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暢銷書《謀殺鑒賞》選段06：八旬老父說初戀·下（第十六章）
06·八旬老父說初戀·下（第十六章）
我把照片放在桌上。
“她是德國難民。38年秋天來到美國。那時候她16歲，金發(fā)碧眼，天使一樣?！彼沽藘杀Х取！八敃r住在猶太孤兒之家，靠給人打掃屋子來維生，而且?guī)缀醪粫f英語。”
我捧住咖啡杯，想起自己離婚前，也曾有一些清潔女工出入家里。她們中有個拉脫維亞[1]的移民，曾在我們家的鋼琴前坐下，憑著記憶彈奏了一首貝多芬奏鳴曲，彈得無可挑剔。
“萊爾來自弗萊堡[2]，”爸爸接著說道，“靠近黑森林地區(qū)。她家有三個孩子，她是長女。父母想辦法把她送出了國。這邊她的一個遠房親戚做的保證人。好像她家給了這個親戚不少錢，但最后沒幫上什么忙。萊爾也沒怎么提起過他?！?/p>
他拿起照片。“我們認識的時候，她已經想辦法臨時住進了朗代爾的收容所，但在海德公園附近打工。那時候，我上完課就送她去科蒂奇格羅夫電車站。周末要是去巴尼那兒，也會跟她見面?！彼p輕笑著?！拔矣浀茫褪遣辉钢v德語，哪怕我會說一些；她只是用手指著東西，我就告訴她用英文怎么說。(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二戰(zhàn)開始后幾個月，她弟弟從德國寄來一封信，說父親被殺，母親和妹妹被卡車拉走，自己躲在朋友家，要想辦法逃出來，以后就音信杳無?！?/p>
我臉上不禁抽動了一下。
“從那之后，我成了她最親密的朋友。幫她在T夫人餐廳找了間屋子搬進去，教她讀寫英語。帶她到處逛。”
“你們在一起了？”
父親點了點頭，眼神飄遠?！拔矣浀糜刑焱砩?，我們去黑鷹餐廳看本尼·古德曼[3]的表演。那天基尼·克魯帕[4]做鼓手，泰迪·威爾森[5]是鋼琴手，那是最棒的組合，演奏充滿醉人的魔力，我和萊爾都不想它停下?！彼纳袂榛腥蝗?a target="_blank">夢?！盎厝サ穆飞希覀冋业胤胶攘它c東西，等回到巴尼那兒已過半夜。我記得自己說‘我要離開家，然后加入本尼·古德曼的樂隊。’”
“‘是嗎？那你會什么樂器呢？’她的聲音優(yōu)美輕柔，知道嗎？就像清脆的鈴音一樣。”
他微笑。“我說我很擅長制作簡易卡祖笛的技術[6]。她咯咯地笑，但馬上嚴肅起來。‘那么，雅各布’——只有她會這么叫我，‘你長大后要做什么？’
“‘娶你，’我說?！缓笳疹櫮阋惠呑??！?/p>
他眨了一下眼?！罢渲楦凼录螅液桶湍釕魅胛?。萊爾很害怕，她說我應該加入本尼·古德曼的樂隊，跟他們一起逃跑?！?/p>
他放下照片。
“參加新兵訓練前幾周的一個晚上，我?guī)鋈コ燥?。她很開心，因為找到了工作?！粋€真正的工作，’她說；是在報紙上找的。我現在仍不明白，她那時為什么那么自豪，是她找到工作了，還是能讀英文了，”他說。“是去艾弗森鋼鐵廠做工。”
“艾弗森？”我插了一句?！笆悄莻€參議員候選人，瑪麗安·艾弗森的艾弗森？”
“她父親?！?/p>
“這倒很巧?！?/p>
“他們需要女工。經過培訓她成了鉚工。”他笑了，沉浸在屬于自己的回憶里?！八芟矚g這份工作。記得有一天，我去工廠接她，正趕上一個反戰(zhàn)游行。艾弗森本人帶領了一隊工人穿過廠房。他們都在舉旗，吹號，唱歌。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場面。那個男人就像國王，帶領著自己的隨從隊伍。而且所有人也確實像對國王一樣尊敬他。他經過我們的時候，萊爾揮動旗子，行了一個屈膝禮[7]。
“那以后不久，我就去了加利福尼亞。”他動了動身子?！皫讉€月之后她就不再來信了。我想她大概是不習慣寫英文。但后來連電話也不回了，我感到事情不妙；終于想法搞到了回去的許可證，借了一輛車，直接開回了芝加哥。凌晨兩點的時候我到了T夫人餐廳。餐廳的領班喬正在關門。
“‘杰克，你在這干什么？’他說?！谏厦鎲幔俊覇柕?。
“‘別上去，’我記得他這么說。
“‘你走開，別攔我?！覜]聽他的。你知道，我當時還有她的房間鑰匙，和我的狗牌[8]一起掛在脖子上。”
我閉上眼睛——已經看到了結局。
“萊爾正和另一個男人睡在一起?！彼催^來?！澳阒溃@件事……這件事我一直記著……她終于意識到是誰開了她的門時，卻毫不愧疚，毫不恥辱，甚至一點都不畏縮，只說了一句，‘嗨，杰克?！€帶著喘氣聲，嗓音依舊輕柔。”
我盯著塵埃在空氣中打著旋。
“那人叫庫爾特·魏斯，”父親繼續(xù)說?！昂退粯樱堑聡y民，來自法蘭克福。納粹黨衛(wèi)隊殺了他的家人，但他逃掉了。后來他到了這邊，找了一份送快遞的工作。”父親頓了一下?！八腿R爾深為彼此所吸引。我想這也很正常。他們有共同的語言，歷史，經歷過同樣無法言喻的痛苦。我怎么比得上？”
我推開咖啡杯，為父親感到一陣心碎。
[1]拉脫維亞：位于歐州東北部，西鄰波羅的海；原蘇聯加盟共和國，于1991年獨立，2004年加入歐盟與北約。
[2]弗萊堡：德國西南部城市，位于巴登—符騰堡州。
[3]本尼·古德曼（1909—1986）于20世紀三十年代中期帶領最流行的爵士樂樂隊，享有“搖擺樂之王”的美譽。
[4]基尼·克魯帕（1909—1973）著名爵士樂鼓手。
[5]泰迪·威爾森（1912—1986）著名爵士樂鋼琴手。
[6]卡祖笛是一種特殊的管樂器，通過人的哼唱發(fā)音，一度流行于爵士樂伴奏。
[7]屈膝禮：歐洲傳統中，女性向王室成員或尊長行的禮節(jié)。
[8]每一位美軍胸前都佩戴的身份牌，俗稱“狗牌”，Military Dog-Tag，是美軍現役必配的配置，用于士兵的身份識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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