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攤餅

祖母小心翼翼的從還占著窩不肯離去的雞屁股下面掏出了一個還熱乎乎的雞蛋。老母雞老了,隔幾天才慢悠悠的下一個皮很薄,上面布滿血絲的蛋,每次下完這個像獎?wù)掳愕牡埃紩駝P旋而歸的英雄般滿院子咯咯的叫。祖母說,它又在邀功,讓我抓把包谷喂給它。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五六歲的樣子,祖母還活著。
祖母算是長壽之人了,她在楊家坪是有史以來最長壽的人。或許是經(jīng)歷了太多的歲月,祖母對什么都看的開,也想的開,金錢地位對她而言都是過眼云煙,她從不要求打工的父親要掙多少錢回來,只要在外平平安安的,日子能過就成,怎么說現(xiàn)在的日子都比過去好。
我像個饞嘴的貓跟在祖母身后,祖母一手拿著哪個沉重的雞蛋,一手拄著槐木拐杖,顫顫巍巍的。祖母是民國十四年生的,裹著一雙小腳,再加上祖母比較胖,每次跟在祖母后面,我都擔(dān)心她會不會突然摔倒。
祖母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在她眼里,任何東西都是有生命的,都是有感情的。她舍不得丟棄一個有缺口的碗,我們都嫌棄哪只碗,每次吃飯的時候,祖母都自己用哪只碗,好碗都留給我們。
老母雞吃了包谷,就心滿意足的走了,每每這時,祖母就會感嘆說:“不管是人還是畜牲,老了都很可憐”。
祖母把哪個沉重的雞蛋在破碗邊上一磕,蛋黃蛋清就順著碗沿滑下去了。再摻點水,撒上一把白面粉,幾粒發(fā)黃的粗鹽,順著鍋沿倒進油鍋里,一沾到油,隨著滋滋聲響,香味就飄滿了整個屋子。祖母把攤好雞蛋餅一分為二,一份給我,一份留給去學(xué)校的姐姐。我讓祖母也吃,祖母每次都是掐一點點,放在沒牙的嘴里,能嚼一個下午。(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如今,這些往事還歷歷在目,祖母走了已經(jīng)快三年了,我也從一個毛頭小子變成了一個要擔(dān)負生活重擔(dān)的男人了。
這些年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很少回家,祖母做的雞蛋攤餅也很難吃到了,偶爾很想念祖母的時候,就在異鄉(xiāng)的城市里大街小巷的找雞蛋攤餅,這個城市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做,但它做不出祖母做的雞蛋攤餅的味道。
祖母辭世的時候我遠在北疆,沒能在她身邊送她最后一程,也沒來得及聽她說最后一句話。后來,聽父親說,祖母離開的那一夜,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哪一夜她特別精神,似乎要把她一生不曾說的話在哪一夜一次性說完。
祖母的墳頭上荒草有一人那么深了,母親做了雞蛋攤餅,我趁著探親的機會,在祖母的墳頭上坐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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