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我喜歡你,我要天天送你回家
“16歲到18歲,三年,我讀遍了項城的七所高中?!?/p>
一個前凸后翹的妹子舉著酒杯貼了過來,“老板,欺負我們沒讀書啊,高中三年,六個學期,你換了七所高中,板著手指也算不過來啊?!?/p>
“要不怎么說,長相跟智商總是成反比呢,把酒干了,哥給你絮叨絮叨?!蔽乙话褤ё∷乃哐!案咭坏礁叨?,我就把七所學校讀完了,一學期轉了兩次學,你會算數(shù)嗎?”
“老板,你真能吹牛?!绷硪粋€坐在旁邊的妹子花枝亂顫起來。
“高二上學期的時候,為了一個女生的自行車鈴鐺,捅了大簍子,我到現(xiàn)在也忘不了她?!?/p>
2013年小雪的晚上,我在KTV里摟著兩個長腿女大學生,無比認真地說了以上的話。她們都噗嗤一聲笑了,邊捶打我的肩膀,邊嗔怪我拿她們尋開心。她們說,你這個臭流氓,見到女孩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夸你好美,第二件事就是去摸大腿,還會為了一個女生這么癡情?我沒有多解釋,只是嘆了口氣,停止說話,開始動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小雪出現(xiàn)之前,我過得很瀟灑。
我們那個小縣城,地方不大,卻龍蛇混雜,學風極差。我們學校的一霸田沖,是我兒時好友,我怎么也沒想到,當年那個流著鼻涕一起掏鳥摸魚的瘦弱男孩,在高中時成為了學?;熳拥膸讉€頭頭之一。
我不跟他混,但他很待見我,經(jīng)常把其他女混子介紹給我當女朋友。托田沖的福,我很早就有了許多姿態(tài)迥異的女朋友。
我有過很漂亮的女朋友,最漂亮的一個,跟我在一起一個星期,教會了我舌吻。后來她跟了縣城幫派老大,老大跟人開房打牌,被警察抓了,當時她坐在老大大腿上,也被一并帶走。據(jù)說賭注很大,桌上的錢都是用訂書機訂好的,十張一訂,訂書針用了兩盒。
我有過很高的女朋友,最高的一個,曾經(jīng)跳起來輕易的把打到房頂上的羽毛球摘了下來。還有很胖的那個,走起路來地動山搖,臉上的肉隨著上下顫動,這景象讓我嘆為觀止。
她們輪番上陣,在我的人生白紙上留下印記,又紛紛離開,去尋找別的紙張。
這一切,都是在見到小雪以前。
小雪是小雪之后,我在高二的上學期,轉了第六次學校后出現(xiàn)的,她跟著家里人搬過來,住在縣城的另一頭,隔著學校有半個小時的路。
其實在三中的時候,我們并沒有打架鬧事,最多也只是不遵守紀律,調戲女生,只是臭名在外,校長提了罐頭,象看病人一樣來到我家里,聲淚俱下的勸我轉學,父親收了賄賂,我就被轉到了七中。田沖那個不要臉的,也跟著我一起轉了過來。
只聽說新來一個漂亮女生,并沒有太在意。老師在教室里介紹新來的學生,我和田沖先來幾天,已經(jīng)介紹過了,這當然沒有我的事情,我坐在最后一排,跟田沖他們幾個人說笑。老師敲黑板提醒過好幾次,但我們沒理會,也就任我們嬉笑打鬧了。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的名字叫肖雪,今年17歲。很榮幸我被分在了這個班級體,以后的日子里,我希望與大家在學習中相互交流,在生活中相互扶持幫助,我的目標是在一年后的高考中考出優(yōu)異的成績,為家人爭光,讓我們一起努力吧!”她悅耳的聲音,讓教室一下子安靜了很多。
“哈哈...小雪,下雪,下雪了,快回家收衣服吧?!碧餂_對前排的幾個女孩子說道,引起一陣低笑。
我沒附和,踮起腳,努力往講臺處看去,在寫滿公式的黑板前,我看到了一個女生,烏溜黑圓的眼睛,扎著馬尾辮子,額頭上有幾個青春痘,說話柔聲細氣,然而卻很有力量,標準的瓜子臉,那穩(wěn)重端莊的氣質,再調皮的人見了都會小心翼翼。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聽了她的自我介紹,就不可遏制地對她產(chǎn)生好感。或許是源于她的美麗,的確,她的五官很精致,身材也好,高原丘陵,層次分明。又或許是因為她的自我介紹比我的長,我上臺說了句我叫王泉就完了。
我決定追求這個女生,但四下打聽,得到的都是負面消息。他們說,她太冷,已經(jīng)有幾個混子去泡過,花招使盡了,結果愣是一句話都沒跟她說上。你還是算了吧,漂亮女生又不止這一個。
我左思右想,不得其法。
“我喜歡上小雪了,怎么辦?”我問田沖,“她跟你之前介紹給我的女人不一樣,這算初戀嗎?”
田沖一拳頭砸過來,“你這個水性楊花的東西,你這頂多算暗戀,暗戀你懂嗎?你喜歡別人,別人不知道,別的事我可以幫你,這事,你自己看著辦,別打擾老子做事?!彼f完低著頭,繼續(xù)用蠟燭烤阿詩瑪香煙屁股上的包裝紙。
之前聽人說,假如你的暗戀期足夠長,貫穿你的青春的話,那必須算初戀。我覺得足夠長,都好幾個星期了。
“跟你說正事,把你的泡妞絕技傳授點給我?!?/p>
“那妞油鹽不進,沒辦法?!彼鹃_香煙下面的包裝口,把阿詩瑪退了出來,又把最便宜的大公雞塞了進去,然后用膠水粘上?!昂俸?..放學了還給小賣鋪老板,換點錢,我們去游戲廳?!?/p>
“你他媽盡干些傷天害理的事,說真的,到底有沒有辦法?”
“有句話說的好,好女架不住賴漢纏,死纏亂打唄,你他媽老纏著我干嘛?!碧餂_鄙夷的看著我。
說得好,追女孩三個條件,一是臉皮厚,二是不要臉,三是不要臉的臉皮厚,我覺得這個資質還是有的。
冬至過后,變得更加寒冷,天色黑得很快。第一次陷入了初戀的單想思,小雪,真好聽,念出來就感覺很美,一整天,我都低著頭,用鋼筆寫小雪兩個字,當我寫完三個作業(yè)本的時候,已經(jīng)放學了,隆冬的暮色開始籠罩這個小縣城。
我連忙提著書包跑出去,在滿校道的人頭里尋覓。其間田沖叫我去游戲機室,我連理都沒理,快步穿行,終于在校門口看到了小雪。她獨自走著,運動外套加深色牛仔褲,背影稍不留神就會迷亂在人群里,所以我緊緊盯著。
她家和我家,是學校的兩個方向,在一條小路上遙遙相對。這條路橫貫整個小縣城,沿途的街巷錯綜復雜,像古老的血脈,滋養(yǎng)著小縣城一代一代的人們。
她走著,我跟著,只隔幾步之遙。等人少了一點,我突然扯開了喉嚨,大聲喊:“小雪,我喜歡你,我要天天送你回家?!?/p>
我的聲音很大,且突兀,不僅小雪嚇了一跳,旁邊的幾個學生了也驚訝地望過來。小雪看了我一眼,像驚惶的鳥兒,加快步伐向前走。我連忙跟上,直著脖子繼續(xù)大聲恬不知恥的喊,我們路過了雜貨店、五金鋪、服裝店和修車鋪,每個店子的老板都伸出頭來,好奇地看著我們。
那是一個冬天的傍晚,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我們走在漸起的燈影光照中。除了看我的第一眼,小雪再也沒有回過頭,而我,在她從學校到家的半個小時里,把那句話來回說了幾百遍,直到喉嚨冒煙。
我止步于一條巷子前,看著小雪走進去。那是她的家。我停止了這種瘋狂的行為,轉身回走,由于我們的家在不同方向,等我回家時已經(jīng)是一個小時后了。
田沖找到我,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問,“泉啊,你連著一個星期,每天都跟在人家女生后面,跟神經(jīng)病一樣說喜歡她,要送她回家?”
除了神經(jīng)病這個比喻,其他都是對的。
“靠,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都在笑你花癡。他媽的別為了一個姑娘壞了名聲!”
“死一邊去,老子就喜歡?!?/p>
這種行為我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多天,周圍的人對我指指點點,小雪對我不管不顧,但我都不在意。我執(zhí)著地認為,只要每天這么陪她走回去,小雪遲早會搭理我的。
但我這個期望在不久后被打破了。
小雪開始騎自行車回家。
那一天,我看到小雪蹬著自行車往回騎,心里一涼,連忙一路小跑。剛開始,我能跟上她的步伐,很快就呼吸不暢。這場較量以我的失敗告終,還沒到一半的路程,我就氣喘吁吁,捂著肚子停下,無奈地看著小雪的背影駛進沉沉暮色里。
回家后,我翻來覆去想了一夜,終于想出了一個解決的辦法。
我也買輛自行車。
如果你那個時候在我們縣城,每晚就能看到這樣的場景:一個女生,騎在淺綠色的飛鴿自行車上,駛過古老的石板路,馬尾辮輕揚,她身后幾米處,另一個少年跨著碩大的沒有鈴鐺的破舊二八自行車,揚起脖子,講雜七雜八在雜志上背下來的笑話。
無數(shù)個傍晚,就是這么過去的。有時候黃昏晚照,金色斜暉勾染著小雪的背影。有時候下雨,她騎得快,身上被雨水打濕,不停的按響自行車的鈴鐺,提醒路上的行人,也用來遮蓋我那些并不好笑的笑話。我在旁邊騎,看見她胸部的曲線如同柔軟的山脊,我感到口干舌燥,并且十分不解,為什么有著同樣形狀的山丘或饅頭不會令我口渴,而這種曲線一旦到了小雪身上,就讓我喉頭干澀。
小雪從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除了第一次驚訝的回頭,她甚至不看我,我視野里見到最多的,就是她的輕揚的馬尾辮和背影。這兩者都讓我著迷。
臨近寒假的時候,幾位同學的自行車鈴鐺被人偷了,小雪也未能幸免。巧在頭一天晚上,我在送小雪回家后,順便在修車鋪里裝了個新鈴鐺。而我的沒有被偷。
幾乎所有的人都把懷疑的眼光看向我,私底下嘀咕,又不敢吱聲。
媽的,我火冒三丈,最后一節(jié)課沒上,我?guī)е鹱樱讶5淖孕熊団忚K下了遍,裝了滿滿當當?shù)膬纱髸?/p>
放學后,大家都傻了眼,我站在學校門口,一個個的哀求我把鈴鐺還給他們。
“你的鈴鐺是不是老子偷的?”
“不是,不是...”
我抓起鈴鐺向他們砸去。
“滾!”我紅著眼睛喊,“老子還用得著偷,老子要用就直接搶。”
小雪邁過門口,我沖她喊,“這里沒有你的鈴鐺,我給你買一個新的?!?/p>
突然一個沒留神,頭上生痛,一塊磚頭砸了過來,我摔了個大趔趄,在混亂的視野里,我看到小雪匆匆回頭看了我一眼,但天色將晚,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隱約感覺到了她的驚恐。
我還沒來得及爬起來,背上就踩上了一只腳,將我重新踩回地面。好幾雙腳圍了過來。
“媽的,早看你不爽了,老子的女人盡被你搶先!”一只腳踢在我的腹部,伴隨著咒罵,“鈴鐺是我下的,老子一樣敢做敢當,小雪我看上了,你以后別纏著她!”
我蜷縮成一團。我知道這個人,也是學校的一個混子,跟田沖混的體系不同。那個后來坐在賭桌老大腿上被抓的女生,就是甩了他之后跟我的,結怨已久。居然用這種下三爛的辦法接近小雪,虧他想得出。
那天我被揍得很慘,身上有好幾處淤青,衣服也破了。我蜷在地上說不出話來,幾個混子才罵罵咧咧地走了。
這件事后來弄得很大,我去找田沖幫忙,田沖說交給我了,你別管。我聽說他們先是打了幾場小架,互有輸贏,最后決定在一個晚上叫齊了人來場大的。
那晚我沒有過去。田沖叫了兩車人,讓我去買條煙,等我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見了。我等到深夜,都沒有等到田沖回來,第二天,別人告訴我他跑路了。他砍斷了對方某人的一條手臂。
我沒在場,所以不清楚細節(jié),但我常常懷想,他揮刀砍下的時候,刀刃閃過的那一抹光,一定照亮了他的眼睛。
沒多久,學校下了處分,我被記了大過,校長又去家里做父親的工作讓我轉校,加上田沖的離開,我十分低沉。我沒有再去追小雪送她回家了,每天郁郁地上課,回家后很早就睡下,以夢度夜。
記憶里那個冬天格外寒冷,天氣陰沉得厲害,就是打死也不下雪。父親終于再一次被校長說服,讀完這個學期,我要被轉到四中。
期末考試考完,我收拾了課桌,把舊課本扔給收舊書的老頭。已經(jīng)是下午偏晚,風從縣城北邊的鄉(xiāng)村吹過來,天上竟飄起了小雪,我把手插在兜里,背著空蕩蕩的書包,走出這所學校。我看到了小雪。
她站在校門口,扶著那輛曾跟我無數(shù)次賽跑過的飛鴿自行車。她依舊穿著運動外套加深色牛仔褲,馬尾辮旁邊沒有被束縛的發(fā)稍微微起伏,狹窄的石板路在她背后延伸,仿佛沒有盡頭。她一直沒走,像在等誰。
我走過去,她也開始推車前行。她走向她家里的方向,我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但我沒有像以前一樣自顧自的講笑話,我低著頭推著自行車,看著自己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她的影子,還有自行車的影子。
她始終推著車走,所以我們都很慢,也沒說話,一路上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音綿綿不絕。我們路過了雜貨店、五金鋪、服裝店和修車鋪,店子的老板都伸出頭來,但沒有看到往日里我追逐小雪的景象,就把頭又縮回去了。
走到一半,夕陽便已經(jīng)沉入天際,黑暗從西邊涌來,淹沒了這個小縣城。我看看天色,停下腳步,想轉身早點回去。
小雪也停下了,她轉過身,馬尾辮也跟隨著扭轉,容顏在黑暗中消失又涌現(xiàn)?!巴跞保形业拿?,“也許再也看不到你了,陪我走完這段路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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