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園之戀
4月2日中午,在紹興飯店吃飯時,大家都興致勃勃地說著上午的參觀。我說,遺憾的是沒去沈園看看,那是很值得一看的地方,我?guī)状蔚浇B興,都未能去成。隨行的紹興市文聯(lián)副主席柳巨波說,不遠不遠,沈園就在魯迅故居旁邊,下午要去的。我聽了內(nèi)心涌起一陣激動,夢,終于要成為現(xiàn)實了。
飯畢,大家上車開始了下午的行程,第一站便是沈園。 沈園的全名叫沈氏園,是南宋時期越州人沈氏的一處私人花園住宅。園內(nèi)亭臺樓榭,小橋流水,林蔭假山,十分漂亮,號稱“越中名園”。而在我的心里,沈園之美更在于發(fā)生在這里的陸游、唐琬的那段為世人所熟悉的愛情故事。陸游二十歲左右時與表妹唐琬結(jié)婚,兩人相愛很深。但陸游母親很不喜歡這位媳婦,盡管這位媳婦還是自己的侄女?;楹蟛坏絻赡?,陸游便因母命被迫與唐琬離婚而另娶蜀郡王氏,唐琬也改嫁陸游表弟江南名士趙士程。三十一歲那年的一天,陸游獨往沈園游玩,與唐琬夫婦在園中意外相遇。見其孤獨落寞的情景,唐琬內(nèi)心悲苦萬分。征得趙士程同意,派人給陸游送去酒菜致意。回想往事,陸游痛苦而激動,提筆在花園墻壁上留下了那首著名的《釵頭鳳》: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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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這首《釵頭鳳》回顧了當年作者與唐琬夫妻恩愛的幸福生活和被迫離婚后的愁苦,更寫出了這次與唐琬偶然重逢的情景和自己的復雜心情??吹疥懹蔚脑~后,唐琬心情難受萬分,她也以《釵頭鳳》為題和了一詞: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據(jù)說此后不久,唐琬就在郁郁中悲傷離世。
陸唐二人的兩首詞,已為人們所熟知,成千古絕唱,不需多說。母命難違,各自嫁娶,但思念依然深深著,那滿腔愁苦、辛酸凄涼從二人的詞中我們可以深深領(lǐng)悟到。無疑,陸游與唐琬的愛情遭遇是封建禮教的必然產(chǎn)物,是一出時代的悲劇。
站在詩墻前,我心頭涌起一種難言的感覺,八百多年來,這出愛情悲劇帶給人們的思考至今未絕。
人們都希望婚姻幸福,但天底下究竟有多少人如愿?我不知道。正因如此,才有了“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的祝福??蛇@祝福畢竟是理想,是愿望,理想愿望之余則還是要面對冷峻嚴酷的現(xiàn)實,尤其在這個更加開放、更加多元化的社會狀態(tài)下,差距就更大了。
有人說過,“在一個人的一生中,應該只有一次愛情,也只能有一次愛情?!?又說,“愛情是兩顆心的相印,兩個生命的交融”前面這話對否,似乎可以探討。但是,后者在我看來卻無可非議。陸游與唐琬之間的愛情無疑是真摯的,熾烈的,盡管后來也無比痛苦,但他們符合“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做連理枝”這個愛情標準。
史料記載,在陸游后來的生活中,唐琬與他的愛情是那樣難以忘懷,而離婚的傷痛又是那樣深深地難以平息,他無時無刻不在眷戀著已經(jīng)逝去的幸福時光,這種感情一直縈繞于懷,就如白居易《長恨歌》中所描寫的那樣,“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他的《劍南詩稿》以及大量其它詩作中,有一部分就是表現(xiàn)對唐琬的懷念之情的。
我尤其喜愛陸游75歲時所作的那首《沈園》一詩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似驚鴻照影來?!?直到八十多歲時,他還寫下了《城南》詩:“城南亭榭鎖閑坊,孤鶴歸飛只自傷,塵漬苔浸數(shù)行墨,爾來誰為拂頹墻”,寫下了《春游》詩:“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這些詩把自己對唐琬的懷念之情寫得十分傳神。也讓我們看出,自從與唐琬分離后,陸游便沉浸在難言的情殤之中,內(nèi)心孤獨萬分,沈園有座亭子“孤鶴軒”即因此而命名。默默地懺悔,沉重地負疚,深深地痛惜,一直伴隨著他后來的生活。
記得著名畫家、學者范曾在一篇文章中這樣說過,“愛的回憶最令人黯然神傷的是床第歡愉之外的、那不可慰藉的、難以言說的哀傷。那是人類所共有的無邊無際、六合不容的至大之悲?!狈对壬@話很有見地,十分深刻?;叵腙懹闻c唐琬的愛情正是如此。在曾經(jīng)共同游玩過的故地沈園再次見到當年深深相愛過的人時,那種歡欣與痛苦是何等糾結(jié),內(nèi)心的悲苦有誰能知,于是才有了這些讓人深深品味并與之同悲同苦的纏綿詩作。
說到陸游的愛情悲劇,就讓我想起了一首很著名的愛情詩,那詩中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說我愛你,而是想你痛徹心脾,卻只能深埋心底。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不能說我想你,而是彼此相愛,卻不能夠在一起?!北M管這詩歌也很耐人尋味,但我總感覺還是缺少《釵頭鳳》那樣真切雋永、刻骨銘心的悠悠韻味。
隊隊游客絡(luò)繹不絕地來到詩墻前,在這里駐足。或許他們中有正沉浸在愛的蜜意之中的戀人,或許他們中有恩愛無比的伴侶,或許他們中還有貌合神離的夫妻,他們都在這刻有千古絕唱的墻前看著、聽著、讀著,然后懷著各自的心情在詩墻前留下與這詩詞的合影。我不知道他們對這段八百多年前的愛情故事究竟有何感受,但我在揣測,他們也許在心底期盼今后能像陸游、唐琬那樣相親相愛;也許他們在暗自慶幸沒有遇見陸游母親一樣的刁蠻婆婆;也許他們對這對被拆散的恩愛夫妻懷有一種羨慕,甚至嫉妒。然而不論怎樣,我覺得他們都在思考,都在品味著,這很有意義。
一對蝴蝶從艷艷的桃花中飛了過來,在詩墻前翩翩起舞,讓我生出不盡聯(lián)想:這美麗的蝴蝶是否就是當年的陸游和唐琬化蝶而來,在這沈園的桃紅柳綠中,在這沈園潺潺的春水邊又一次感受著愛的旋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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