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斷桃園
杜鵑花繞林之時,清明的斷魂雨,霏霏的一并而來。思念的心像一塊泅開了的海綿,輕輕的一碰,便濕透了天,濕透了山水。一片蒼翠,殷殷的沁涼掛在心底的枝頭上。
樹欲靜而風不止,逝去的親人與朋友,與時光無關,與杜鵑無關,在雨里,在風里,舊時的模樣滴滴的浮現(xiàn)在面前?;蛟S一個手勢,一句私語,穿過林間的松樹,悄然落至。
我佇立在祖父祖母的墳前,杜鵑花的清香在空中流動,與桃園的山林,與荷塘的水,化作一氣,山水的感性是互通。那么,阿婆阿公,我們的心是否亦能像一片花瓣,踏千山走萬水,還諸于天,還諸于所有的一切。
我的心潮濕得如三月的雨。
猶記得,杜鵑爛漫時,祖父帶著我,帶著我們自己制作的風箏。風箏在高空晃晃悠悠的飛,祖母牽著細線,靜靜的站在山坡上,風吹亂了伊一頭蒼白的長發(fā)。后來,祖母死后,祖父依然在三月,帶著我在山坡上放風箏,只是,風吹濕的是祖父眼眶。再后來,每一年的三月,我會和外子同樣在山坡放著風箏,讓風吹亂我齊肩的黑發(fā),吹濕柔軟的心?;蛟S,若干年后,山坡上一樣會有一對滿頭白發(fā)的老夫妻相互攙扶,帶著他們的子孫,繼續(xù)著放風箏。
我在墳前泡制一壺清茶,安靜的立著,讓茶色暈染著那些舊舊的記憶。墓碑上祖父祖母的瓷燒相片,慈祥宛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十二歲那年的三月,春天比任何一年都來的遲。江南的早春,沉浸在冬的冗長的寒意里。陰雨霏霏,風肆虐的敲打窗欞。我睡在床上,已經(jīng)五六天了,低燒一直陸陸續(xù)續(xù)的伴隨著我。母親坐在床邊低聲啜泣,父親一籌莫展。那時候,鄉(xiāng)下的孩子生病,只能找郎中醫(yī)療。隔壁家的郎中,灌下我?guī)淄氪瘫堑闹兴?,見我病情依然不見效后,讓父親另請高人。我躺在床上,不斷的做夢,夢見祖母,面若桃花,手里拿著詩稿,盈盈而笑。我拉著伊的手,伊的手冰涼如綢緞。我使勁的掙扎,伊拽住我的手就是不放,逼著我念;一處相思,兩處閑愁。我喃喃的叫著祖母,祖母含笑不語。祖父坐在窗前,汲著黃煙,一直沉默不做聲。像是下了千萬次的決心,祖父盯著父親和母親,一字一句的說;總不能眼看著孩子這樣拖下去,死馬當做活馬醫(yī)。從今天起,我自己上山采藥去。
第二天清早,父親陪著年事已高的祖父一同上山采藥。
不知道是祖母在天堂里庇佑我,還是祖父的藥真的管用,等到窗前的杜鵑盛開第一朵花骨朵之時,我的低燒奇跡般的慢慢退下,靠在窗前聞春天的味道,小小的心竟有些恍若來世的感覺。
往事宛若煙云散落在時光里。
“縱使埋骨成灰燼,難遣人間未了情?!痹诙霹N花香里,在陰雨飄飛中,微細的心靈穿越時空,一捧馨香供奉,我遙見了祖父祖母展顏一笑。
春風躲在林間,一陣陣風翼,吹動墓草,壘壘荒塚上,紙灰繚繞。一砵黃土,致不敬的懷憶和哀悼。
也是清明節(jié)的日子,我依偎著祖父,祖父一邊點燃紙錢,一邊與祖母低聲私語。雨,打濕了我額際的發(fā)梢。
祖父愛百合,喜歡百合的花語,百年好合。房前屋后都種著百合?;ㄩ_時,房間里盡是百合的清香。有時會看見常年臥病在床的祖母拖著病體到院子采摘百合,用剪刀輕輕的剪下一片花瓣。祖父蹲在祖母面前,低下頭,祖母羞澀的把花細細地別在祖父的衣襟上。祖母死后,祖父再也沒有種過百合。祖母去世,留下的遺言竟是;下輩子,我依然做朵山谷百合。
如今,祖父與祖母踩著一路的芳菲在天堂相聚。
倘若如此,那一抹杜鵑,定是祖父祖母為我留下的長長的相思。
凝望杜鵑,心底竟是一絲暖暖的情感,像絲線,一團殷紅的絲線,老紅,繞上來,緊緊的繞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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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つ淪陷在滄桑年華╰:問候青青!推薦閱讀!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