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問題
吃飯問題
張永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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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文《酒之屬性》,本是隨意拈來,如同即興涂鴉,卻引發(fā)網(wǎng)友關(guān)注,向悅說你老真會整,喝酒喝出酒文章,是不是吃飯還要吃出飯文章,睡覺也要睡出什么文章來呢?
你還莫說,這吃飯和睡覺還真有不少的文章呢!就說吃飯吧,一日三餐,把人養(yǎng)個幾十百把年。天下什么事情最大?吃飯的事情最大。領(lǐng)袖這句話,國人耳熟能詳,比他那些關(guān)于斗爭哲學(xué)的理論要深入人心得多。
上輩人都是很懂得糧食的,“安民之本,必資于食”。在他們眼里糧食是萬萬糟蹋不得的。我們有時把剩菜剩飯倒掉,父母總是要吵:沒吃過苦!是的,我們確實沒吃過什么苦,把中國餓得敖敖叫的那三年自然災(zāi)害,我們在災(zāi)民很多的萬州,但是父母單位隸屬利川,利川恰恰是“望人窮”的高山地理特征,越是天旱,那大片大片玉米越是黃金亮色。所以我們沒有機會體驗饑餓。最近看了建華的兩篇文章,才知道他從小就與饑餓相伴。一篇是《母子洋芋》,記憶的是用隔生洋芋填肚子的往事;一篇是《米湯》,他小時候晚上忘記把米湯蓋上,第二天里面就有了老鼠屎,于是廖老師把他狠狠打了一頓。想那廖公,本是恩施名流,挺風(fēng)度挺修養(yǎng)的,居然也會為點果腹之水痛打愛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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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饑餓”至今都還只是漢語詞匯里一個生辟的名詞,但又時時覺得它離我很近。因為一個刻骨銘心的人物就要進(jìn)入了。
69年我們上山下鄉(xiāng)當(dāng)了知識青年,次年“一打三反”開始,我被抽到大隊和公社搞專案。那時受審查的一般都是“地、富、反、壞、右”,也就是我們喊的“五類分子”。但是有個叫譚姑姑的,卻與這五類不沾邊,她和丈夫都是標(biāo)準(zhǔn)貧下中農(nóng)。60年,譚姑姑的丈夫餓死在水庫工地,她便拖著個娃娃開始了不知未來的孤兒寡母的日子。三十出頭的女人,身板又結(jié)實,情欲火一般旺盛;加上又有幾分姿色,很撩人,自然成為男人們的獵色對象。她家就在鎮(zhèn)上的東頭,大概半年左右,就和信用社主任搭上了。再后來,她就不止一個男人了,63年她又生了個孩子,但確實說不清楚是哪個的。在第二年的“四清”運動中,被定為“五類分子”之外的“作風(fēng)不好的人”,批判過幾次。
譚姑姑的日子愈見艱難。出工時,兩個娃娃牽一個背一個,回家后更加忙不過來,好多的事情似乎永遠(yuǎn)做不完。后來終于累倒了,得的是癆病。也是打那以后,上門的男人總是給她多帶些大米、黃豆之類,說幾句安慰話,基本沒什么床笫之私。往后來人漸疏,又幾年也就沒什么人來了。我在專案材料中看到她的交代,說兩個娃娃吃不飽,喊天天不應(yīng),喊地地不靈,只有“依靠貧下中農(nóng)了”!
譚姑姑是72年春天過世的,料理后事的人說她一臉菜青色,大娃娃泣訴:媽媽好幾天沒得吃了,做的糠菜團(tuán)子都是讓我們兄弟倆吃,小弟弟則一個勁哭著喊媽。平時總說譚姑姑偷人養(yǎng)漢的婦女婆婆,目睹此情此景都忍不住掉淚。
后來譚姑姑被草草安葬在一座荒山上,離鎮(zhèn)子不遠(yuǎn)。幾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人說他們硬是看到譚姑姑晚上下來討飯,凄風(fēng)冷雨中也聽到過她的哀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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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餓死人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不過這都成了歷史?,F(xiàn)在是很少聽說了。
是的,就現(xiàn)在情況而言,吃飯是不成問題的了。你說你沒錢買房子有人信,你說你沒錢看病也有人信,但是你說沒錢吃飯,那只有鬼老二才相信!
吃飯不成問題了,我們就真的那么心安理得,高枕無憂么?且慢!現(xiàn)在農(nóng)村人口大量進(jìn)城,土地大量閑置,而且“圈地運動”一天也沒停止,大量蠶食耕地,種糧面積大幅度下降,中國的糧食已不得不嚴(yán)重依賴進(jìn)口了:從美國進(jìn)口小麥、玉米、大豆;從加拿大、澳大利亞進(jìn)口小麥;從泰國、越南進(jìn)口稻米。如果沒了這些,一頓飯即可打敗中國!
這就是“吃飯問題”,我們中國吃飯的危機感!然而,比這更可怕的是人人深惡痛絕的公款吃喝。早在近十年前,就有統(tǒng)計爆料,我們一年公款吃喝就吃掉近三千億元人民幣,相當(dāng)于一座三峽大壩。據(jù)說這還是保守數(shù)字。
面對我們的國情,對照惜糧如金的老一輩與公款吃喝的饕餮之輩,我能說什么呢,人微言輕,什么都不說好了,說了也沒用,中央都禁不下來,何況我等局外小民,豈不是空操心!只是大吃大喝的人們,你們要注意,除了有無數(shù)雙反腐的眼睛盯著你們外,還有一雙,那就是亂墳崗上譚姑姑那饑餓得發(fā)綠的眼睛!
(20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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