽爽口,也不知道在市場上是否會贏得歡迎。在茶道上,不論是龍井毛尖大紅袍,還是鐵觀音碧螺春;不管是綠茶紅茶黑茶,或是茉莉花茶,多少人將波濤壯闊的歲月喝得風平浪靜,又有多少人將燦若星辰的景象喝得云淡風輕。我只是個下里巴人,一直在探究這三皮罐茶是什么樹葉,有人叫它花紅果樹葉,還有人說它是山楂樹葉,依我對東西兩山樹木的觀察,估摸著它或許是棠梨樹葉。在一個風清月明的夜晚,從外面散步歸來,有意或無意地,我泡上這壺名叫三皮罐的茶,一直喝到月上中天萬籟俱寂,我想,不管是花紅果樹葉、山楂樹葉,還是棠梨樹葉、湖北海棠,喝“三皮罐茶”不僅僅是為了止渴消暑,更多的恐怕是一種情愫,是在懷念一種味道吧。
說到“井拔涼水”恐怕要回到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了。那時候,在酷熱難耐的夏天,我們把剛從水井里打出來的水稱為“井拔涼水”,意思是冰涼冰涼的水。這個“井拔涼水”的拔字,只是諧音,或是土語,究竟是哪個字,在字典辭書里都找不到,所以,也無法去考究它?!熬螞鏊笔莿趧尤嗣駛ゴ蟮陌l(fā)現,是在沒有電冰箱時,鄉(xiāng)下人消暑降溫的極好辦法。
我的家住在漢江平原漢江邊上的一個普通村莊。記得那些年代,村里沒有自來水,更沒有純凈水,人們吃水多靠在村中的水井里挑回來。井水隨季節(jié)的變化漲落,最深時達上十米。我十幾歲時,因為母親要做早飯,或是在生產隊里搶早工,挑水的擔子就落在了我的肩上。每天一清早,我都用扁擔挑著水桶,拿著專門制作的井繩,“哼哧”“哼哧”地從井里打起兩桶清冽冽的井水,“吱呀”“吱呀”地挑回家中倒進水缸,供全家人做飯和飲用,一天得三四擔的樣子。天熱的時候,水缸下邊便會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哪里知道,這是熱空氣和井拔涼水交鋒的結果。那些日子,大人小孩不論從哪里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情就是站在水缸邊舀起一瓢“井拔涼水”,咕咚、咕咚地喝個飽。
那個時候,要能吃個井水拔西瓜算是更為奢侈的事兒。生產隊種的西瓜多數要拉到街上賣了作村集體收入。偶爾從隊上分得一兩個西瓜,我們便頂著烈日滾落著汗珠把新鮮的井水擔回家中,將西瓜浸泡在水桶里,午后切了一家人美美地享用一番,咬在嘴里,那感覺沁甜、超爽。
還有有一個景象至今猶在眼前,那些年代都是集體出工,三夏時節(jié),不管是割麥子打場,還是鋤地戽秧草,不論是距離村莊遠近,到了頭晌上十、十一點和下午三、四點鐘,隊上都會差一兩個壯漢回到村里去挑“井拔涼水”來給大家消暑解渴。我們這些小屁孩這個時候都放下手里的活計,眼巴巴地盯著村里通往田間的村道,往往不等挑水人把水挑到田邊地頭,就儼然不管大人們的呵斥,一哄而上搶著舀起一瓢或一缸暢快地喝起來,然后,添著嘴巴,一股清涼從喉嚨里直達腹腔乃至滲透周身,那不是一個“爽”字就能夠形容得了的。農村實行分田到戶后,再遇到大熱天時,一家一戶的田邊地頭大都放著一個土茶壺,講究一點的人家也會用瓷茶壺,里面裝著的保準是“井拔涼水”。
我的確很草根,連骨子里都深深地埋藏著像“三皮罐茶”和“井拔涼水”這些阿鄉(xiāng)的元素和“低到塵埃里中”的東西,以至于在都市里已經廝混了二三十年了,還一直喜歡喝那廉價的但回味悠長的“三皮罐茶”和懷念著鄉(xiāng)下那沁人心脾的“井拔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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