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薛仁貴和薛平貴”

陳宣章

薛仁貴和薛平貴，僅差一字；戲劇舞臺上早就“兩薛并存”，相安無事。現(xiàn)在，電視劇舞臺上又有“兩薛并存”，毫不奇怪。編，胡編，只要“博眼球”就行。小時候看連環(huán)畫《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薛剛反唐》，爺仨都是英雄。

薛仁貴歷事唐太宗、高宗兩代，戰(zhàn)功顯赫，爵位甚高，文書有載，確有其人。薛仁貴（614-683）名禮，絳州龍門（今山西河津西）人，在《舊唐書》卷83和《新唐書》卷111中均有記載。薛仁貴祖先是南北朝名將薛安邦，因家道中落而成貧民。30歲還沒有找到生活出路，在家娶妻生子。他聽從妻子柳氏應(yīng)募投軍。公元645年，唐太宗東征高麗，在攻打安地城（今遼寧海坡縣南營城子）時，他身穿白衣在敵軍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戰(zhàn)后就被封為游擊將軍。唐太宗征伐高麗失敗了，可他對薛仁貴說：“朕不喜得遼東，喜得卿也?！惫?54年高宗駕臨萬年宮，山洪暴發(fā)，薛仁貴冒著生命危險，“登門大呼，帝遽出，乘高獲免。嘉其忠，賜以御馬?！惫?61年，突厥鐵勒進(jìn)犯邊疆，“先令驍騎來挑戰(zhàn)，仁貴發(fā)三矢。殺三人，虜氣懾服，遂降定以歸?！边@就是“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guān)”。薛仁貴善騎射，有膽略，膂力過人，武藝出眾，英勇善戰(zhàn)，成為唐初著名大將。公元667年，薛仁貴“以降扶余等四十城，拜本衛(wèi)大將軍，封平陽郡公。”公元681年冬，69歲的薛仁貴帶病冒雪安定北疆，在云州遇突厥軍隊。突厥問：“唐將是誰？”唐兵答：“薛仁貴?！蓖回什恍牛骸奥犝f薛仁貴被流放到象州死了，難道死人還能復(fù)活？”薛仁貴脫去頭盔亮相，突厥將領(lǐng)下馬環(huán)拜，率軍逃跑。薛仁貴立即追擊，大勝。公元683年薛仁貴病逝。

歷史上未見薛丁山的記載，這是小說虛構(gòu)人物，其歷史原型是薛仁貴兒子薛訥。薛訥任藍(lán)田縣令時，就敢拒絕當(dāng)朝酷吏來俊臣的不義之舉。后突厥犯邊，武則天因薛訥為將門之后，將他調(diào)往幽州前線。薛訥久駐邊關(guān)，立有戰(zhàn)功。唐玄宗時，突厥、契丹、奚聯(lián)合寇邊，因其余諸將逡巡不前，唐軍大敗，薛訥被撤職。不久，十萬吐蕃軍犯境，薛訥被重新啟用，連敗吐蕃。之后薛訥一直鎮(zhèn)守青涼，年七十二而亡。

歷史上也無薛剛其人。他的歷史原型是薛仁貴之孫薛嵩。薛嵩為人豪邁，以臂力騎射聞名，因投安祿山叛軍，累戰(zhàn)有功，被封為鄴郡節(jié)度使。這就是“薛剛反唐”。史朝義（史思明之子）兵敗，薛嵩以四州降唐，被封為昭義節(jié)度使。大亂之后，薛嵩的重建工作貢獻(xiàn)很大。唐代宗大歷八年（773年）薛嵩病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京劇、大平調(diào)舞臺出現(xiàn)薛仁貴和薛平貴“兩薛并存”多年，劇情又有許多相似之處。但是年代不同：薛仁貴（614-683）在唐太宗、高宗年代；薛平貴在唐肅宗（711-763）年代。唐肅宗李亨是唐朝第九代皇帝，原名李玙，唐玄宗李隆基第三子。馬嵬驛兵變后玄宗西逃，肅宗繼位（在位五年，756-762），初名嗣升，后多次改名，天寶三載744年取名亨，后未改動。他是唐朝第一個在京師外登基再回到長安的皇帝。

《汾河灣》、《獨木關(guān)》、《摩天嶺》、《樊江關(guān)》、《徐策跑城》、《薛剛反唐》、《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三請三休樊梨花》等，演的是薛仁貴一家子的戲?！都t鬃烈馬》、《王寶釧》、《彩樓配》、（《花園贈金》）、《三擊掌》、《別窯》、《探窯》、《武家坡》、《大登殿》，演的是薛平貴一家子的戲。

薛仁貴妻子柳氏史書有記載，無名字，符合古代女人有姓無名的慣例；清·如蓮居士的通俗小說《薛仁貴征東》說柳金花；單田芳評書上說柳迎春；電視劇說是柳銀環(huán)。京劇《汾河灣》（又名《打雁進(jìn)窯》）源于《薛仁貴征東》，有寒窯離別十八年，但是薛妻是柳迎春，兒子薛丁山被薛仁貴失誤射死，后來夫妻悲傷不已?！斗诤訛场烽L期以來是京劇名戲，王九齡、時小福、譚鑫培、王瑤卿、梅蘭芳、奚嘯伯、程硯秋、王少樓、尚小云與王鳳卿等都擅演此劇。川劇、湘劇、滇劇都有《打雁進(jìn)窯》。武安落子有《薛禮還家》，徽劇、漢劇、秦腔、豫劇、晉劇、江淮劇、河北梆子均有此劇目。

但是，京劇在1840年前后形成于北京，元曲里就有《薛仁貴衣錦榮歸》，《汾河灣》肯定源于其他劇種。電視劇《薛平貴與王寶釧》熱播后，該劇負(fù)責(zé)人劉某在答記者問“薛平貴和薛仁貴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時，說：“薛平貴與王寶釧的故事是民間傳說，但一直是折子戲和京劇的‘寵兒’。據(jù)老輩藝人流傳：山西富婆祝壽，在演出《汾河灣》等戲后，對薛仁貴與柳迎春最后結(jié)局悒悒于懷，懨懨成病。富子懸巨賞征求薛仁貴夫妻團(tuán)圓的劇本。某文人為不違反歷史，杜撰了一位‘薛平貴’，劇名《王寶釧》，情節(jié)與上演的薛仁貴戲大同小異，但大團(tuán)圓結(jié)局卻是：薛平貴登上西涼國的王位，王寶釧成正宮皇后。演出后富母大喜，病亦霍然而愈。從此，舞臺上兩薛并存，相安無事?！睋?jù)說，京劇《武家坡》本由秦腔借來，這與山西傳說相符。

《王寶釧》后來移植成京劇《紅鬃烈馬》，包括13場折子戲，其中最出名的是《武家坡》。戲劇史上，《汾河灣》不如《武家坡》熱門。而且，西安武家坡王寶釧寒窯竟然成為“古跡”，已在多年前修復(fù)對外開放，其中還塑有薛平貴、王寶釧像及紅鬃烈馬。

今人楊憲益考證文章《薛平貴故事的來源》中說：薛平貴故事最早流傳于西北民間，頗為人們所喜聞樂道，后來編成戲曲，是為秦腔，京劇《武家坡》正是由秦腔借來的。故事可能是唐、宋間西北邊疆的產(chǎn)物，而在元代以前只流傳于西北一帶。因此，故事雖不見于元曲，也不會是薛仁貴故事《汾河灣》的翻版；相反倒有可能《汾河灣》是根據(jù)《武家坡》改編的。

然而，大多數(shù)人認(rèn)為：薛平貴與王寶釧故事最早見于唐、宋之際，是薛仁貴與柳迎春故事的演變。我認(rèn)為：薛仁貴是真人，薛平貴是傳說；《汾河灣》與《武家坡》情節(jié)雷同，必然是：先有薛仁貴，后有薛平貴。熱門與否，恐怕是國人大多數(shù)愛看喜劇，不愛看悲劇的緣故?！斗诤訛场犯鶕?jù)《武家坡》改編，毫無理由。

還有一種說法，薛平貴的歷史原型是后晉石敬塘（崇彝《道咸以來朝野雜記》）：“石為后唐明宗李嗣源之婿，又為契丹所立，國號晉，即戲中由西涼歸來即皇帝位。其岳父丞相王允，實指長樂老馮道?！钡?，既是李氏婿，為何岳父是馮道，莫名其妙。

2008年中國臺灣馮凱導(dǎo)演《王寶釧與薛平貴》（又名《乞丐郎君千金女》），卻把年代拉到唐僖宗（873-888年），又晚了一百多年（見百度百科《王寶釧與薛平貴》“劇情簡介”）。唐僖宗李儇是唐朝第十八位皇帝?！皠∏楹喗椤敝邪淹鯇氣A是諫議大臣王允之女；第一集中又說“御史大夫王文的掌上明珠王寶釧”。第二十六集“王父深知小女無辜，愈加可憐寶釧，還為寶釧之子起名薛定山”（后來被相國之子高伯宣摔死）。第三十三集“公主的第二個兒子出生，給孩子取名薛定山”。薛定山是薛丁山的諧音?？磥恚囆g(shù)家“權(quán)力”無邊，王寶釧與薛平貴被“折騰”得七葷八素，連哪一個年代也搞不清楚了。

歷史是歷史，藝術(shù)是藝術(shù)。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去考證子虛烏有的人物薛平貴？起因是藝術(shù)常常借歷史人物作幌子來“博眼球”。胡編得越接近歷史越能賣出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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