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 堰

我的村子叫孟家灣，是鄱湖邊的一個小村。一條小河從村前自南向北流淌，最后匯入鄱湖支流的背后河，大人叫它門口河。這小河很有它的個性特點(diǎn)，夏季漲水，秋季開始干涸，年年如此。真是我行我素，從不失約。

我們的祖先，摸透了小河的脾性，在河灣造了一個池塘，筑起一條堤壩，形成河堰，利用河堰來捕魚。呵，了不起吧。堰，是人工開鑿的，當(dāng)然是占了天時地利，有所歸屬，不存在爭奪，這也是鄱湖人千百年來遵循的規(guī)矩。

進(jìn)入秋季，河水漸退。人們也就開始作柵堰的準(zhǔn)備工作。

我們村的小竹子最多，用竹子柴捆柵堰也很方便，又不花錢，只需一點(diǎn)勞力。在靠近堰的山巒里有的是小竹子。每戶兩個人，也不分你強(qiáng)我弱的，小村子，像一家人，而且祖宗也留下了祖訓(xùn)：河里弄魚不分老少，意思是家里只有老的或是小的參與，也可以，只要你盡力了就行，大家不要計(jì)較。這就是一個“義”字嘛！

村里人都會斫竹椏柴，彎刀貼地面橫掃，竹樁斷面平整，不會扎腳，很安全。一天功夫，八九個人，就斫了好多的竹柴捆，足夠柵堰的了。山巒到河岸也就幾十來米，一會兒功夫，就把竹捆運(yùn)到了河岸。準(zhǔn)備工作算完成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柵堰是要掌握時機(jī)的。早不行，水域過大，不好柵；晚了，魚隨水走，收獲不大。一般要在堰壩上仍有一米左右水深時，正好柵堰。

開始柵堰了。人們要在齊腰深的水中，把竹柴一捆一捆的沿堰壩壘起，還要打上木樁加固，把竹柴釘在堰壩上。最后就成了一條長長的竹柴堤壩，并且要高出水面一尺左右。河水照樣流走，魚兒卻被攔在堰內(nèi)。

大人柵堰，我們小孩是一定要看熱鬧的。柵堰是搶時間的活，柵得越快，攔的魚越多。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全部出動。父母、伯叔、嬸母通力合作。深水中是年輕的叔叔們負(fù)責(zé)壘柴、打樁，他們有的腳上套雙破鞋，有的干脆赤腳；褲筒卷得高高的，裸露著大小腿，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深秋，已經(jīng)很冷了），是沖天的干勁，驅(qū)走了冰涼，一干就是大半天。岸上的婦女、老人，扛的扛，拖的拖，一路小跑，將一捆捆竹柴，傳遞到水中人手里。柵到大半時，魚開始跳動，大家更是干勁倍增。我們小孩看見魚跳，更是又蹦又跳，從岸頭跑到水邊，又從水邊跑到岸頭?????

十來天后，河水徹底退走了。竹柴也變了樣，竹葉沒了，青青的竹子已成了灰白色的泥枯枝了。

人們早早吃罷飯，扛來水車，開始干堰了。以前是沒有抽水機(jī)的，就是用水車?，F(xiàn)在的年輕人還沒見過水車呢。水車有三、四米長的車筒，分上下兩層，一條環(huán)形帶板（水葉）的木鏈，車筒兩端裝有轱轆齒輪，車頭的齒輪是用車拐帶動，原理跟自行車的齒輪傳動差不多，自行車是用腳，這是用手（也有用腳踩的叫腳車）推拉；木鏈帶動水葉，水葉將水送上(水葉相當(dāng)活塞抽水)。古人太聰明了，水車很有科技含量呢。

三四乘水車，一上午，堰里的水干得差不多了。

吃完午飯，大家又在堰腰部掏水圳接車，即底部車車的水再由上部的車車走。水淺了，小魚進(jìn)車筒了，這時要用網(wǎng)罩裝車筒的出水，以防跑小魚。堰里的水越來越少，魚兒爭相跳躍。我們小孩一個勁地歡叫著，大人們更是來精神了，手底下一使勁，嘴里一串的呼哨：喲——哈哈??????，車拐上下飛舞，水珠四濺，車筒里的泥水，像一條神話傳說中的黃龍沖出。嘩嘩的水流聲，叔叔的呼哨聲，小孩的歡笑聲響成一片，似一曲美妙的交響樂曲。

堰里的水沒了，年輕人早就按捺不住，下去抓魚了。提籃的，拿網(wǎng)撈的，大家樂樂哈哈的邁大步搶著下堰。

‘哈，這條大魚。’

‘我這條好大！’

‘哈，好大的鯰魚’??????

一個堰，池塘大小，大小魚有幾籮筐。太陽落山也就結(jié)束了，大家歡天喜地抬著魚回村。

分魚了。每家人數(shù)也差不多，都是按戶頭分魚。先把魚分成幾堆，大小搭配均勻，然后叫暗鬮——一人在屋內(nèi)答號，一人在外面指魚堆問號。非常公正。

魚分完了，各戶又忙著洗魚、殺魚、煮魚。掌燈時分，鮮香四溢，人們都沉浸在無比歡樂的氣氛之中。老話說得好：辛苦撈得快活吃。晚上，全村都是煮大魚吃 。媽媽親自下廚掌勺，奶奶燒火。呵，魚湯又辣又鮮，媽媽給我盛了一碗魚和湯先嘗。晚餐我?guī)缀跏浅贼~，只用了一點(diǎn)點(diǎn)飯。那個美喲，別提啦！

唉，以上都是我小時候的美好記憶。文革期，政府大興水利，我這里筑了一條圍堤，叫做‘獻(xiàn)忠壩’，意思是向領(lǐng)袖表獻(xiàn)忠心啰。哈。獻(xiàn)忠壩歸大隊(duì)所有，我村的堰自然就沒了。不過，這壩直接聯(lián)通了河兩岸的村莊，方便了兩岸人的交往。本來我村與袁家相隔不到百米，河訊期卻要繞四五里路遠(yuǎn)，極不方便嘛。

不過，至今那段干堰的記憶還在，每年的那晚，媽媽煮的大鰱魚，又鮮又辣，味道絕對比過現(xiàn)在的任何一次！真的是還在我的味蕾里，怎么也跑不掉??????

胡振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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