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神器——垣盆》

文/芙蓉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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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和寒春季節(jié)，烤火取暖、圍爐閑扯，就是一冬一春最主要的活動。而，關于取暖的方式和圍爐閑扯的獨特，對于走遍大江南北見多識廣的我來說，還是認為故鄉(xiāng)這一份冬天的休閑方式是最溫情、最舒服、最具地方文化特色的。

故鄉(xiāng)冬天的取暖方式基本就是兩種。一種是垣盆取暖，一種是火塘圍爐取暖。而垣盆是最具懷化或者湘西地區(qū)特色的取暖方式，好像全國其它地方基本沒有。

垣盆其實是老家的方言的叫法。這種取暖方式是一種干凈、溫暖、一家人擠坐一起其樂融融的方式。(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垣盆，顧名思義，是長方形的廂式結(jié)構(gòu)，其實就是一種取暖的方桶：高度六十公分的樣子；最上面有寬度十公分的方檐，可以坐人，一般必須四邊再鑲擺高度與垣盆一致、寬度十五公分的長條凳，這樣圍著起來就十分舒服；垣盆的長寬需根據(jù)放置的房間大小和需要圍著的人數(shù)而定，垣盆的基本圍坐人數(shù)是8人，這樣就是正方形，一般而言，垣盆是可以坐到十人的長方形，兩個窄邊各坐兩人，兩個長邊各坐三人。桶內(nèi)底層中間有放火盆的定位木架子，木架子上放置炭火盆，火盆就是鐵鍋，跟炒菜的鐵鍋幾乎通用，當然也有特制的火盆鍋子，口徑45～50公分，高度十二公分左右?；鹋枭厦媸骞值奈恢迷趦蓚€長邊的垣盆墻壁上鑲有兩塊厚和寬度都有兩公分的臺階，用于放置一層同樣厚度兩公分的木柵欄式的隔架，隔架上通常會鋪有兩塊竹片（厚度不到一公分）編的火笪，這兩樣東西都是烤火時擱腳的設施，也是保持火盆與腳有十五公分安全距離的設施。當然火笪的作用主要是減小隔架的間隙，好讓我們的腳踩上安全而舒服，另外保證平時放在火簰烘烤的衣物不至于掉進火盆中。垣盆的最上方（距離垣盆的火笪上方十八公分的地方）長邊兩壁同樣鑲有厚度寬度都是二十公分的臺階，可以鋪上定制的兩公分厚的木板，這一層木板一鋪，就與垣盆最上面坐人凳面平齊，這樣，就可以鋪上棉被，瞬間變成了一張底下取暖類似于北方炕頭的溫暖的床，躺在上面極其舒服，而這樣的床通常是家里來客人床不夠用時才采用的方式。

湘西的房子一般都是以四扇三間為主體的木房子。中間是堂屋，是祭祀活動的場所，也是通常會客的客廳。左右兩間是正屋，也就是主臥室。主臥室的兩邊或者后邊，常常配有偏房，這些通常是子女居住的房間。大戶人家建的是四合院，有東西廂房，一般的東西廂房都是吊腳樓結(jié)構(gòu)。我們?nèi)∨脑璺胖玫奈恢茫话愣际敲块g居室里靠窗的位置。靠窗擺一張長條并有三個抽屜的方桌，方桌差不多有一米高，高過垣盆四十公分；方桌長度與垣盆長度一致。因為在我們家鄉(xiāng)，床、垣盆、衣柜、桌子、長條凳、箱子等等家具和器物都是新嫁娘的陪嫁嫁妝，都是定制的，所以尺寸都是配套的，顏色也是一色的紅色。

垣盆就靠著窗前的長條方桌擺放的。這樣，方桌和垣盆就組成了一個獨特的生活空間。

通常的垣盆取暖時，人們是圍坐在垣盆四周的長條凳上、腳放在垣盆內(nèi)的火笪上的，中間蓋上一床面積與垣盆面積一樣大小的火被，這樣就彼此看不到腳了，非常溫暖?；鹋鑳?nèi)的炭火不是明火，而是有灰燼掩蓋的慢慢燃燒的木炭，也可以是燒飯燒菜火塘里的火舌掩蓋上一層灰燼。這樣的取暖方式非常干凈，暖氣很容易上身，一盆炭火可以烤8～10小時，感覺溫度下降時，就可以用火鉗撥一下火盆里的木炭，所以很節(jié)能。人們擠坐在一起，很親切地聊天、喝茶、嗑瓜子、閑扯東家長西家短的俚話。桌子上擺上幾個裝滿開水的暖水瓶，一屋人就可以喝著茶聊上一天一夜的農(nóng)話，或者聽聽老人們說說故事抑或說書說戲，那就是最愜意的事情了。當然，更可以在火被上放上一張棋盤下下棋或者打撲克，這兩種活動，是冬天垣盆取暖最常見的活動，下棋時參考助威的人比下棋的人更起勁，指揮的吐沫橫飛，下棋的悔棋耍賴；打牌時更是嘻嘻哈哈熱鬧無比，貼紙胡子，打手板，畫花臉，常常為了輸贏男人女人炒個面紅耳赤，一會兒又陽光燦爛起來。

對于女人而言，常常是在整個冬天圍坐在垣盆上做針線活，有織毛衣的，有納鞋底的，有做布鞋的，有做舊式簡單衣裳的。方桌的抽屜里放著的基本都是針線、鞋樣、毛線、剪刀、頂針、碎布頭、毛織針等一應的冬活器物，女人們在這個冬天忙于編制一家人的毛衣或者制作一家人的布鞋，所以，在整個冬天，垣盆這一方小天地，儼然嚴冬中一個溫暖且熱火朝天的勞作小天地。這方勞作的小天地，除了做做針線活，大家還可以一起圍著做分揀茶子、黃豆等簡單的農(nóng)活。因此，我是最盼望冬天的，因為冬天我們可以少出外做事情頂風冒寒，卻可以在取暖中欣賞媽媽納鞋底的優(yōu)雅和沙沙的樂音，而且更有暖和的布鞋和布棉鞋穿，這對當時貧窮的山溝里的人們，是何等幸福的事情?。?/p>

垣盆還是愛情的孵化器。因為垣盆取暖的方式是必須親密地擠坐在一起，所以，村寨里串門做客的青年男女就有了親密的接觸機會。常常是某對男女已經(jīng)有意或者人們想撮合某對男女，就把他們約到媒婆家里打牌閑聊，人們故意把他倆安排在一起靠著坐，而且打牌等活動過程中大家故意用力擠他們，讓他們肌膚相親或游戲中倒在一起，這么一來二去，好事就成了。

垣盆里最舒服的取暖，是人少到只有一兩人（比如夫妻二人）時，可以整個人盤坐進垣盆里，頭靠在方桌抽屜面板上，把火被蓋上，就露出個頭，很舒服地閉目養(yǎng)神，聽聽窗外的風雪之聲，仿佛天籟；或者睡上一覺，讓白水青山盡入夢境。何其美哉！

如果家里只有八個人以下，在我們老家的冬天，吃飯基本上就在垣盆上解決了。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靠窗的長方桌中間的抽屜上方可以拉出一塊餐桌板，這塊餐桌板能擺放三五個菜；二是垣盆上可以加放一張專門用于就餐的“兒桌”，同樣可以擺上三五個菜。大家圍坐在溫暖的垣盆上，一邊享受著熱氣騰騰的飯菜，一邊聽冬雨或者冬雪沙沙下著，這樣的氛圍和景象，可能只有故鄉(xiāng)的智慧才能造就和享受。

垣盆里還有一個秘密，人們常常在圍坐活動時突然聞到一股濃濃的烤紅薯的香味。對了，火盆里里的炭火灰燼中通常會煨些紅薯，在深談的夜里，刨出來剝一剝就著茶水吃吃，那股濃香和甘甜，是我永生難以忘懷的記憶。

沒人取暖時，垣盆里常常用于烘培衣物和鞋子。寒冷的冬天里，洗過的衣物和鞋子不容易干，所以，垣盆就發(fā)揮了烘箱的作用。最美的事情是，晚上睡覺時把脫下的衣物烘焙在垣盆里，第二天早上起床，就能穿到暖烘烘的衣服，真是冬天里最最開心的事情。

當然，垣盆取暖，也有一些常常遇到的糗事！一件就是某個人的腳臭、鞋臭、襪子臭，這一脫鞋、一上垣盆，尤其是在火熏之下，雖然隔著火被，但是那股臭味常常從被縫人縫中鉆脫出來，讓人難以忍受，所以，對于腳的干凈，是垣盆取暖中必須要具有的衛(wèi)生要求和素質(zhì)。第二件就是因為人們需要脫掉鞋子上垣盆，所以鞋子都在凳子下，常常人們在頻繁上下垣盆的過程中穿錯了鞋子，到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可能你們會問，鞋子怎么會穿錯呢？因為那時候的鞋子品種很少（球鞋、解放鞋），或者都是自家做的布鞋，面料和款式基本一樣，所以，在忙亂中或者昏暗的燈光下著實容易穿錯的。第三件就是，傳統(tǒng)的垣盆換火時需要所有人都下來，并且需要一層層揭開火笪和木柵欄，端出火盆，很麻煩；而且常常溫度下降時在用火鉗撥火的過程中，有灰燼騰起，弄到大家的襪子或者褲子上，不環(huán)保。當然，后來有人對此做了改進，就是在垣盆的長邊墻壁的下方做了一個抽屜機構(gòu)，火盆直接可以從側(cè)面抽屜出來，這樣就解決了第三個尷尬的糗事。

隨著時代和科技的發(fā)展，垣盆取暖的方式在老家依舊盛行，只是把火盆改成了可以調(diào)節(jié)的用電的發(fā)熱管，這樣更方便、清潔、環(huán)保。長條凳也改成了沙發(fā)，因為要配合沙發(fā)高度，所以垣盆高度基本上就和沙發(fā)高度一致了。這樣的改良是與時俱進的，是既保留了傳統(tǒng)又發(fā)揚了時下的科技，亦融入了時尚的生活方式，非常好的結(jié)合。當然，對于未來年輕一輩，坐在垣盆上看電視成了主要娛樂，可能上述的舊式文化和樂事就遺忘到歷史的塵埃中了。

現(xiàn)在，南方城市已經(jīng)流行的各種便捷的取暖器，其中那種簡單的電取暖箱，就有我們故鄉(xiāng)垣盆的縮影，但是，無論從取暖的舒服度、參與人數(shù)、人氣指數(shù)、文化載體等各個方面，都無法跟家鄉(xiāng)古老的垣盆相比，所以，即使今天，我都深深眷戀著家鄉(xiāng)的垣盆，眷戀著家鄉(xiāng)的垣盆文化。為此，我和已經(jīng)落戶株洲的二哥，各自在株洲城市的家中都添置了一件只有故鄉(xiāng)才有的取暖神器——垣盆，用以紀念我們的故鄉(xiāng)生活，并在溫暖的冬天享受中時刻提醒記住我們來時的路、烙印在我們血脈里的龍?zhí)段幕?，讓我們?a target="_blank">人生道路上不迷惘、不盲從，擅長與人團結(jié)協(xié)作、和睦共處！

2017.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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