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遜暢銷書《絕地反擊》(汪譯赫爾曼07)連載23

23
幾天以后,我和麥克攝制組重返度假村機場去補拍一些鏡頭。我們租用了一個車架來移動拍攝那條跑道。我先下車,去度假村辦公室聯(lián)系今天的拍攝安排。談起上次拍攝遇到的困難,他們再次向我道歉,并說已和警方討論過此事,同時也承認,從未派人管理那條跑道,因而無法肯定何時會有飛機起降,目前正在想法解決該問題。
隨后我就去機場與攝制組匯合。時近黃昏,機場看上去似乎已經(jīng)廢棄。我發(fā)現(xiàn)飛機庫里面停著那架塞斯納 [1] ,還有兩架其他型號的飛機。但沒人——更重要的是,沒有飛機——妨礙我們拍攝。雖然跑道上有一處隆起和兩塊看似拼湊的地面,但我對于拍攝的鏡頭還是很滿意。漢克會在后期制作中撫平隆起之處,甚至能夠做出加速移動的效果,讓它看上去很像有一架飛機正在起飛。
我看著麥克及其團隊拆卸攝影器材,同時想著如何編輯這些鏡頭,突然靈機一動。
“就該這樣!”我叫了起來?!跋惹拔以趺淳蜎]想到呢?”
“什么?”麥克抬起頭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你知道我們需要什么?!?/p>
“需要什么?”
“一個航拍鏡頭?!?/p>
麥克眉頭一皺:“航拍?”
“作為這部片子的開頭。設(shè)想一下吧:介紹這個度假村,還有什么比這個區(qū)域的航拍畫面更好的開頭?開始是度假村的背景:日內(nèi)瓦湖市,湖泊本身,道路,小鎮(zhèn)……鏡頭緩慢地向前推進——或許可以轉(zhuǎn)到一連串畫面,每一個都越來越近,最后才疊化出度假村本身的鏡頭?!?/p>
“你是說就像那些從空中拍攝的地球表面,然后鏡頭拉得越來越近,最后緩慢地移到在大街上步行的某個人身上?”
我腦袋一歪:“嗯,或許沒那么夸張,不過的確如此?!?/p>
麥克想了一下:“可能會奏效?!?/p>
我頓時滿面春風(fēng)——麥克的認可無論多么輕描淡寫,依然讓我心存感激。他四下望了一望,目光停留在了飛機庫那里。
“你認識有飛機的人?”
“呃……其實,我以為……或許你可以通過你的叔叔找到一個能湊合飛上天的人。”
“我跟你說過的,我們很多年連話都沒說過了?!?/p>
“只是一個想法而已?!蔽彝A艘幌?,“或許度假村可以幫我們找到這樣的人?!?/p>
“我還想到了一個……”
突然一陣引擎聲刺穿了空氣,我應(yīng)聲一跳,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飛機,而是一輛綠色的皮卡沿路而來,轉(zhuǎn)上了柏油碎石路,一個轉(zhuǎn)彎就停了下來;盧克·薩頓滑開車門,下了車就走向飛機庫。
麥克轉(zhuǎn)過身來:“關(guān)于禱告應(yīng)驗,人們是怎么說來著?”
我凝視著那輛皮卡。
“你都還沒有從那天的陰影中走出來呀,艾利?”
“他開的是一輛綠色皮卡!”
“那我開的還是藍色的遠征 [2] 呢。”
“那三起槍擊案的殺手都是開的一輛綠色皮卡?!?/p>
“艾利,”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有什么好怕的!這里是旅游區(qū),沒有上千、也有好幾百輛綠色皮卡!”
只見盧克進了飛機庫側(cè)面的一扇小門。
麥克開步走向飛機庫。
“你不會害怕吧?!?/p>
麥克轉(zhuǎn)身說道:“難道你想遭槍擊?”
“除非我必須——必須討好他!”
麥克向我聳了聳肩:“你是本片的制片人!”
機庫大門卷了上去,里面由黑變亮,沐浴在了下午的陽光里。麥克返身去拿攝影機,塞斯納開始滑出機庫,駕駛座上是盧克,他戴著太陽鏡。此時,飛機停了下來,駕駛艙門打開,盧克跳下飛機,走了過來,麥克把攝影機輕輕地放在地上,然后與盧克相互點頭示意。我站在麥克身后。
“請問有何可以為你效勞的?”麥克問道。
因為盧克戴著墨鏡,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看著麥克還是看著我的。
“我突然想起,這次起飛以前應(yīng)該把情況弄清,我可不想降落的時候有什么麻煩?!彼蛭掖蛄艘粋€手勢,“我相信你們也不想吧!你們還要在這兒待……兩個小時吧?”
麥克指了一下地上的攝影機:“我們差不多結(jié)束了,對吧,艾利?”他轉(zhuǎn)過身,“除非你愿意做另一件事?!?/p>
我頓時喉頭發(fā)緊,真想踢他一腳!我才不想請盧克·薩頓幫忙呢!并不是因為上次他駕著飛機差點兒撞倒了我并且從未道歉,也不是因為我詢問過他與達莉婭·弗林的關(guān)系。
麥克等待著似乎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然后他聳了聳肩:“我覺得我們一切順利;不過,說真的,感謝你下來確認?!?/p>
盧克向我們——麥克?——我?——再次點頭,然后開始走回塞斯納。
麥克抱起了雙臂。
又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溜走了。
盧克正要爬上駕駛艙,我突然重新想了一下這個事情?;蛟S我目光短淺。如果他真的愿意幫助我們,那么我就有機會問他——委婉地——他和達莉婭·弗林約會的事,也可以問到另外兩起槍擊案,以及他和吉米·薩克拉萊茲的關(guān)系。
“請等等!”我叫道。
盧克停了下來。
“我們——我和麥克——想請你幫個忙?!?/p>
他轉(zhuǎn)過身來。
我看向麥克,他興致盎然地看著我。我轉(zhuǎn)頭上前一步:“我們想——我真的很想拍攝度假村的航拍鏡頭,從空中拍,就為了這部片子。你愿意——我是說——你覺得可以幫我們一下嗎?”
盧克站在那兒,一言不發(fā)。
“我們可以付給你一些費用,”我補充道,“不多,但燃油費肯定是夠了?!?/p>
夕陽西下,陽光從他背后照過來,他的臉部一團陰影,但包圍著他身軀的光線卻形成了一個日冕。
“可以?!?/p>
“真的?太好了!”
“但只能帶上一個人?!彼哪粗赶蚝笠凰?,指向塞斯納,“只有兩個座位?!?/p>
“行,”我連忙說道,“麥克是攝影師,我就不去了?!?/p>
盧克返身走回飛機。他那微微偏著的腦袋,站立的姿勢,雙手滑向牛仔褲袋的樣子,都不禁使我覺得他這人很陽光。
“你們想什么時候做這事兒?”
“任何時候都行,只要你方便。最近幾天吧。”
麥克插話道:“艾利,說實話,你不應(yīng)該事先偵查一番嗎?”
一陣驚慌穿透我全身。我隨即轉(zhuǎn)身。“這就不必了,”我焦慮地說,“我信任你?!?/p>
“可你是制片人,你決定整個拍攝過程的方方面面?!?/p>
他這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我害怕乘飛機?!胞溈?,就像我剛才說過的,我信任由你來完成航拍?!?/p>
“你不信任的是我!”盧克說道。
我猛地一轉(zhuǎn)身:“不,不是你說的那樣。我的意思是——不完全是?!?/p>
他知道我有恐飛癥嗎?怎么會呢?
他雙手叉腰:“我要起飛了。你得馬上決定航拍的事?!?/p>
我的手梳過頭發(fā):“我——我還沒想好,今天太晚了。”
盡管他的面部處于陰影之中,我還是覺得看見了他臉上的微笑。
“你害怕?”
“當(dāng)——當(dāng)然不,”我臉紅了。
麥克發(fā)出了一聲輕輕的鼻息,但用一聲咳嗽掩蓋了過去。
這是怎么啦?難道有某種老男孩關(guān)系網(wǎng)使得這兩個家伙相互支持?
盧克·薩頓依然等著。
“我們今天收工了,艾利,”麥克說,“你和我一起走還是自己回去?”
我這才突然想起,這時可不能上他的飛機。今天我是坐麥克的車來的,我的沃爾沃停在了麥克的影視公司。我向麥克示意:“我不能。我——我是坐你的車來的,你走了我沒法回去。”
“你可坐那輛廂式貨車”麥克提議道,“我還要回來接攝制組其他人員?!?/p>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卻面無表情。
盧克看著這一切。
再也沒有借口了,我必須當(dāng)機立斷。
一坐進塞斯納、系好安全帶,我就知道犯了個大錯;我居然自愿坐上一架飛機,這種事兒可是前所未有的!更糟的是,我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了一個幾乎還是陌生人的手里,而這個人很不靠譜!我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怎么能愚蠢到如此地步?
機艙里的設(shè)施并沒有緩解我的心情。駕駛員座艙比小車座位更為狹窄:頭頂擦到頂蓬,雙腿被迫彎曲。面前鑲嵌的木板上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刻度盤與儀表,每一種儀器所測量的東西,都很可能與我們生死相關(guān)。這皮革椅子可以轉(zhuǎn)動,舒服得令人吃驚,但一點兒也不像商業(yè)航班的座椅。我倆座位前面,有一個像半個方向盤的精巧裝置。為什么我面前會有呢?難道我應(yīng)該協(xié)助操作嗎?
盧克扣好安全帶便開始發(fā)動引擎。噪音震耳欲聾,我全身開始顫動,不覺靠向了他。
“你知道,也許這樣并不美妙?!?/p>
他研讀著面前的儀表盤。
“聽著,盧克……”
不知他又做了什么,引擎刻度盤上的指針立刻上升了一度;塞斯納開始移動,瞬間便滑行到了跑道盡頭。我伸手緊緊捂住兩耳。
他伸手到椅背后面,拿出兩副耳機?!翱?,戴上耳機?!彼f給我一副,然后把另一副滑到自己的耳朵上?!傲⒖?!”他大叫道。他拉了一下操縱桿,引擎聲比以前更大了。
我?guī)狭硕鷻C,此刻已加速前進。隨著飛機不斷加速,熟悉的恐慌感開始積累。我雙眼緊閉,不斷默念著猶太教的祈禱語,這樣至少我還可以迅速死去,不用遭罪。飛機開始升空,如巨浪掀起一般,我們成90度直角沖天而上——這時我的感覺反而好些了。
到了我終于敢睜開雙眼時,只見下方樹木至少已在50英尺以下,而且飛機上升速度極快。我瞥了一眼盧克。他氣定神閑,再次查看了儀表盤,然后看了我一眼;接著動了一下方向盤,飛機便以水平方向前進;這時他把太陽鏡推倒了頭頂上。
“看一眼吧?!倍鷻C里傳來他的聲音——尖細而帶著鼻音。
我往下一看。大地迅速退去,但升得越高,我能看見的就越多。度假村就在下方:酒店、公寓、游泳池、溫泉浴場大樓,甚至那人造滑雪坡道。右邊是一個主要由田野和莊稼組成的調(diào)色板,一直延伸到了地平線;左邊是日內(nèi)瓦湖:夕陽斜照,波光閃爍。
“這就是你想要拍攝的畫面嗎?”
“好極了!”
“好!”他拉了一下操縱桿,機頭立刻沖天而上。我不覺抓緊座位。他看見了我這個動作。
“你害怕乘飛機,對吧?”
我嘴唇緊咬:他怎么知道?然后點了下頭。
他的臉色柔和下來,又操作了一下。飛機開始傾斜轉(zhuǎn)彎?!皠e擔(dān)心,我駕齡很長,經(jīng)驗豐富;和你一樣,我也很想平安返回地面。”
飛機升得更高,長長的影子掠過地面;回看西天,一片紅紅的晚霞。盡管引擎聲如此之大,我依舊想象著地面是深深的寂靜。
“很美哈?”他笑了——這可是我認識他以來的第一次:如此陽光、如此酣暢的笑容!我只好回他一笑。
“的確如此。”
“你怎么會認為我卷進了達莉婭·弗林謀殺案呢?”
他的坦率讓我措手不及。我把一根指頭伸到安全帶下面。“如果與你無關(guān),為何不直說呢?”
“因為人人都知道與我無關(guān)?!?/p>
“人人都是哪些人呀?”
他瞇起了眼睛。
“還包括警察局長、你那個鐵哥們兒吧?”
“難道你以為,就因為查爾斯·薩頓是我父親、吉米·薩克拉萊茲是我的密友,無論干了什么我都能逍遙法外?”
“就像我剛才說的,如果你是無辜的,為什么不說出來?”
“你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權(quán)嗎?”
我搖搖頭:“這兒的人全都拿這個來推諉;但你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你應(yīng)該放棄隱私權(quán)嗎?我的意思是,你的名譽岌岌可危?!?/p>
“我的名譽已經(jīng)毀滅多年,”他無所謂地說道,“我才不在乎那玩意兒!”
“那你在乎什么?”
“我母親!她不想受到任何打擾?!?/p>
他直直地盯著前方。
片刻之后,他示意窗外:“現(xiàn)在你看看?!?/p>
此刻比先前高得多了。我們下面,一條絲帶般的公路伸向遠方,路上的汽車向著兩個方向爬行,宛如按比例縮小的兒童玩具。公路兩側(cè)的草坪猶如綠色的信封,房屋就像貼在上面的郵票。時常有立體交叉橋纏繞著道路。飛機并沒有高到我頭暈的程度,我卻莫名其妙地興奮異常,似乎我剛跑了一場馬拉松,而且成功到達了終點!我好像不是在乘飛機,而是自己就在飛行!
“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嗎?”
“那就是I-94號,收費公路。”
他點點頭:“正下方就是森林湖綠洲?!?/p>
這時飛機開始傾斜,并且搖晃起來,接著顛簸了一下——恐懼頓時刺穿了我全身!
“這只是一次會使飛機突然下降的氣穴,”耳機里傳來他的聲音,“因為是夏天,熱空氣上升,遇到了冷空氣,飛機就會出現(xiàn)一兩次顛簸;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p>
我點點頭,想要說聲謝謝,但又好像被什么東西擋了回去。
他掃視了一眼面前的儀表盤。其中一個儀表是測高儀。我突然記起,這是顯示飛機高度的。終于,塞斯納開始水平飛行了。
“我的確見過達莉婭·弗林,”盧克說道,“還不止一次?!?/p>
我看向他。
“但全都是公事?!?/p>
把瑣屑的點滴突然轉(zhuǎn)換成嚴肅的話題——他倒還真的擅長!
“她想要創(chuàng)辦自己的餐飲業(yè),給我的航空公司提供餐飲服務(wù)?!?/p>
“你的航空公司?”
“新辦的企業(yè)?!?/p>
“就像美聯(lián)航那樣的?”
“不,只提供必要的服務(wù)那種?!?/p>
他開辦航空公司?
“什么必要?我的意思是,方式?地點?時間?”
他笑了:“你漏掉了‘人物’?!?/p>
“抱歉。我只是想說……呃,簡直沒有料到——”
“因為我不必為了謀生而去工作?”
我覺得臉頰紅了起來:“呃,說實話,就是,部分原因的確如此。那么,你怎么不進入你們家的鐵路公司呢?”
猶豫片刻之后,他才答道:“我飛了一輩子,當(dāng)然不想改行。”
我真想知道他剛才為什么會猶豫。
“大約10歲那年,我叔叔就把我?guī)狭怂呐膳鍫?[3] ,那是我第一次乘飛機。在空中,有一種解放了的感覺;從此以后,那種感覺伴隨我終生;即使在軍隊里,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升空?!?/p>
“你還當(dāng)過兵?”
“這也有什么錯嗎?”
我不禁笑了。他用另一個問題來回答前一個問題的方式讓我想起了老爸?!案患易觽兂3L颖鼙?,也不去警衛(wèi)隊?!?/p>
“征兵的季節(jié)還沒到,我就主動去參了軍。”
我看向他,驚訝不已:這個盧克·薩頓,居然把我先前對他的所有看法全都推翻了!“什么原因呢?”
“我必須逃離……呃……”他頓了頓,“誰他媽知道啊?”
他艱難地冒出了這一句:一時間,又回到了當(dāng)初的憤怒之中。
“最初我受訓(xùn)使用強力來復(fù)槍,要求在500碼外射中目標?!蔽腋杏X他在竭力表明什么;果不其然!“但很快就要我當(dāng)飛行員,這就幫我擺脫了?!?/p>
“擺脫了什么?”
他看過來,滿臉震驚,似乎泄露了不想說出的秘密。
“沒什么?!彼芍胺?,緘口不言;片刻之后:“好美的田園風(fēng)光!怎么樣?”
我透過窗玻璃看出去。太陽在我們左邊,大片大片的農(nóng)田一直延伸到天邊——就在那兒,輪廓分明,把天與地分隔開來。
“如果繼續(xù)往北,就可以看到湖區(qū)。”他指向窗外?!拔覀冇幸粋€釣魚的小屋在湖濱,達莉婭·弗林遇害那天,我正在那兒。”
我腦袋一偏。
“但也用不著馬上就相信我,你可以去向星湖機場管理者調(diào)查核實。星湖就在維拉斯郡,威斯康星州北部;那人名叫諾曼·戴斯蒙德。”
這就是真相嗎?只要鈔票夠多而且塞對了人,你叫他說什么他就會說什么;而盧克·薩頓有的是錢!
當(dāng)然他知道,我肯定會窮追不舍!
“你給達莉婭說了些什么,那個餐飲業(yè)務(wù)?”
“我告訴她我會考慮考慮;但說實話,我現(xiàn)在唯一能支付的餐飲,就是噴氣機的餐飲——燃油;我還不知道怎樣和她合作?!?/p>
“你給她說的就是這些?”
“我可沒機會說別的?!?/p>
“那么,為什么除你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事?”
“誰說沒人知道?”
我靠向椅背??磥砦以俅位氐搅嗽c。我只是個局外人。不對!如果我真的是局外人的話,就不可能和他一起坐進塞斯納。
“這么說來,你以前在軍隊里開飛機,現(xiàn)在開辦自己的航空公司。那么,在這之間,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問的太多了,你知道嗎?”但語氣中并無敵意,而且聲音柔和。“我去了蒙大拿 [4] ?!?/p>
“干什么呢?”
“在一個農(nóng)場干活,后來就把它買了下來。”
“原來如此?!?/p>
“我也可以給你那個農(nóng)場的名字,萬一你想要去核實呢?”他的話雖如此,臉上依舊帶著微笑。
“這倒沒有必要?!蔽抑斏鞯卣f。
片刻之后,他轉(zhuǎn)動方向盤,機身開始傾斜轉(zhuǎn)彎。我不覺抓緊座椅邊緣。
“沒事兒,都在掌控之中?!彼f,“聽著,我全都回答你了,現(xiàn)在輪到你來回答:你憑什么認為達莉婭·弗林之死我脫不了干系?”
我直視著他,想要找到他是否還在憤怒之中的任何痕跡。
但我所見,全是好奇。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達莉婭在休息站被她男朋友放了鴿子,但似乎沒人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誰,就連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后來,度假村一個酒吧女給我說,她見到過你和達莉婭在一起,我就……呃……”
“以為我是她的男朋友?”
“我也不能肯定。但后來,我看見你和吉米·薩克拉萊茲在一起,而且他居然還是警察局長,還有后來發(fā)現(xiàn)赫伯特·弗林曾經(jīng)在你家做事,我——”
“赫伯特?!彼S即雙唇緊閉,緘口不言。
“抱歉。我說錯了什么嗎?”我問道,當(dāng)然是通過耳機。
他依然不語,但從剛才他說出“赫伯特”的情形判斷,已不宜再談此事。
飛機發(fā)動機的噪音好像變大了;顯而易見,他的情緒變化無常。
難道是我搞砸了這場交談?我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情況已經(jīng)反轉(zhuǎn),我只能想法使他相信我。我絞盡腦汁想要找點話題來說,突然記起他提起過他的母親。
“大約八年前,我母親就去世了?!?/p>
他并沒有立即回答;片刻之后說道:“我的母親倒還算活著?!?/p>
“混賬話!怎能這樣說呢?”我語氣之激烈,連自己也吃驚!
“我小時候,她經(jīng)常哼著歌兒,和我們玩游戲,給我們做花生醬三文治;可現(xiàn)在……”他突然停住,似乎并不想讓人提醒他,也不愿提起,他的生活也曾幸福快樂,充滿希望。片刻之后,他又問道:“你母親是怎么去世的?”
“胰腺癌;發(fā)病很快,不過我們還來得及和她告別?!?/p>
他雙眼緊盯著儀表盤:“那段日子肯定很難受?!?/p>
“的確如此。”我頓了頓,補充道:“我——為你妹妹深感惋惜。”
他點了點頭。
此刻,向下面看去,夜色宛如一張?zhí)鹤诱谏w著大地,紫色的陰影掩藏了一切,但在我們這個高度,還可看見太陽宛如一個玫瑰色的小圓盤,向著地平線緩慢地滑落下去,霞光所到之處,群山猶如著火。
“我也很抱歉?!彼f道。
“抱歉什么?”我看過去,滿臉困惑。
“我哥哥那樣對你,在度假村?!?/p>
“誰說——哦,是吉米;毫無疑義?!?/p>
“奇普有——”他遲疑了一下——“心病?!?/p>
度假村的遭遇似乎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在這樣的高空,好像與世隔絕,連時間空間都沒有了,只剩下絕對的安全,似乎我什么都可以說了。
難道這就是我吸引盧克的地方?在這個自由飛翔的區(qū)域里,誠實與坦率主宰著一切?我之所以說出了下面的話,恐怕原因正在于此;此話我從未說給任何人,甚至沒告訴過蘇珊。我看向窗外,剛好看到東方的天際,渾圓的月亮如水晶制成,通體銀色,映襯著湛藍的天空,
“我剛剛發(fā)現(xiàn)我不是獨生子女,還有一個哥哥。他只活了一天,但我從不知道有這事。”
“你才發(fā)現(xiàn)?”
“前幾天我父親才告訴我。真不敢相信,他們竟然瞞了我這么多年?!?/p>
“或許他們是保護自己的隱私,或許是他們不想給你造成傷害。這是他們心中的疼痛,他們的心病?!?/p>
“我母親為此深感內(nèi)疚,”我承認道?!罢缥艺f過的那樣,我從不知道此事。不過,若是知道,那就不同了?!?/p>
“此話怎講?”
“作為獨生子女,我有時覺得自己仿佛獨自一人被困孤島,現(xiàn)在知道島上還有他人,雖然時間短暫,終究也不算孤獨。你知道我的意思嗎?”隨即我搖了搖頭,“抱歉。我的話很可能沒意思?!?/p>
“我們現(xiàn)在差不多回去了,對吧?”
“不錯。”他似乎有些傷感,然后咧嘴而笑。“現(xiàn)在,你說實話,乘飛機也沒有那么恐懼吧,對嗎?”
我回他一笑:“的確如此。”
“其實你多飛幾次就對了,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漸入佳境。”他看過來,“帶我們下去吧,艾利?!?/p>
“什么?”
“看這兒?!彼^我的手,放在了方向盤上,他的手又放在了我手上?!拜p輕松松地向前飛,緩慢地?!蔽腋杏X他的手往下按住我的手。“就這么回事兒,別害怕,只是用心去感受。”
飛機在我們雙手的控制下滑翔,開始下降,緩慢而溫和地下降。一點兒也沒有飛機從天而降時的恐怖景象——我心中所想象的那幅圖像。隨著飛機聽從我手的指揮而動,我不覺產(chǎn)生了一種新的、無法解釋的感覺:權(quán)力和控制。然而令我吃驚的是,當(dāng)我看向盧克、正要告訴他我終于想通了時,我們四目相遇,他的表情變了——
他臉上微笑仍在,但那笑容里激情似火,欲望燃燒!我頓時呼吸急促,心跳加倍!他的手仍然壓在我的手上,那團火焰燒到了我的皮膚!
[1] 賽斯納飛機:塞斯納公司制造的小型飛機,公司總部位于堪薩斯州。
[2] 遠征:此處指福特遠征車。
[3] 派佩爾:即Piper,PA—47噴氣式飛機,是一種單引擎的輕型噴氣式飛機。
[4] 蒙大拿:即蒙大拿州,位于美國西北部,地廣人稀,以農(nóng)業(yè)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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