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長篇連載:禁錮的青春·第11章因陋就簡

第11章 因陋就簡
話說吳剛猴子似的半蹲在警車上,雙手摳著“飛鴿”,屁顛顛的趕到到了醫(yī)院。
進(jìn)醫(yī)院時,警車的車輪在大柵欄的滑軌沿狠狠擔(dān)一下,吳剛的屁股剛好就顛起,落下,狠狠兒撞在車廂板上,疼得哎喲一聲,差點破口大罵。
可他強(qiáng)忍住了,因為這是在警車上。
下了車,中年警察前行幾步,回頭看到吳剛?cè)运雷プ∪堑湹淖孕熊?,呆頭呆腦的站在原地,大步走回來,露齒一笑:“車扔車上,扔車上,快?!?/p>
吳剛?cè)岳憷愕那浦骸斑@,可是新車,名車,‘飛鴿’啊,很貴的?!?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中年警哭笑不得,拖過“飛鴿”往警車上一蹲:“廢話!走?!?/p>
吳剛只得灰溜溜的跟在他后面,進(jìn)了醫(yī)院大樓。一場虛驚,不提。誤會解除,驚魂未定的吳剛,望著李書記喃喃說:“對不起,李書記,我真不是故意的?!?/p>
李書記則笑笑。
“你這個小吳,我不是說過理解萬歲嗎?老太太是公費醫(yī)療,有些報不到的費用,我自已處理就行了。你別擔(dān)心,一如即往認(rèn)真工作就行?!?/p>
“可我,我,李書記,我心里,真的,”
看看還睡在病床上的老太太,再聽聽這溫馨的話語,吳剛真的感到激動,眼眶濕潤,有些哽咽:“以后,看我的表現(xiàn)吧?!?/p>
李書記淡淡的點點頭。
“這點我絲毫不懷疑,小吳,自從你借調(diào)到局里工作以來,同志們對你的反映都是很好的么。但是,不能驕傲自滿,要再借再勵?!?/p>
吳剛?cè)珉u啄米。
“李書記的教導(dǎo),我牢牢記住了,終身不忘?!?/p>
中年警走上來,說:“李書記,簽個字吧?!币幻姘驯咀雍凸P遞過去:“局里規(guī)定,走走程序而已?!?,李書記接過,翻翻瞧瞧,飛快的簽上自已大名,然后還給他。
一面隨口問道:“表姨夫滿八十,你這個親侄兒怎么沒到場?”
“忙啊,姑父,都說八十年代新氣象,可真是他媽的新氣象?。荒隳船F(xiàn)在表面上的平靜,社會上斗毆,搶劫,公開收聽敵臺,收聽縻縻之音,還有地下反動書刊,地下黑舞會,層出不窮,疲于奔命。我哪有時間去?。俊?/p>
“行啦行啦,人民公安,社會衛(wèi)士么,你不忙誰忙呢?”
李書記嚴(yán)肅的瞪瞪他:“下次再借口溜號,瞧我不叩你,回吧回吧。哎,小吳”
他朝吳剛看看,又瞅瞅中年警:“小吳沒事兒了吧?”,中年警點頭,又說:“不過,他還得跟我出去,自行車還在警車上呢;還有,依照條例,我還得對他訓(xùn)誡訓(xùn)誡,提高提高認(rèn)識?!?/p>
“嗯!”
這樣,惹了大禍的小科員,錢沒被掏一分,手沒被銠一下,臉沒被啐一口,僅僅帶著肩膀上的疼痛,輕易的出了病房。
來到院壩,中年警朝警車上呶呶嘴巴。
吳剛就屁顛顛跑上去,拎下了自行車。
拎下來后,就忙著上下打量,又從挎包掏出些廢紙,雙手捏著使勁兒揉搓揉搓軟塌后,蹲下去小心翼翼的擦拭起來。
中年警哭笑不得,跺腳喊道:“給我站起來,事情還沒完呢?!?/p>
吳剛就老老實實的站了起來。
“你給我好好聽著:幸虧你這次是撞著了李書記,李書記量大胸寬不計較。要是換了別人,哼哼,你得跟我走啦。吳剛,男,身高1米799,年齡27,區(qū)商業(yè)局業(yè)務(wù)科借調(diào)科員,對吧?”
“對!”
“血的教訓(xùn)喲,記住了,小伙子,這類民事糾紛,有時比刑事責(zé)任還麻煩。再不能借別人的車,上班時間出來兜風(fēng)惹禍啦,要不,你會倒大霉的。
我看你收入也不高,也沒一官半職,夾著尾巴做人好,不要太張揚。真奇怪,也不知李書記怎么會對你這樣大量?上次,一個小伙子也是騎自行車撞了人,全責(zé),賠得家破人亡;還有上上次,”
“咳咳!”
中年警楞楞:“滾吧,不忙,這兒簽字?!?/p>
本子和筆遞了過來。吳剛接過,按他所指處先匆忙掃掃,然后簽上名?!笆钟?!”一個小小的印泥盒,就戲法般湊到他眼前。
吳剛楞楞,長這么大,吳剛好像還從來沒有按給手印哦。
記得書本上,電影和電視劇里面,捺手印的人,不是反革命就是壞份子。
而且一旦捺上,就被終身打入地獄,萬世不得翻身,這?“楞什么?捺啦,快捺!你沒事兒了,我的事兒還多呢,捺!”
中年警突然提高了嗓門兒,嚇得吳剛一哆嗦,忙伸出大姆指在鮮紅的泥盒里壓壓,閉著眼睛,乖乖兒的捺上了手印。
嘎,警車駛出了院壩,屁股后面的紅燈閃閃,一拐彎,飛駛而去。
吳剛呢,仿佛夢中醒來,抹一把額上的汗珠,推著飛鴿慢吞吞也出了醫(yī)院。
陽光明媚,更顯灼熱,水泥路面上,像開水燙過,有些騰騰熱氣。行人不多,路旁的枝椏上,有蟬鳴叫。吳剛看看腕表,二點過了,在局里,此時正是小休后的上班時間。
咕嘟!咕嚕!肚子餓了,口干,腳軟。
吳剛?cè)淙浜韲?,舌尖在嘴腔里掃掃,他媽的,連口水都沒得一點,今天算倒大霉了。
水產(chǎn)公司,還去不去呢?凡科的吩咐還響在耳畔:“吳剛,會完后,你去一趟水產(chǎn),好好看看,怎么搞的?上月的報表一直沒出來,不打電話也不派人到局,發(fā)生什么事啦?”
可現(xiàn)在,吳剛瞧瞧推著的飛鴿,又連忙蹲下去,繼續(xù)剛才被中年警打斷了的擦拭。
當(dāng)然,擦拭對象主要是前車輪上的晦暗血跡,其他是不要緊的。
可是麻煩了,早已干澀的血跡牢牢地凝固在輪胎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凈。顧及著新車,吳剛不敢用力。無可奈何的站起東瞧瞧,西瞅瞅,哪來水?
四周一片白茫,寂靜。
間或有公共電車鳴鳴的駛來,留下一股熱浪,蜿蜒而去。
吳剛煩躁的瞅著血斑點,不知怎么辦才好?有一點是肯定的了,這車,不能要了,一定要還給藍(lán)天才行。因為,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吳剛早沒了湊錢買車玩兒的興趣。
即然沒打算要車,就一定要還給藍(lán)天才是。
人家可是打了招呼的:“新車來新車去,不影響銷售就行?!?/p>
然而,這血斑點不擦掉,莫說影響銷售,恐怖藍(lán)天對自已也沒有一點好臉色。吳剛突然一拍自已的腦袋瓜子,推起飛鴿就往樹蔭下跑。
選了一叢較濃的樹蔭,再瞟瞟四下無人,吳剛把飛鴿靠在樹干上。
然后,嘴里咕嘟咕嚕道:“灑尿不看人,看人灑不成?!?/p>
運運氣,暗喜:“還好,灑得出點?!?,一解褲門扣,掏出那玩意兒對準(zhǔn)锃亮簇新的飛鴿,唰!就是一梭子。
一梭子掃出去,凝固的血斑點開始濕潤。
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吳剛身子一縮,來不及扣上褲門扣,抓起揉搓軟了的廢紙就擦。
當(dāng)然,現(xiàn)在容易多了。稍稍用力,加上摳摸拭擦,討厭的血斑就完全消失。吳剛這才輕松的吁一口長氣,高高興興的站起來。推起飛鴿縱身飛上,朝水產(chǎn)公司奔去。
途中,尋一小食店草草吃了飯,一縱身,又壓到了“飛鴿”上面。
到了對方業(yè)務(wù)科門口,才發(fā)現(xiàn)一干人正坐在有點偏暗的大屋子里,愁眉不展的。
吳剛一捺車鈴,叮當(dāng)!響遏行云,把眾人嚇一大跳:“一個個悶悶不樂的,被扣了工資???”“哈,吳大個來了?!?/p>
樊股長跳了起來,拉著吳剛的手很是高興:“正想著你呢,你就來了,快請坐?!?/p>
吳剛把飛鴿往他手中一塞:“找個人給擦擦,注意點,新車哦?!?/p>
樊股接過,上下看看,愛不釋手;又蹲下湊近細(xì)細(xì)瞅瞅:“‘飛鴿’牌,哎呀,名車喲,在哪兒買的?”
“乍?羨慕啦?內(nèi)部拿的?!?/p>
吳剛隨口而答,一邊接過周副股長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
然后又一伸杯子:“再來一杯,倒?jié)M倒?jié)M?!?往藤椅上一坐,咕嘟咕嚕的:“這么熱的天氣,硬是弄得我親自跑一趟,搞什么名堂?”
周副股又送上一大杯涼茶。
吳剛一揚脖,咕嘟咕嚕一飲而盡。
這才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對周副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眼睛瞟瞟,很不高興的把手一伸:“報表!”,周副股就一抬手,報表放在了他手心。
周副股接著解釋:“電話壞了幾天,一直沒修好,所以”
“這也是理由?如果這也是理由,下次局里調(diào)配物資時,就漏配你水產(chǎn)一二頂,你們干不干?”“吳大個開玩笑。
“這哪能呢?”
周副股小心地賠笑著:“本來派了人,可他不愿意去,說路遠(yuǎn)天熱的”
啪!吳剛狠狠一掌擊在桌上,大家聽著都沒出聲。吳剛真是氣壞了:電話壞了,派人報信,可人家不愿意去?他媽的,這不是故意哄三歲孩子嗎?
區(qū)水產(chǎn)公司,是區(qū)商業(yè)局下轄企業(yè)單位中,人數(shù)最多的一個。
水產(chǎn)公司,做的是一般市民買不起或少于買的水產(chǎn)品銷售。
從指揮層級上看,它的人事業(yè)務(wù)等,均屬區(qū)商業(yè)局歸口管理??梢驗樗臉I(yè)務(wù)和銷售原因,與市內(nèi)外的相關(guān)大局級公共事業(yè)單位,都有往來。
所以,水產(chǎn)自恃關(guān)系網(wǎng)神通,平時就不太把自已的頂頭主管局放在眼里。
特別是對吳剛之類的臨時借調(diào)人員,接待和言語多有冷淡和不恭。
所以,吳剛是趁勢借題發(fā)揮。問題在于,水產(chǎn)不管關(guān)系有多廣泛,門路有多神通,這商業(yè)體制它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
而區(qū)商業(yè)局呢,盡管大家都對水產(chǎn)的恃物自傲嚴(yán)重不滿,可畢竟是下屬單位,自已也不能太以權(quán)謀私,以上欺下,授人口實。
再說,局里的兄弟姐妹們,也時不時的打電話找它要這要那的,真鬧崩了,嘿嘿。
所以,雙方都像是在拔河比賽,我緊緊,你就松松;你緊緊,我就松松。
這次呢,水產(chǎn)也自感做得有點過了。所以,吳剛一來,一冒火,一拍桌子,大家都不做聲。周副股顯然是在當(dāng)著吳剛面撒謊,卻不慎穿了幫。派了人,他不去,可能嗎?
他媽的,還副股長呢,連謊都不會撒。
吳剛一支胳膊肘兒攤在桌上,斜視著周副股,冷冷的說:“你說,我聽,你就真以為我信?”
周副股咧咧嘴,氣氛十分尷尬。
這時,樊股甩著二手的水珠兒進(jìn)來了。
沒坐下就嘖嘖咂嘴巴:“好車好車,清水一抹,亮晶晶的。哎吳大個,咱倆打個商量如何?”,原來身為自行車迷的他,居然親自去洗了車。
越洗越愉快,越看越陶醉。
當(dāng)然,樊股親自動手還有一層含意,就是以實際行動向吳剛,不,也就是向主管局示弱和賠禮道歉。
吳剛當(dāng)然明白樊股的這層意思,心里感到平衡了許多。
吳剛伸伸腳,移移胖乎乎的身子,想坐得更舒適一點。那藤椅就發(fā)出了吱吱呀呀的慘叫聲,嚇得他撅著屁股保持原狀,不敢再亂動。
“商量,不怕被大家聽見?好呀,說!”
“為了國家資源,這車轉(zhuǎn)給我算了。因為,我比你愛惜名牌。國家造輛名車不容易,我要替子孫后代考慮。你想想,你這么威風(fēng)凜凜的大個子,哪那是騎車,是趴車損車壓車啊,讓人看了心尖尖都發(fā)疼?!?/p>
大家哄堂大笑。
“樊股,你媽媽的,原來世界上還真有你這樣說話的人啊!”
吳剛也不由得眉開眼笑的笑罵,心里想,別說,這樊股到底是樊股,活絡(luò)關(guān)系一整套呢。樊股一拍桌子:“行!快人快語,定了,多少錢?現(xiàn)錢現(xiàn)貨?!?/p>
說罷,就做掏腰包狀。
吳剛卻一下啞了口,走時光記著借用要還,真沒問價格呢。
再說,自已心中有鬼,總擔(dān)心還回去會給藍(lán)天看出來?,F(xiàn)在樊科真要,也好,反正都是賣,給他就是。
他瞧瞧該死的電話機(jī),要沒壞能打出去就好了,可現(xiàn)在?
這當(dāng)兒,他瞟見周副股湊近要樊股耳邊說著什么,樊股頻頻點頭,周副科匆忙離去。
“哈哈,舍不得了吧?吳上級,一手交鑰匙,一手交錢。”樊股笑嘻嘻的看著吳剛,右手一直插在腰包里面。
“這樣吧,車你拿去,錢呢,我等幾天來拿或你抽空給我送過來?!?/p>
吳剛靈機(jī)一動,有些得意:瞧,這就叫急中生智,天下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
“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F(xiàn)錢現(xiàn)貨,免得你回去睡一覺后又翻悔?!狈梢廊恍呛堑?,卻作古正經(jīng)的瞪起了眼睛:“想賴?三個字,不得行!”
股長這么一演藝,部下就跟著捧臭腳。
“對,現(xiàn)錢同貨,馬上成交?!?/p>
“世上沒有后悔藥賣喲?!薄皡巧霞?,你就大義凜然,忍痛獻(xiàn)車嘛?!薄皨尩姆?,算你小子狠?!眳莿偙唤┳×?,在心里悻悻的咒罵。
說出的話收不回,靈機(jī)一動的好主意也無法用,唉,這飛鴿,到底該賣多少錢呢?
樊股的右手掏了出來,捏著一大迭“大團(tuán)結(jié)”:“現(xiàn)錢現(xiàn)貨!”
晃蕩得吳剛雙眼直冒金花。吳剛咬住嘴唇在心里默默,大著膽子脫口而出:“二百塊!”,樊股一低頭,手一揚,嗖嗖!二迭沒開封的“大團(tuán)結(jié)”飛了過來,砸在吳剛懷中。
然后一伸手,吳剛只得故作瀟灑的也手一揚,锃亮的車鑰匙飛了過去。
大家鼓掌歡呼。
吳剛咧咧嘴巴:傻不瓜嘰的,使勁兒拍吧,那飛鴿沾著血,淋著尿,誰騎誰倒霉呢,拍,用力拍,拍好。
收好錢,放好報表,話說盡,玩笑開夠,該走啦。
吳剛瞧瞧腕表,不知不覺就過了二個多鐘頭,快五點鐘啦。
背好挎包,吳剛站起來:“樊股,那我就先走了。”,樊股送他出去,在門口碰到了周副股。周副股笑嘻嘻的遞過五元錢:“天熱,路上買支冰糕消署?!?/p>
吳剛也不客氣,略略推卻就接了過來:“謝了,二位請回?!?/p>
沒了飛鴿,吳剛就得走上一段路,到前面的車站坐公交電車。
吳剛左手抓捏著斜挎的大挎包帶,右手緊捏著五元錢,有點樂滋滋的走著。本來呢,今天夠倒霉的了??商鞜o絕人之路,一樁天大的事情,居然就這樣輕易的過去啦。
而且順帶還把倒霉的“飛鴿”,扔了出去。
好!說明我吳剛命好,有菩薩保佐??磥恚@轉(zhuǎn)正一事,指日可待。
六點半,吳剛在沙河鎮(zhèn)鋼研院的大鐵門前,準(zhǔn)時接到了興致勃勃的阿兵。稍會兒,水剛把二人領(lǐng)進(jìn)了防空洞,不提。
第二天剛跨進(jìn)局大門,吳剛就被人從后面喊住了。
回頭一看,是王局長。
“王局長,您早!”“早!那老太太沒問題吧?”“沒,沒問題?!眳莿傆行擂危趺淳珠L一早就問這個,他也知道了?
“沒問題就好。”王局長上來與他并肩而行。
一面關(guān)切的說:“小吳,你要主動到李書記家看看,不要讓書記為這事兒而分心,明白嗎?”
吳剛受寵若驚的嚅嚅答:“好的,王局長的指示,我記住了。”
王局長就望他一眼:“也不是什么指示,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對了,物資公司回收辦的那個冷剛,現(xiàn)在如何了?上次,我記得好像與你聊過他?”
“聊過聊過,是跟您到蔬菜公司視察的車上?!?/p>
吳剛心里有些咕嘟。
是的,是和王局長一起到蔬菜公司視察的車上,不,實際上是給王局長拎包和當(dāng)保鏢。王局長偶然聊到局里差一個黨辦秘書,到物資公司看看墻報后,覺得那墻報中的一首詩寫得頗具文采,瞧瞧署名:“回收辦:冷剛”,于是隨口問問。
吳剛呢,也順便答答:“這個冷剛我認(rèn)識,是有點文采。”
全部經(jīng)過,僅此而已。
可是自已回十三平方后,卻給冷剛好一番添油加醋。冷剛當(dāng)時雖然故用矜持,可看得出他內(nèi)心狂喜。
當(dāng)然,自已也想過,如果王局長再問起,一定替冷剛說說好話。
他真有機(jī)會借調(diào)到局里,肯定對我感恩不盡,對我自已有利無害,何樂不可為?
可是現(xiàn)在,聽王局長的口氣好像有些不對呢。
“不是一直在工作嗎?”
摸不清底細(xì)的吳剛,只好小心謹(jǐn)慎的試探:“回收辦很辛苦的?!?,王局長看看他:“冷剛犯大錯誤了,所以說這人啊,要加強(qiáng)自我思想的提高,擰緊腦中的弦?!?/p>
吳剛瞪大了眼睛。
冷剛犯大錯誤了?昨晚上在地下舞場,我看都還談笑風(fēng)生好發(fā)的,怎么一眨眼就犯了大錯誤?
可他不敢接著追問,再說,自已的倒霉事都還沒了結(jié),哪顧得上別人?跨上樓梯,王局長朝他客氣的點點頭,朝走廊深處的局長室走去。
吳剛則跨進(jìn)了業(yè)務(wù)科大開著的房門。
見他進(jìn)來,阿兵抬頭向他笑笑。
凡科卻朝他招手:“你昨天可鬧得風(fēng)生水起喲,全局都哄動了。算你小子運氣好,先當(dāng)了肉墊,否則,呵呵。過來過來,水產(chǎn)那邊如何了?”
吳剛就徑直走向凡科的座位,掏出報表交給他。
“電話壞了,說是派了人到局里來,可人家不愿意,就這樣呆著,真是滑稽?!?/p>
凡科按過報表看看,扔給一旁的統(tǒng)計員:“水產(chǎn)早晚要倒霉的,怠慢我們?哈,吃錯藥了吧?老虎不發(fā)威 你當(dāng)我是HELLO KITTY!”
吳剛做出理解和無辜狀,攤攤雙手。“借的車還沒還?”
“嗯哪!”吳剛打著哈哈。
他可不想讓凡科知道,飛鴿車賣給了水產(chǎn)樊科,因為二人表面上嘻嘻哈哈,暗地里卻相互輕蔑看不起。
凡科瞅他一眼,壓低嗓門兒問:“你見了沙百貨的那個業(yè)務(wù)科長了吧,感覺怎么樣?”
吳剛心里一動,藍(lán)天?藍(lán)天也這樣問我來,明白了,二人愛著呢。
瞧瞧凡科重新低下去的頭和故作老成的匆忙,吳剛突然感到莫名的憤慨:你凡科算老幾,年輕輕就坐上了局科交椅,一手摟著權(quán)力,一手抱著美女。
整天呆在辦公室風(fēng)吹不到,雨淋不著,我卻成天在下面東顛西跑的,媽的,世上的好事兒都讓你占完啦?
“見了!”
吳剛故意提高嗓門兒:“挺漂亮挺會說的,我看那些男同事都很喜歡她呢。”
嚇得凡科朝他使使眼色,示意他低下嗓門兒。然后,臉色由睛轉(zhuǎn)陰,郁悶的低問:“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那還用說嗎?開個業(yè)務(wù)會,就和男同事們開玩笑,插科打諢的,我不是笨蛋。”
吳剛也壓低嗓了音,重重加上一句,然后扔下明顯不快的凡科,回了自已座位。
他對面,就是阿兵的辦公桌。見他坐下抓茶杯,阿兵拉開抽屜,取出一筒茶葉扔過來:“嘗嘗啦,很好喝的啦,這兒沒得賣的啦?!?/p>
吳剛接住,一下被茶筒上精美的裝飾吸引住了。
碧綠的遍色中,是一個婀娜的淡黃留白。
留白和遍色之間,凹突著三個淺紅大字“香芳茗”。茶筒在他手中徐徐轉(zhuǎn)動,吳剛饒有興趣的欣賞著,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婀娜的留白,竟然是個裸體美女的剪影。
為了看得更明白和更準(zhǔn)確些,吳剛側(cè)著身子,就著窗口明高的陽光細(xì)細(xì)欣賞。
不錯,確是個裸體美女的剪影。
瞧那豐腴的曲線,高聳的雙峰,性感的大腿和凹陷進(jìn)去的風(fēng)景,一切都是那么精心設(shè)計,精心繪制;即美麗得令人嘆為觀止,又大膽得讓人想入非非,真是一件藝術(shù)與誘惑的結(jié)合品。
抬頭,阿兵得意的朝他點頭。
“這兒沒得賣啦,嘗嘗啦,100港幣啦?!?/p>
“謝了!”吳剛知是阿兵對昨晚的回報,也不客氣就收下。然后捏住筒蓋用力旋旋,拎了出來,啊哈,那美女剛好被拎掉了鬢頭。
拈幾片長細(xì)條兒的茶葉扔進(jìn)茶杯。
開水一倒,眼見得那本是緊裹著的細(xì)條兒,在沸騰的水里顛上顛下,幾番顛覆,那條兒就舒展開來,變成了翠綠橢圓的葉片兒。
一只手伸進(jìn)了還沒蓋上的茶葉筒。
吳剛一把捉?。骸案墒裁矗挛逯竼??”
“舍不得?阿兵不公平喲,也送一筒給我,不然我怠工?!?,是鄰坐,外勤組的內(nèi)勤張羅。阿兵沒回答,只是笑。
張羅就將自已的手指,從茶筒中取出,去拉阿兵的抽屜。
阿兵不讓,也不趕她,只是笑。
吳剛說:“算了張羅,不要讓阿兵為維了,你要泡,盡管來這兒拈就是?!薄拔也唬揖褪且⒈菜鸵煌步o我?!睆埩_撒嬌般嚷嚷,鼓突的雙峰,離阿兵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吳剛低下眼睛,回過了頭。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和目的?女孩兒張羅一直在向阿兵進(jìn)攻。
雖然阿兵處處躲避著她,卻盡量做到不傷張羅的面子。
這份奇怪的單相思,大家都知道,從來沒有人當(dāng)面戮破。二人拉扯一會兒,到底是眾目睽睽之下,且在工作時間,張羅就咕嘟咕嚕地散開了。
張羅一離開,阿兵就輕松的聳聳肩,朝吳剛使使眼色。
“討厭啦,怠工啦,這樣的女孩兒太可怕啦?!?/p>
又湊過身子,壓低嗓門兒:“在我們廣東,怠工是最大的犯罪啦,是要被老板開除的啦?!保瑓莿偢胶蠋拙?,就埋頭整理自已的文件。
一面盤算著,下午是不是請個假,或找個什么借口?
因為,那二迭“大團(tuán)結(jié)”還一直揣在挎包里呢。
二百塊錢,重甸甸的就這樣掛著,不是個辦法,得抽時間把它交給藍(lán)天??晌疑习啵习?;我下班,她下班……
午休呢,一般都是就著辦公桌小睡。
睡習(xí)慣了,下午才有精神。
辦公室的風(fēng)氣歷來是急性病,會迅速傳染人的。饒是自已這樣自詡壯實的大個子,不下外出基層,也養(yǎng)成了午休的習(xí)慣。
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放棄。
可這樣一來,這錢要放多久?。?/p>
業(yè)務(wù)科從來都是人來人往,萬一不慎掉了,我賠不起呢。中午吃飯時,阿兵端著瓷盅和吳剛坐在一起,那親熱勁兒,惹是可憐的張羅在一邊直翻白眼皮兒。
“吳剛啦,晚上還去啦?”
“算啦,家里有事啦,你自已去啦?!?/p>
吳剛刨一大口飯菜,咕嘟咕嚕嚼著,卷著舌頭學(xué)著阿兵的“啦啦”:“你自已去啦!”,阿兵答:“我自已去啦,沒問題的啦,你放心好啦。師傅引進(jìn)門,修行靠各人啦?!?/p>
吳剛看看他。
啊哈,就想甩掉我了?阿兵,你過河折橋,卸磨殺騾呢。
阿兵呼呼呼的刨著飯菜,吃得香香甜甜的,一面還忘不了“啦啦”:“謝謝你啦,我自已去啦,那女孩兒漂亮極啦,美麗極啦?!?/p>
撲嗤!
吳剛一口飯菜噴出。
可憐的阿兵,僅僅去跳了一次舞,就愛上啦“可這是愛情嗎?阿兵倒是放了飯盅,幫他捶捶背心:“感冒的啦,晚上要蓋被子啦,注意啦?!?/p>
“阿兵,下午我要出去辦事?!?/p>
吳剛看著他眼睛,說:“你當(dāng)眾派我到基層去看看,任何一個單位就行。”
阿兵一楞,馬上有些不高興:“怠工的啦?這不好的啦,這不行的啦。怠工不好?!薄安皇堑」?,而是確實有點私事兒,沒時間啊?!?/p>
阿兵似懂非懂的眨眨眼。
“下班辦的啦,下班有時間的啦,怠工不好啦,上班逛街不好啦?!?/p>
吳剛哭笑不得,只得說實話。阿兵聽了想想,點頭:“好,只此一次的啦,下不為例的啦?!薄靶行校虏粸槔?,下不為例!你個木腦子的死阿兵?!?/p>
吳剛在肚子里無可奈何的暗罵。
午休后,當(dāng)著大家的面,阿兵有意提高嗓門兒吩咐:“吳剛啦,你到副食公司去一趟啦,檢查檢查他們執(zhí)行局里的規(guī)定情況啦。”
“好的,我馬上去。”
吳剛應(yīng)聲站起,先從桌箱中抓出大挎包斜背上,再把文件資料鎖進(jìn)抽屜。
“阿兵副科長,那我去羅?!薄昂玫睦?,做好記錄,我要檢查的啦?!?,張羅聞聲踱了過來:“吳剛,下基層?。俊薄班?,頭兒動動嘴,下面跑斷腿呢?!?/p>
張羅似笑非笑的瞇縫著眼睛,攔住他。
“即然如此,你留下,我?guī)湍愦鷦冢屛胰グ??!?/p>
二人的聲音,驚動了最盡頭的凡科。凡科說:“你倆站起閑聊?。棵κ聝喊?,別影響大家呵?!薄拔覜]影響,是吳剛要下基層,我準(zhǔn)備代勞,替他下去完成任務(wù),可他不干。”
“下基層?這時候下什么基層?誰安排的?”
“阿兵副科長!”張羅有間提高嗓門兒:“剛才安排的。”,吳剛恨得牙癢癢,真想沖著張羅還算漂亮的臉蛋,一記老拳重重?fù)]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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