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離開了父親的日子里，母親過著有一飯沒一餐的生活，只有到了餓了的時候才想著做點(diǎn)飯吃。二哥怕母親孤單，便裝了一門電話，我們這些兒女也只有在電話里了解她的生活起居狀況了。我雖在縣城工作，也總想著周末回去看看母親，但各種原因終少能成行，每有回趟老家的，也是匆忙，更害得母親送我到村口看我上車依依惜別。母親在家里還種點(diǎn)旱地，也偶爾給我捎來番薯土豆類，她知道我愛吃南瓜，會給我摘幾個留著。閑暇的時候她愛去找人嘮叨，但她從不袒露一個人生活的寂寞孤單，更不會因此而數(shù)落兒女門的不孝，她明白，兒女們的生活已被時代逼走了他鄉(xiāng)。漫漫長夜，我不知道母親是怎樣聽著水坑里的流水聲醒到天亮的。那是什么樣的夜呀，七間兩橫軒的大木屋里就住著兩個孤獨(dú)的老者，一個是我的小叔嬸，一個就是我的母親，黑夜下的大木屋象一只大黑鬼怪，它似要吞嗜掉黑夜中的孤苦獨(dú)單，給我更增添一份牽掛。2007年的三月末，我在溫州參加“卓越團(tuán)隊(duì)”培訓(xùn)班，培訓(xùn)老師從孝字入手，生動的事例催得學(xué)友們淚流漣漣，我止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偷偷地摸出手機(jī)給妻子發(fā)了一個信息：“請?zhí)嫖医o母親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培訓(xùn)回來后不久，二哥打電話告訴我，說母親身體不適好些天了，那還是鄰居給二哥報信的，我隱約感覺情況微妙。第二天我見著母親的時候，她躺在床上，蓬頭垢臉，面色泛黃，兩頰瘦削，沒一絲血色；桌上盤中還留有剩菜，好多天了。我扶著母親走出屋前的那條不短不長的石子路，母親搖晃著走不穩(wěn)，我看見母親腹部微微隆起，我強(qiáng)忍著淚水，但遲來的淚水還是滑落我的雙眼。母親在縣城醫(yī)院住下后，便開始了各種繁撫的檢查，醫(yī)生私下里告訴我說母親腹內(nèi)已有積水，病情不容樂觀，具體情況等七天后的化驗(yàn)結(jié)果。我預(yù)感母親病情的不祥，我知道她這病是不能復(fù)發(fā)的，復(fù)發(fā)后的病情十有八九是回天無力。偌大的病房里就住著母親一人，有我和妹妹陪護(hù)著，寬大的病房在晚上顯得尤其的陰森恐懼，我躺在母親的另一頭，不時注意著母親的氣息。母親此時已無食欲，我買來芒果喂她，輕輕地呼喊著“媽”。我已經(jīng)十多年沒喊過一聲的“媽”了，自從那次辱罵母親離家出走后的那一天起，我就再沒有喊過“媽”。聽見我喊的一聲“媽”后，母親的目光里閃了一下，這一聲的“媽”就好似乳兒喊出的第一聲的“媽”，我知道母親等待十多年后的那聲最親最催人肺腑的呼喊?；?yàn)結(jié)果果不出我所料，哥哥把母親送回了老家靜養(yǎng)，而在單位上班的我，只每天在電話里向妹妹打聽母親的情況。母親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妹妹在每天和我的通話里也越來越哽咽了。病魔折磨著母親，那痛苦是常人難以忍受的，而遠(yuǎn)在百里外的我竟不能在她的床前慰藉她。母親十分地惦記著我，在回家十來天后的一個晚上，妹妹撥通我電話，母親拿去接的瞬間就對著我大哭起來“忠良你怎么還不回來呀”，我的情感防堤霎時崩潰了！這是母親這輩子唯一一次對我有過的要求，她已可能預(yù)感到不久的將來！第二天我就請假急匆匆地往家趕，看見我后的母親平靜下去了，她已難睜開疲倦的雙眼。小叔嬸把我拉到一邊輕聲對我說：“你母親被你接走以前，身體不好已經(jīng)好多天了，她一直躺在床上，幾乎沒進(jìn)食；偶爾出來就坐在屋前墻坎上看著前面?！蔽业陌腴g破木屋在東頭，三四米高的墻下是水坑，墻下一條石子路通往村外。我理解病痛中的母親呆坐在墻坎的石墩上遙望著石子路的心情呀，她是盼望著兒女踏過這條長長的石子路回家！她嘴上不說，但內(nèi)心里還是多么渴望兒女的出現(xiàn)！母親期盼的目光深深地刺痛我的心！母親在病痛中呻吟著，第二天下午，我去鎮(zhèn)醫(yī)院拿了一支控制嚴(yán)格的止痛藥，回來時，妹妹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顆罌粟果煎成湯給母親喂下止痛。止住痛后的母親靜靜地臥在床上，我們都退出了簡陋的房間。半小時后妹妹突然喊了句“媽媽走了”，我頓時象失重似的奔到母親的床前，號啕大哭長跪不起，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媽媽，我緊緊地拉住母親瘦弱的小手，我象是一個走丟母親的小孩子，長哭涕淚也許才能挽回我對母親一輩子的愧疚。遠(yuǎn)在北京的表哥發(fā)信息慰藉我節(jié)哀，我在信息中回給表哥“娘恩似海深，想還都沒機(jī)會，怎不叫我肝腸寸斷”！

送走母親一月后，我在家里突然號啕大哭起來，慌了神的妻子問我怎么了，我說是想起母親來了。母親走后的日子里，留給我的是無盡的恩典與蹉跎歲月的記憶，母親至終都少有我給她的贍養(yǎng)和陪護(hù)，我倒虧欠她太多太多的恩情。遺憾的是，我連償還給她的機(jī)會都沒有！如果能有重來，那親愛的母親，我愿意用我一生的時光再愛你一次?。▽懹?012.7.9日下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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