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的小吃
去蘭州兩次,一次是源于美食的誘惑,一次是去甘南草原路過。
好朋友家是蘭州的,因為業(yè)務關系,我們倆經常碰面。有時一塊吃飯,吃到拉面,朋友便會不屑的說,這啥嘛,也配叫蘭州拉面?我不解的問,蘭州的拉面還有什么特別嗎?他斷然的說,那是當然,味道差得太遠了。還有一次在濟南大排檔,我們倆一塊扎串,朋友一邊吃,一邊搖頭,這羊肉,咋和蘭州的比嗎?我問,蘭州羊肉啥味?朋友一臉陶醉的說,蘭州的羊都是來自甘南草原,吃的是冬蟲夏草,喝的是山泉水,呼吸的是負氧離子,那味道能和你們這里喂飼料長大的一樣嗎?聽多了腦子里便也有了些向往,那年六月末的幾天,正好有幾天閑暇,坐上火車便直奔蘭州了。
濟南到蘭州不通高鐵,還是老式火車,一路吭吭哧哧,跌跌撞撞,過鄭州,過西安,過寶雞,然后一頭鉆進秦嶺山脈的肚子里,等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甘肅的天水了,又走了兩個小時,過了幾個鳥不拉屎,寸草不生的山頭,蘭州便到了,用時約一天一夜。
在火車上一整天沒怎么好好吃飯,下了火車竟有些恍恍惚惚,這時最盼望的便是一頓羊肉大餐。朋友將我送到賓館安頓好,此時才下午四點來鐘,我迫不及待的提出要去吃手抓,朋友說,時間還早,羊肉恐怕還在鍋里咕嘟著哪,讓我再等等。于是,我們倆便泡上一壺茶,聊天打屁熬時間,好不容易熬到五點來鐘,我說差不多了,他有些同情的看了我一眼,說,那好,走吧。
我住的地方位置很優(yōu)越,位于中山路上,南邊幾十米是西關什字,北邊百十米是黃河第一橋—中山橋,過了中山橋就是白塔山,往東南走兩三站是有名的正寧路夜市小吃一條街,西北走兩三站是黃河母親雕塑,沿黃河邊往東走不遠是甘肅省政府,過去就是水車博覽園,屬于市中心的繁華地段。
記得那天我們倆從西關什字一路西行,走了一公里的樣子,過了一座立交橋,往南一拐,拐到一個街心花園,花園的北側有一座L型的三層樓,這便是我們今天要去的酒店。酒店占地面積不小,門前有一停車場,我們去的時候還沒上客,頭戴白帽的回民小伙正在往停車場灑水。(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這是東鄉(xiāng)族人開的一家酒店,東鄉(xiāng)族是甘肅特有的少數民族,信奉伊斯蘭教,祖上來自中亞,后來遷徙到甘肅洮河流域附近定居,經過多年與突厥人、匈奴人、蒙古人、漢人等逐漸融合后,形成了目前這個族群,東鄉(xiāng)族人的手抓羊肉在蘭州非常有名。
酒店規(guī)模很大,裝修上檔次,一樓大廳零零星星擺了幾十張餐桌,其余的都是包房,一進去有股濃濃的羊油味。由于來得早,大廳還沒有多少客人。坐定后,有回民小伙前來服務,朋友將菜單遞給我,我看也不看,直接說道,先來一盤手抓,小伙問:“幾斤”?我想到以前在濟南地攤上吃羊蝎子,啃半天也啃不下二兩肉來,沒有四五斤估計填不飽肚子,兩個人怎么也要八九斤才行,遂順嘴說道,先來八斤。小伙聽了有點發(fā)呆,一臉詫異的看著我,朋友趕緊笑著圓場,來三斤就行,不夠再點。我一開始還以為朋友有點小氣,既然請客還不讓我放開肚皮吃,等盤子一上來我才發(fā)現,此手抓非彼羊蝎子也。兩指寬的長條肋排,一根根的并排著摞在一起,上面全是貨真價實,足金足兩的紅條肉,還有白生生的脆骨,紅白相間,油潤肉酥,看著垂涎欲滴,聞上去香味撲鼻。
我也不和朋友客氣了,長途奔波一千多公里就是為此而來,上來就抓了幾大根,大快朵頤。肉煮的恰到好處,既筋道又不生硬,質嫩滑軟,確實是地道的甘南草原的羊,沒有一絲腥膻之氣,再沾上旁邊配好的佐料,真是美味無比。
不止是手抓羊肉,這里的涼菜也很美味,點了兩種甘南草原的野菜,端上來時造型別致,一個四四方方,一個呈寶塔狀,翠綠翠綠的,像藝術品,我一時不忍下箸,等吃到嘴里,感覺酸辣清香,有一種草原陽光的味道,青草的味道。
吃了一大盤手抓,喝了四五瓶啤酒,起身走的時候幾乎要扶著墻了。
夜幕下,我們倆繞道黃河邊,從黃河母親雕塑一路東行。蘭州是唯一一座黃河穿城而過的省會城市,黃河岸邊是蘭州市政府重點打造的風情線,一條濱河大道橫貫東西,可以長達五六十公里,兩邊行道樹規(guī)劃有序,綠意蔥蘢。據說蘭州年降水量只有三百多毫米,主要集中在夏季那短短的一兩個月內,綠化基本靠人工澆灌,好在守著一條黃河不愁沒有水。蘭州地處黃河上游,河水從青藏高原,甘南草原等一路逶迤而來,到這里還沒受到污染。水很涼,帶著高原的體溫,水又有點混,帶著黃土高坡的印記,河道很寬,水流并不湍急,它們仿佛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的還有千山萬壑,還有九曲十八彎,還有漫漫長征路。
天突然下起了小雨,我們倆猝不及防,但好在雨并不大,有點像江南的雨,淅淅瀝瀝,時斷時續(xù),打在身上,正好帶來一絲清涼。我們倆就這樣伴著滾滾的黃河水,邊走邊談,一路走到了中山橋。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朋友過來帶我去吃馬子祿牛肉面。蘭州拉面對外是個籠統(tǒng)的叫法,但在當地分的很細,很多百年老字號,有名氣的拉面館大都以個人名字命名,馬子祿牛肉面就是其中之一。馬子祿牛肉面在蘭州有很多分店,我去的是位于中山路東邊一條馬路的那家。店面不是很大,大門尤其不顯眼,窄窄的,就和普通住戶一樣,倒是店鋪上方幾個金色行書大字:“馬子祿牛肉面”神采飛揚,筆力遒勁,看起來有些氣魄,左邊一行白色宋體小字“中華老字號”,右邊是綠色“清真”字眼。
走進店鋪,鋪面不大,大廳內能擺放十幾張四人小桌,室內側壁上裝飾有波紋狀伊斯蘭花紋,正面墻壁上掛了一溜“馬子祿牛肉面”的各種榮譽牌匾。操作間在里面,窗口排起了取面的長隊,過去一看,里面兩個回民小伙正在熱火朝天的忙活著。操作間七八個平方的樣子,靠里堆放著幾十代面粉,高高的摞在一起,當中一個案板,靠窗一口大鍋,一個小伙正在揉面扯面,另一個則負責煮面、澆湯等,兩人分工明確,手法嫻熟,忙而不亂。
我們平時在濟南吃的拉面只有一種寬度,在這里則分得很細,有毛細、細、二細、三細、韭葉、大寬六種,一般人二細就夠了。毛細細的像頭發(fā),過水就要撈出來,要不就粘在一起了;大寬則寬的像褲腰帶,不是特別腚眼的人估計也不會吃這個。真正的蘭州拉面講究“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清是清湯,白是白蘿卜片,紅是辣椒油,綠是蒜苗香菜,黃是用蓬灰和出來的面有種淡淡的黃,再配上幾塊醬紅色的牛肉,這樣一碗面擺在你面前,顏色鮮亮,味道鮮香,不由得你不食欲大動。
當然,如果你還覺得有所欠缺的話,可以再要個鹵蛋,或者再加一小碟牛肉。據朋友說,真正的蘭州人,每天早上的主食就是一碗面,外加一個鹵蛋,加起來也就七八塊錢,吃得大汗淋漓,吃的心滿意足,吃的每個毛孔都散發(fā)著愜意二字。
有一次看中央電視臺一檔關于蘭州的節(jié)目,主持人采訪朱軍,水均益。當提到蘭州拉面時,他們倆都一改之前的嚴肅認真,表情變得柔和起來,眼神靈動,眉目飛揚,嗟嘆之間充滿著對往昔生活濃濃的懷念之情,當時我還納悶,不就是碗拉面嘛,滿大街都有,有什么好懷念的,現在終于理解了,信矣!
夜幕降臨的時候,蘭州城華燈齊放,燈火闌珊,我們倆去正寧路夜市吃小吃。那時的夜市一條街還是沙土路,從東往西大約七八百米,兩邊攤點密密麻麻,一個挨一個,幾乎全是回民小吃,主要的有蘭州釀皮,雞蛋醪糟,灰豆子,甜醅子,羊肉串,羊雜等?;叶棺邮且环N暖心暖胃的補品,用豌豆和大棗細火熬出來,再加上各種配料,湯汁呈棕褐色,糊狀,稠稠的,豌豆綿軟,大棗清香,一年四季都可以食用,蘭州的大街小巷很多小店都賣這個,既可以當小吃,也可以當主食。
甜醅子實在是一種夏季飲品,它是用莜麥或者青稞蒸煮發(fā)酵后所得,略帶酒味,甜絲絲的,涼津津的,三伏天出一身大汗,喝上這么一大碗,通體舒泰,神清氣爽,我喝了一次就喜歡上了它。
當然,最喜歡的還是羊雜,羊肉串,我們倆找了一家食客扎堆的攤點,攤位上擺滿了剛鹵好的羊蹄,大片的羊肉,羊雜等,油汪汪的,小山一般堆放在案板上。我們要了些羊蹄,來了份爆炒羊雜,切一盤羊肉,來幾瓶蘭州當地產的黃河冰鎮(zhèn)啤酒,和朋友專心對飲起來,外面是嘈雜的,流水一般的人群,有一種“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感覺。
幾年后,再次去正寧路夜市一條街,卻被潮水般的人群堵在了進口。
那是八月初暑假里的一天,去甘南草原旅游,在蘭州中轉,有一個晚上的停留。我自告奮勇,帶著自己的老婆和別人的老婆,雜七雜八一群女人去夜市逛逛,剛一進去就走不動了,人越來越多,干脆就在旁邊的攤位上坐了下來,想吃什么再打法人去買。
安頓下來以后,我發(fā)現在離我們這個攤位不遠的地方,有一家做雞蛋醪糟的特別火爆,人排起了長隊,我有些好奇,過去一看,一位頭戴黑色鑲金邊的伊斯蘭小帽,大胡子,刀把型臉,身體消瘦,個子不高,形似本拉登的中年人正在掌勺,旁邊兩個頭戴白帽的回民小伙打雜,一口鍋里正在煮著牛奶樣的醪糟,泛著白沫,旁邊的小伙子熟練的從成堆的雞蛋板框里拿出雞蛋,看也不看,一只手捏碎,打入盆里,夠八個后攪勻,然后由掌勺的倒入鍋中攪拌,須臾,一鍋牛奶雞蛋醪糟做成,端走后,旁邊一位遞過另一鍋牛奶醪糟,繼續(xù)操作,頗有點像流水作業(yè),井然有序。
雞蛋醪糟是蘭州的著名小吃,這條街上有很多家經營,為什么他的生意如此火爆?秘訣就在于攤點的上方有一橫匾,上書“舌尖上的中國,中央電視臺拍攝現場,中央電視臺推薦美食——馬爺牛奶雞蛋醪糟”字眼。
后來,我將此事給蘭州的朋友說了,并把大胡子的照片發(fā)給他,朋友有些疑惑的說,確實有一家牛奶雞蛋醪糟上了中央電視臺“舌尖上的中國”欄目,但好像不是這個大胡子,我有些暈,看來,有大胡子的并不都是本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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