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上梁山(小小說)
逼上梁山
這些故事發(fā)生文革期間。
下放到張大莊的知青有幾個陸續(xù)返城了,有的是因為老爹結(jié)合進了革委會,根子硬,兒子進城當了工人;有的家庭經(jīng)濟條件好,層層送了禮,被推薦上了工農(nóng)兵大學(xué);有個女孩子臉蛋漂亮,跟知青辦公室的張主任有一腿,被推薦到北京一家藝術(shù)院?!讼蛇^海,各顯其能,個個如愿以償。最后還剩三名知青沒走掉。因為這三名知青既沒有掌權(quán)的爹,又沒有送禮的錢,可是沒過多久,也一個個鯉魚跳龍門,離開了張大莊,進城當了工人或上了工農(nóng)兵大學(xué)。他們走后,村里人議論紛紛,有的說,真是黃鼠狼鉆陰溝,各有各的門路。
他們的“門路”是什么?村里人猜不透。事隔多年之后張大莊的知青“三十年后來相會”,重返張大莊,酒后話短長,當他們將“門路”道了出來,一個個笑岔了氣。
第一個發(fā)言的是當年的知青刁俊才,外號“刁小三”(他排行老三,又特別聰明)。他說,看到別人靠送禮進城,我卻無禮可送。泥鰍掉在石條上——干急鉆不出眼來。有一天,我給自行車打氣時,突然靈機一動,想出個好辦法。于是我找出一個帆布大提包,提包里裝進一個氣球,當天晚上我給氣球打足了氣,提著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往知青辦公室張主任的家里走。路上碰到知青辦的小王,他問我干啥去?我在他邊嘀咕了一番,說是給張主任送禮,他表示理解。我到了張主任家門口,將氣球里的氣放掉,就往回走了。第二天晚上,我又提著打足了氣的大提包,往張主任家走。快到張主任家時,我停了下來,看到知青辦的王副主任正朝張主任家走,我快步走到他的前面,因為我多次到知青辦去過,他認識我,他問我:“你提著個大提包干啥去?”我反問道:“這時候上張主任家能干啥?”王副主任看我要給張主任送禮,識趣地往回走了。到了主任家附近,我又將氣球的氣放掉,沒進他家的門,就打馬而回。第三天晚上,為了顯示禮物很重,我往提包里裝了兩塊磚,往張主任家走,快到張主任家時,遇見張主任的鄰居正往門外潑水,我躲閃不及,被她潑了一身水。我正想發(fā)火,那個鄰居趕緊向我道歉,并從屋里拿出毛巾,為我擦洗,并問我找誰,有啥事,我告訴他,我是給張主任送禮的。她說張主任不在家,能不能將禮物交給她,等張主任回來轉(zhuǎn)交給他。我謝絕了她的好意,并托她告訴張主任,我已經(jīng)來過幾次了。
我給張主任送禮的事越傳越遠,越傳越邪乎,最后終于傳到張主任的耳朵里。他既生氣又不能發(fā)作,而是采取息事寧人的作法,安排我進廠當了工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刁小三的話剛落音,大家哄堂大笑,說這個點子想的絕,一毛不拔,好事到手。
第二個發(fā)言的是外號“小能豆”竇建理。因為他愛說俏皮話,他出現(xiàn)在哪里,哪里就笑聲不斷。有一次,生產(chǎn)隊開批判林彪的社員會。隊長安排他發(fā)言,他一臉嚴肅地說:“林彪真是膽大包天,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zhuǎn)動之勢,真是癡心妄想,現(xiàn)在地球不是越轉(zhuǎn)越快了嗎?”社員沒聽出有啥不對的地方,只有幾個知青笑得前仰后合。接著他又說:“這個林彪真貪焚(故意將貪婪讀成貪焚),你都當那么大的官了,寫在黨章上要當接班人了,還不知足,俺想吃個商品糧都吃不上,俺跟誰講理去?”社員們這才跟著笑起來。
社員們看其他的知青都走了,還剩最后兩個沒走,就跟竇建理說:“‘小能豆’,人家能的吃不完,你能的不夠吃。你那么能,咋不進城,還跟俺在這里爭口糧?”竇建理無法回答,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晚上躺在床上翻來復(fù)去睡不著,一直想到天亮,想出了個好點子。原來他聽別的知青朋友說,張主任既愛財,又好色,有的知青給他編了一段順口溜:“主任張家祥,腿短胳膊長,白天撈票子,晚上摟姑娘?!庇谑撬堰@段順口溜抄下來,第二天一大早就趕到張主任的辦公室。竇建理到張主任辦公室不止一次了,張主任一見竇建理,就知道是來要工作的,心里煩,滿臉不高興。沒好氣地說:“我不是跟你講過了嗎,招工的指標沒下來,你來找我也是白搭?!备]建理說:“我這次來,不是找工作的,我是向你反映群眾對你的流言蜚語的,想提醒你注意點?!闭f著掏出那張寫著順口溜的紙條遞給了張主任。張主任還沒看完,臉就氣青了。等他回過神來找竇建理時,竇建理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過多久,竇建理又出現(xiàn)在張主任的辦公室里,還沒等張主任發(fā)作,竇建理先聲奪人:“李大莊幾位知青準備聯(lián)合起來告你,說你把地主家庭出身的知青李玉環(huán)送去上大學(xué),是因為你占了人家的便宜。他們講得有鼻子有眼,時間地點都講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否確有其事,還是他們誣陷你?”這一回,張主任居然沒作聲。竇建理看目的達到,一步跨出張主任的門檻。
事隔數(shù)日,竇建理再次跨進張主任的門檻時,還沒等竇建理張嘴,張主任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也不想跟你羅嗦了。說著遞過一張表,說:“你填好后,回去等通知吧?!被氐綇埓笄f沒幾天,他就接到通知,到縣拖拉機修配廠報到。
竇建理講過后,老知青們笑個沒完,直到廖士元講第三個故事時,大家才止住笑。但廖士元還沒張嘴,“樸哧”一聲先笑起來。他說,等他們都走了,就剩我自己了,我當時真是一窮二白,不僅縣里夠不著人,就連大隊書記這一關(guān),我都過不去。他硬說我三爺當過土匪,我在家時從來沒見過三爺,更沒聽說過他當過土匪,張大莊離我老家百余里,他怎么知道我三爺當過土匪?我填過進城當工人的表,也填過上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的表,但就是走不掉,都是卡在大隊書記那里,你說氣人不氣人。
后來我進城走親戚,這個親戚在煙酒公司工作,我看到他家有幾個茅臺酒空瓶子。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向那位親戚要了兩個茅苔酒空瓶子,回去裝上紅芋干子酒。本來我打算以假當真,送給大隊書記,臨送之前,我想到他對我多年來的刁難,于是我就想報復(fù)他一下。跑到生產(chǎn)隊的牛屋里,接了半瓶子驢尿,摻到酒里。然后將瓶子密封好,送給了大隊書記。
大隊書記雖然是個酒迷,可他從來沒喝過茅臺酒,他也沒舍得喝,而是放在柜子里,準備招待貴客。這兩瓶“茅臺酒”真的中了大用,不久我就上了醫(yī)學(xué)院。有一天公社書記到張大莊檢查工作,他拿出了“茅臺酒”招待。大隊書記將“茅臺酒”斟滿,公社書記還沒來得及喝,民兵營長率先一飲而盡,然后喳巴喳巴嘴說:“這酒咋這個味?有點尿臊味。”大隊書記說:“盡瞎扯,讓我嘗嘗?!彼苿傉创?,“嘔”地一聲吐了出來。民兵營長也跟著吐。公社書記站起來告辭了。大隊書記惱羞成怒地說:“廖士元這個王八蛋,他怎么這么壞!他拿驢尿當‘茅臺酒’,我見著他,決不輕饒他!”這件事越傳越遠,十里八鄉(xiāng)都把這件事當笑話。
我大學(xué)畢業(yè)回到縣醫(yī)院,后來成了主治醫(yī)生,在一次查房時,與這位大隊書記意外相遇,這時他已病入膏盲——酒精中毒性肝硬化并轉(zhuǎn)化為肝癌,彌留之際,他指著我的鼻子說:“你這孩子太壞了……”我笑著點點頭說:“那是你逼的?!保ò不帐「逢柺懈逢柸請笊玳Z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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