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人最深情，也最“絕情”。

—— 瘋子

“晚上告訴你一件事，不好（的）事，你得有心里（理）準備?！蔽依厦冒l(fā)了一條不安的信息給我。

“說。我現(xiàn)在什么都接受得了。”我大概已經(jīng)做好世界末日的準備。

“爸今天查出胃癌?！蔽夷芟胂蟮贸?，當時我妹內(nèi)心已經(jīng)慌了。

那一瞬間，我也靜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是“靜”。沒有來由的“靜”。

沒有呼天喊地，也沒有痛哭流涕。

仿佛所有的時間、空間都在我眼前靜止、凝固，膠著成一團團濕棉花，重重地捂住我的呼吸、我的嘴。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是無意義地望著屏幕的對話。

當世界末日降臨時，你才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心理準備都是騙人的，都是徒勞。這時你才明白，在小說里感受的生離死別和當醫(yī)生把病危通知單放在你面前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未曾經(jīng)歷，就不能感同身受。

等我回過神來，寫下題目的第一個字，距離與老妹的這段對話，已經(jīng)5天了。這5天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想用如實的筆記錄下來，不為博取同情，只為未來哪天回首時，我能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刻長大的。

這一刻，我又經(jīng)歷了怎樣的心跡路程？

這5天的沉默，足以碾碎我生活里所有的矯情和無病呻吟。但我也不想過分地煽情，虛偽地夸大出離的悲痛。如果可以，我寧愿自己不用寫這些文字。愿所有人都不用經(jīng)歷這些，可命運的安排、大自然的規(guī)律，又豈是我們所能抗逆得了？

5天前，我還是個陽光開朗的“老男孩”，時而寫正能量的雞湯文鼓勵別人，時而說些真情的故事感動自己。見到每個人都會笑，在人群里冷場的總不會是我。可現(xiàn)在的我，沉默得讓人難受，滄桑得讓人心疼，一如走到了青燈燭殘的暮年。終于明白：

人，不是慢慢變老的，而是一瞬間。

當天，接到這個壞消息時，事實上，我也僅僅“靜”了幾分鐘，可每一分鐘都是我從小到大經(jīng)歷的最長一分鐘。而后，在我腦中迅速做出了各種方案。

1、讓我妹帶老爸再去大醫(yī)院復(fù)查一次，以免誤診。

（我挺希望是誤診，虛驚一場而已。）

2、安撫我爸情緒，以免被心魔打倒。

（畢竟這幾年，他也送走了很多親人，處理那些親人身后事時，我爸又是怎樣的心理？會不會這次他也心理奔潰？他文化水平不高，沒高境界的視野，家道中落讓他面對所有困難，只能認命。還假堅強安慰我：癌癥而已，我扛得住。）

3、我辭職、訂票、回家，陪他。

（被家人拒絕了，還不是生離死別，只是初診胃癌，回到家里也于事無補，反而沒了經(jīng)濟來源治療。冷靜想想也對，然后我就真的沒回了。真想對自己說一句：你真“狠心”，真“不孝”。）

4、做好最壞心理準備，積極治療。

（我留在廣州，等我爸身體稍微恢復(fù)了，就讓家里人帶他上來治療。也許，這才是理智的做法。）

5、尋求醫(yī)學屆關(guān)于胃癌的前沿報告、最新治療方法。

（就像《妞妞》里的周國平，因孩子的病，而去搜刮這種病的所有知識。而今，我腦子里也充滿胃癌的有關(guān)醫(yī)療名詞：幽門螺旋桿菌、化療、靶向藥物治療等等。）

6、籌錢。把所有積蓄先寄回家看病，再找寬裕的朋友借錢，以后慢慢還。

（負債累累的家，再加上一場大病，無異于雪上加霜。我能做的也只有竭盡全力籌錢。在此聲明，我寫這篇文不是為了賣弄可憐，騙取同情捐款，我不會讓自己變成第二個羅爾。記得“羅一笑事件”出來時，我還寫了一篇《羅一笑真相》調(diào)侃，過分透支愛心，荒漠化了人心。我只會借錢，不會“騙”錢，我要讓借到的每一分錢都有來源，以便日后還上。）

·····

或許，這是目前無能為力的我，只能想到這么多。突然間，覺得自己很像《追風箏的人》里的阿米爾，發(fā)現(xiàn)父親患癌時，無助、無能、懦弱····

還好，我沒心慌心亂，也沒手足無措?；蛟S得益于這幾年的經(jīng)歷，讓我有了坦然看待生命的生死觀。

前年，外公去世。去年，親大伯去世。今年，另一個大伯也去世?！叭ナ馈边@兩個字，我只需兩秒在鍵盤上按5個鍵就出來了?？捎终l有知道，需要多久，才會接受一個親人的離去。

習慣這個過程，又是包含了多少痛與淚？

某個瞬間，我甚至想回到十年前那個未成年的自己，面對親人的離去，可以肆無忌憚地哭泣?？扇缃瘢牭轿野值膲南⒑?，我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淚，反而是可怕的冷靜、莫名的沉默。

或許，人長大了，就哭不出來了。

沒有過分渲染悲痛，也沒有沉浸在哀怨里。可能就像我第一句話說的一樣：成熟的人最深情，也最“絕情”。

有時，我也“恨”透這樣文縐縐、書生氣的自己。何況，我還不能像其他有底氣的文藝青年，選擇自由、不用養(yǎng)家、不用負責任的“流浪”。有時，我也煩讀書人的通?。簢Z嘮叨叨，身閑心勞。有時，甚至想罵自己一聲：百無一用是書生。

此時，體內(nèi)有兩個“我”在打架，一個是莊子豁達的宇宙自然生死觀，一個是人理常倫的道德觀，時常撕裂著我。雖然我做不到莊子那樣鼓盆而歌，但我確實沒別人那樣有“孝心”地痛哭流涕。

是否文化人都這樣理性，冷靜到“無情”，還只是我讀書讀“傻”了？

時光對我做了些什么？

想想當初，我還只是一張白紙，單純天真，一道練習題不會做，都覺得是天塌了。但我現(xiàn)在也不老啊，才剛大學畢業(yè)不到3年，乞求老天不要這么早帶走我爸，給我點時間“功名成就”。

這些年，所見所聞所思，究竟給我“強加”了多少價值觀？突然想抽離出這些理智冷靜的人格，回歸童真，面對生離死別，可以哭得像我爸媽的“好孩子”，用我爸媽所能理解孝心的方式來陪伴他倆。

但我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能了。

或許早在7年前，像我寫的日記《爸，跟您說個秘密》一樣，我注定在本該縱情享受青春、勇敢追夢的年紀，卻早早肩負了養(yǎng)家糊口的責任。

我不敢倒下，因為我身后空無一人。

寫到這里，我想起了龍應(yīng)臺《目送》里一段話，與你共勉：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訴你：不必追。

PS：再次申明，我寫這篇文只是為了記錄這段時間的心跡路程和反思人生，何況，全文無賣慘、無騙取同情捐款邪念，只是寫我面對親人患病時的思考。我說過，我只會借錢，我要讓借到的每一分錢都有來源，以便日后還上。感恩你一直在！我只是個小人物，謝謝你看得到我這顆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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