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走來的碎片(2)

遙遠走來的碎片(2)
二、1931
民國二十年(公元1931年)的秋天到來的時候,強勁的秋風順江而上,將籠罩在宜昌老城整整一個夏天的那些餿味和臭味吹得一干二凈,正是菊花盛開的季節(jié),如果在郊外,還可以隱隱約約聞到一點迎春花的清香。那個湖北沔陽(現(xiàn)在的仙桃市)人、保定軍校出身的宜昌縣長趙鐵公從民國十八年(公元1929年)開始來宜昌算起已經(jīng)三年了。晚上有一個飯局,是商會會長李春澄宴請的,酒足飯飽以后本來還有吃花酒的計劃,可是趙鐵公知道家里的那個母老虎惹出的人命官司有些棘手,就推說不勝酒力,一走了之。
雖然是一介武夫、卻是省長的副官;雖然沒什么才華,可自己和省長娶的姨太太都是同一個春樓的妓女贖出來,加上一些陰差陽錯,宜昌的縣太爺?shù)膶氉鸵馔獾芈涞剿氖掷铩Zw鐵公和他的那些只知道一味提高稅負、搜刮民脂民膏的前任不同,他是從提高城市形象、改善城市景觀、方便居民出行入手的,所以就名正言順的扒掉了宜昌古城墻,修了幾條路(環(huán)城路);建了一座橋(大公橋)、填了一座湖(大南湖),還平了一座廣場(鐵路壩),給了幾個臭錢,那個土豪穆子斌就把他的《正心報》改為《宜昌公報》,直接為縣太爺歌功頌德了。
他走回已經(jīng)將東府路和大十字街合并而稱為縣府路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定,他可以看見手里的那張《宜昌公報》的通欄標題《昔日愚公移山 今日鐵公移嶺》,編輯在文章中吹捧他填南湖,建環(huán)城路和大公路的壯舉,代表民意感謝他為這座城市的黎民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文章建議:不僅應(yīng)該將那座橋命名為大公橋,還應(yīng)該將剛平整后的鐵路壩命名為大公廣場。趙鐵公很喜歡這樣的建議,只是他不知道,當他的罪行敗露、被送交法院不久,那個土豪在那年的年底就又將《宜昌公報》改為《宜昌快報》,大公廣場的提議也無人再提及了。
上有當時省長的支持、下有當?shù)伛v軍的撐腰;不僅有土豪的輿論鼓吹,還有縣黨部的堅決幫忙;不僅有李春澄這樣的商家與他官商勾結(jié),還有強壓之下那些當?shù)丶澥繜o可奈何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趙鐵公就可以在拆城墻的時候賣墻磚、填南湖的時候賣地、平鐵路壩的時候賣鐵軌,就可以假立名目、夸大事實,添油加醋、貪污受賄;就可以為所欲為、毫無顧忌;就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也不知道,后來那個響徹云霄的“要致富,先修路”的口號是不是屬于他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其實,那天晚上趙鐵公并沒有急于回自己家,因為他的那個最為寵愛的姨太太今年夏天女扮男裝去看戲回來的路上,受到益豐布店兩個在街上乘涼的小學徒的嘲笑,為了幫女人出氣,趙鐵公就叫人把那兩個學徒抓起來,一頓好打,不料其中一個被活活打死。民國時期打死個把人本來也沒多大的事,可就是益豐布店的老板的兄弟在國民政府的《中央日報》上發(fā)表了一篇“宜昌縣長趙鐵公打死店員楊善美”為題的報道,鬧得沸沸揚揚,使得他有些被動。
趙縣長走進縣府路上段那所由原來的府衙改成的宜昌法院的雕花鐵門的時候,明明知道這里的那些法官本來就把他無奈何;明明知道只要他不發(fā)話,法院就奈何不了他;明明知道只要花些小錢,那些法官就會變成沉默的羔羊,這也是官場的潛規(guī)則,不足為奇。可是他不知道,十幾年以后,日本人會擔著槍、舉著刀把中國軍隊像趕鴨子似的趕出宜昌、趕進鄂西山區(qū)的崇山峻嶺去,也不知道那些日本兵會把這一帶劃為難民區(qū),他所住的縣政府會被焚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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