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叔（小小說）

作者 施澤會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繼續(xù)在水田勞動。水牛已經不聽他的使喚了，水牛拖著犁鏵往田坎上爬。他大聲喊，哇倒，哇倒，水牛一刻也不停步，水牛拖著犁鏵哐當哐當回家了。

他跟著水牛追，一直追到家門口，水牛終于停止了腳步。

孩子他爸，水?；貋頉]有出事情就是萬幸，算了，水牛通人性，水牛也累了一天，讓它歇歇氣吧。老伴抱了一把青草給水牛吃，水牛吃得津津有味。

你說，牛也不聽話了，它想造反？就差兩個來回的犁鏵，它也不愿意拉犁鏵了，真的很生氣，我明天還得繼續(xù)犁田，還要耙田，插秧。他滿臉的泥漿，他來到井邊，打了一桶水，從頭到腳沖下來，全身感覺很涼爽。(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第二天，天剛亮，他牽著水牛下田繼續(xù)耕田，水牛拉著犁鏵，水聲嘩嘩嘩的響?？匆娨焕艘焕说牟y，他忍不住笑了。咱農民仿佛在畫一幅畫，在寫一首詩歌，在寫一篇散文。因為他自己讀過兩天私塾，很懷念那些美好的時光。但是現(xiàn)實確實是殘酷無情的，父母相繼離世，他就成了一個孤兒。他在村莊里靠吃百家飯長大，現(xiàn)在成了一個家，有了孩子，一家人湊合過日子，已經很滿足了。

插秧完畢，他來到了集市，到了農村合作基金會貸款，他說還要買肥料，買種子，還要做點其他家務開支。貸款一萬元，說了很多好話，才被放款。貸款人員說，年底要還上，否則利息很高的。他點頭默認。

孩子都在遠方打工。有的進了工廠，有的進了磚瓦窯揀磚。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怎樣？大家都想把家庭搞好點。

可是事與愿違。農村合作基金會倒閉了。他借的一萬塊錢需要和存款戶兌換。他找了一個村的存款戶兌換。他對存款戶說，請你放心，你的錢，年底一定還給你。存款戶點頭。

他繼續(xù)在田地里勞動。有時候忘記了吃飯，忘記了回家。他巴不得天上能掉下一塊金磚，或者一鋤能挖一個金娃娃。可是疲憊的身體，疲憊的心，對這些美好的愿望，美好的想法，需要實現(xiàn)異常艱難。

面對風都能夠吹得倒的土房，能說什么呢？只能說自己真的活得很窩囊，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連自己的一個窩都是搖搖晃晃的。下雨天天上有多大的雨，屋里就漏多大的水。老伴拿出壇壇罐罐，接漏的雨水，一個一個罐罐的倒出去。老伴一臉的雨水，埋怨，痛苦，傷心，一起涌上心頭。嫁給你，一輩子都沒享一天清福，冤枉變了一輩子人，冤枉生活了一輩子。

他在一邊悄悄的傷心，只是嘴上沒有說出來。

年底之前，存款戶說，老叔，你兌換的一萬塊錢，能否還不？老叔說，看來只好等著孩子回家才有希望了。

老叔，你答應了的事情，怎么反悔呢？老叔嘆氣，表示無能為力。

等到年底，孩子們終于回家。孩子們說沒有錢，那黑心的老板卷款而逃，一個人影都沒有見著，回家的路費還是跟工友借的，老叔徹底失望了。

老伴說，他爸，孩子能安全回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你懂個屁，我答應人家存款戶，年底等孩子回家，一定還上他?，F(xiàn)在沒有錢，我有什么臉見他？

春節(jié)一過，村莊又死寂一般。他繼續(xù)扛著鋤頭，在田地里勞動。

突然有一天中午，老叔在田地里倒下了。老伴一等二等他回家吃中午飯，沒有人影。老伴到山坡尋找，看見老叔在地里倒下了。她請來村里人幫忙，把他抬回家。大夫說，中風了，需要住院。

孩子們從遠方回到了家中，沒有過兩天，老叔已經停止了呼吸。在臨終前，囑托孩子們，你們一定要還上他借的款，還給存款戶，人家兌換了一年已經不錯了。孩子流著眼淚，答應了。

老叔離開了村莊，村莊的人們，還在懷念他。老叔是一個好人呀，遇到困難肯幫助大家，沒有了老叔，大家仿佛失去了一件心愛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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