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留侯論” ——“出師表”
張良(?—前186),字子房。秦末漢初的軍事謀略家,先世為戰(zhàn)國時韓國人,他是我國歷史上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所謂“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指的就是張良。他被譽為“謀圣”,他的名字成了智慧的代名詞,與文圣孔丘、武圣關(guān)羽、書圣王羲之等人一起并列為我國古代的十四位圣人。
大漢王朝是張良的一座豐碑,這座碑碣篆刻著一代英雄人物的胸襟抱負(fù)。楚漢之爭,表面是劉項之間的武力角斗,背后卻是張良、范增為代表的謀略較量。險象環(huán)生的鴻門宴,僵持不下的鴻溝對壘,每到關(guān)鍵時刻,作為謀略家的張良總是中流砥柱,總是這支隊伍的決心和方向。
刺嬴未果浪跡天涯在司馬遷的《史記》中,張良的第一次亮相就顯得光彩照人,不同凡響。張良以一個復(fù)仇者的身份登場。張良祖上五世為韓相,雖然父親早逝,但張良以一個貴族子弟的身份,仍然幸福地度過了童年和少年。大約在張良二十歲時,秦滅韓,國破家亡的厄運突然降臨,從此張良便有如生活在地獄之中,心里充滿仇恨,一心要為韓國報仇復(fù)國。為報亡國之恨,張良遣盡家僮,弟死不葬,變賣家產(chǎn),四處尋求天下勇士刺殺秦始皇。“燕丹善養(yǎng)士,志在報強(qiáng)嬴。召集百夫良,歲暮得荊卿。”現(xiàn)在,浪跡天涯的張良終于以重金求得他的“荊軻”,一位力貫千鈞的大力士,此人能舞動一百二十斤的大鐵錐。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巡游東方,途經(jīng)陽武(今河南原陽東南)博浪沙。古代的博浪沙是一片丘陵地帶,山上荊棘叢生,溝壑縱橫,人煙稀少,異常荒涼。當(dāng)秦始皇的寶輦經(jīng)過時,潛伏在此地的張良同大力士一起投擲大鐵錐偷襲秦始皇的鑾駕,遺憾的是,由于距離太遠(yuǎn),這一錐“誤中副車”。秦始皇大驚,急忙命令武士向四周搜尋,又傳檄天下,在全國上下連續(xù)十天大肆搜捕刺客,史載“大索天下,求賊甚急”。結(jié)果什么也沒有搜查到。張良此后浪跡天涯。
張良雖然年輕,著實不凡。子房一錐,不禁讓后人生發(fā)萬千感慨:“一擊車中膽氣豪,祖龍社稷已驚搖;如何十二金人外,猶有人間鐵未銷?”
晚年的張良總結(jié)自己的一生,遙想當(dāng)年,認(rèn)為自己的刺秦之舉足以令“天下震動”。明人陳仁錫則拍案叫絕:“子房一錐,宇宙生色!”在刺殺秦始皇的事跡中,張良破釜沉舟的決心和意志,一往無前的膽量和勇氣,已經(jīng)令人嘆為觀止,而一擊不中,居然能夠全身而退,從容逸去,則簡直令人視為奇跡。(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圯下拾履神人贈書“詩仙”李白對張良擊嬴的壯舉和不畏強(qiáng)暴的精神大加贊賞:“報韓雖不成,天地皆震動。潛匿游下邳,豈曰非智勇。”張良擊嬴未獲成功,便隱姓埋名,藏在一個名為“下邳”的地方。那是成就他的好地方,黃淮平原的坦蕩拓展著他的心胸,風(fēng)靡朝野的黃老思想漸次豐富他的學(xué)問。這個過程是由張良圯下拾履演繹的經(jīng)典故事開始的?!妒酚洝返仁芳畬@個傳說有詳細(xì)記載,智慧來自神助的傳說使張良的身上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有一日,張良來到下邳的一座橋上游玩。經(jīng)過一位身著粗布短衣的白發(fā)老人面前時,老人故意把鞋子丟到橋下,然后看了看張良說:“小子,下去把我的鞋撿上來!”聞聽此言,張良先是一怔,繼而大怒,這老頭,如此無禮!但見對方年老,就忍氣吞聲地到橋下把鞋子撿了上來。老人又得寸進(jìn)尺地抬起腳來:“伺候我穿鞋!”張良心想,鞋都替你拾了,索性好事做到底,便跪下來伺候老頭子穿鞋。老頭伸腳接鞋穿上,呵呵一笑,揚長而去。張良目送老頭遠(yuǎn)去,覺得這個老頭有些不可思議,定非常人。正思量間,老頭又返回來了,對張良說:“你小子不錯,孺子可教!五天后,你還來這里見我。”張良又驚又喜,連忙畢恭畢敬地跪下來說:“諾!”
五天后的一大早,張良依約來到橋上,誰知老人早已到了。老人滿臉怒色地說:“年輕人和老年人相約,怎么能遲到呢?回去!五天后再來!”
就這樣又過了五天,張良雞鳴之時就前去赴約,但還是遲到了,老人一見到他就罵:“又遲到了!你這是怎么回事!”又讓他過五天再來。這一次,張良半夜就出發(fā),終于趕在了老人的前面。張良的真誠經(jīng)受住了老人一連串的考驗,老人笑著說:“理當(dāng)如此!”隨即掏出一篇竹簡授予張良:“熟讀這部書,便可以為帝王之師。”說完飄然而去。
天亮后,張良發(fā)現(xiàn)老人送的書竟然是他夢寐以求的《太公兵法》,傳說此書是西周姜子牙所著;而那神秘老人即是傳說中的“黃石公”。得到《太公兵法》后,“良因異之,常習(xí)誦讀之”。
圯下拾履、神人授書的經(jīng)歷,奇人、奇事、奇書,一應(yīng)俱全,可謂不折不扣的“奇遇”。司馬遷《史記·留侯世家》記錄了關(guān)于神秘老人“黃石公”的傳聞,并發(fā)表評論道:“學(xué)者多言無鬼神,然言有物。至如留侯所見老父予書,亦可怪矣。高祖離困者數(shù)矣,而留侯常有功力焉,豈可謂非天乎?”“物”,也就是靈物、精怪。智者認(rèn)為世上沒有鬼神,不過精怪或許還是有的,然而就算有精怪吧,留侯張良所見到的那個老者,居然還授予他一部奇書,這難道不是奇事一樁么!高祖劉邦一生曾多次陷入困境,往往靠張良所獻(xiàn)奇策,才能絕處逢生,化險為夷,這難道都是人力所致么!
且不論《太公兵法》的實際情況如何,張良在下邳隱居避禍的那段時日,對道家學(xué)說,實際上是既服膺又喜愛,“日有孳孳,斃而后已”的求知精神使他思想大變,逐漸趨于成熟,并形成以《太公兵法》為名的一套“君人南面之術(shù)”,立志要做“王者師”。
張良前后思想的變化,主要有兩個方面。早年張良尚武“任俠”,并曾“學(xué)禮淮陽”?,F(xiàn)在張良認(rèn)識到刺嬴的手段只是徒逞血氣之勇,不能從根本上實現(xiàn)復(fù)韓的目標(biāo)。于是從“任俠”的層次提升為“兵法”的層次,從行動的層次提升到思想的層次,即所謂“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之類。
張良是由潛學(xué)了黃老思想后獲取方法論的,這使他獲益匪淺,受用終身;黃老之術(shù)也使他如獲至寶,并后來把它運用至精。張良跟隨了劉邦以后,運籌帷幄,南征北戰(zhàn),文韜武略,百戰(zhàn)不殆,最終輔就了劉氏的一代帝業(yè)。
功成身退獨善其身張良的事跡,籠罩著一股濃厚的傳奇色彩和神秘氣息;張良的行蹤,飄忽不定,神出鬼沒,用孔子當(dāng)年形容老子的話說,“其猶龍乎”;張良的一生,不斷地有些“奇遇”,總有機(jī)會與俠客、精怪、神仙等打交道。這個明顯的特點在漢初的眾多風(fēng)云人物中是少有的。
張良之“奇”,頗有一種“超然拔俗”、“閑云野鶴”的氣象。張良的氣質(zhì),在“王者之師”以外,的確還有“方外之士”的味道;張良的行動,往往攜帶著一個超世俗的世界作為背景。這使他與劉邦手下那些以建功立業(yè)、裂土封侯為最高人生目標(biāo)的將士謀臣似乎大異其趣。綜觀張良一生,他為漢王朝平定天下指謀劃策,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令漢軍得以脫困,為與項羽爭天下打下根基;又勸止劉邦封六國之后為王,止住了民心的暗涌;鴻門宴前拉攏了項梁保住了劉邦的性命;幾次為劉邦挽回軍心;為劉邦確立了太子,避免了奪嗣的危機(jī);鴻溝議和后,力諫劉邦乘項羽依約退兵之機(jī)追擊楚軍,勿使縱虎歸山……功勛之巨,恐不讓蕭何、韓信。封侯時,他甘自退讓,婉拒萬戶侯,只受留縣一地,劉邦封其為留侯。
歷代君王在創(chuàng)業(yè)打江山的時候,正是用人之際,他會認(rèn)識到人才的重要性,人才在此時會得到尊重和重視。然而,一旦乾坤既定之后,君主們便會懷疑昔日的功臣“功高蓋主”,“卸磨殺驢”則是必然的。歷史上開國功臣大多數(shù)結(jié)局都很悲慘,善始善終者能有幾人呢?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劉邦的疑心極大,張良陪伴皇帝左右還能夠自保,這確實是一大奇跡!張良為什么能夠在危機(jī)重重的宮廷斗爭中得以善始善終呢?一言以蔽之,“功成,名就,身退,天之道也”。在功成名就之后,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是,張良這位功勛卓著的開國元勛卻激流勇退,稱病不上朝,過起了閉門謝客的隱居生活。在封侯之初,張良便向劉邦表示,從此以后想學(xué)習(xí)“辟谷”(“辟谷”就是不吃飯)、“輕身”之術(shù),遺世獨立,不食人間煙火,以求修道成仙。此后,張良便借口體弱多病,逐漸淡出官場,不再過問政事。誠然,張良的這些作為都是表面現(xiàn)象,是其“明哲保身”之舉。其實,劉邦是個什么樣的人,張良早就了然于心。故而,功成名就之后,張良見好就收,聰明地“拍屁股走人”,去學(xué)道,去游冶,逐漸“名正言順”地從官場中退出,張良之韜略不可謂不佳,也正是他的“深諳天道”才使其有個善始善終的結(jié)局。當(dāng)初,張良曾勸韓信也要功成身退,可惜的是韓信不聽勸告。直到人頭落地之前,韓信才悟透張良的苦心,發(fā)出了那句流傳千古的哀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豈不哀哉!
縱觀中國幾千年的歷史,盡管“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事情一再重演,但飛蛾撲火的事情卻從來不曾少過。有人為名,有人為利;有人為人,有人為己,無論為什么,結(jié)果都差不多。是這些人都不如張良聰明嗎?顯然不能這樣武斷。要知道,中國的士人大都深諳歷史,對于“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道理他們都懂,最差的結(jié)果是什么也都明白。所以等到人頭落地的那一天,只有人羨慕張良的灑脫,但卻少有人抱怨沒有前車之鑒。我甚至相信,如果再給他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jī)會,結(jié)果可能還是一樣,因為中國從來就不少舍身取義、舍身逐利的人。三國時期的劉劭在其《人物志》中說“思通道化,策計奇妙,是為術(shù)家”,私下里以為,張良正是劉劭《人物志》中所說的“術(shù)家”。他看破世間的機(jī)關(guān),優(yōu)游于人世,“立言、立德、立功”,令后人稱羨不已。嗚呼!縱觀千古,真正能順應(yīng)天道做到“功成,名遂,身退”的又復(fù)有幾人?念此不禁令人長嗟不已。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當(dāng)中,總結(jié)留侯張良的功績說:“運籌帷幄之中,制勝于無形。子房計謀其事,無知名,無勇功,圖難于易,為大于細(xì)。”這短短的三十一個字,如此精到地歸納出了張良獨特的行事風(fēng)格,也讓人不得不歆羨神機(jī)妙算的留侯大人那超然的風(fēng)骨。在中國歷史上,成功的謀略家燦若星辰,但張良的這種于幽冥之際決嫌定疑、做最小的動作以博取最大的收效的謀略風(fēng)格,可以說是達(dá)到了四兩撥千斤的化境。天下洶洶,各為其主。張良是一個“優(yōu)美的”戰(zhàn)略家,在戰(zhàn)略實踐活動中是何等瀟灑俊逸!
余論道家的“功成身退”,其最深刻的一面,在于最終退出這個氣象萬千的世界、五彩繽紛的人生,也就是死亡。死亡是人生的頂點,是生命的最為輝煌燦爛的瞬間,只有懂得死的人才真正地懂得生。
《史記·留侯列傳》寫張良之死,只用了四個字:“后八年卒。”妙極!司馬遷寫得極妙,張良死得也極妙。自古艱難惟一死。死得干凈利落尤其難上加難。有人死得無可奈何,有人死得戀戀不舍,有人死得驚天動地,有人死得拖泥帶水。張良卻如此這般無聲無息、平平淡淡、輕輕松松地離開了那個塵世,其形象已經(jīng)神化為一種精神層面的東西,成為了如文天祥《正氣歌》贊頌的“天地正氣”,孟子所云的“浩然之氣”。其“時窮節(jié)乃見”的亮節(jié),其“皇路當(dāng)清夷,含和吐明庭”的風(fēng)范,如“河岳”、“日星”,比之其所開創(chuàng)的王朝霸業(yè)更見光輝
言志張留侯
三十勉力為封侯是不成名志不休
待到九州風(fēng)云定再隱山中享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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