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04日良冠一

我和我的母親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母親

我家兄弟姐妹八人，不前不后我正排在中間靠右一點，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從小嬌生慣養(yǎng)，說東不上西，吃鴨不給雞。姐姐們向看護珍寶一樣，圍侍在我的身旁。我母親的娘家，家境殷實，人丁興旺，十里八鄉(xiāng)都數(shù)得上。在抗日戰(zhàn)爭烽火連天的歲月里，八路軍經(jīng)常在我母親的娘家居住。據(jù)說有一天，十幾個八路軍戰(zhàn)士住進了家，由于多日的南征北戰(zhàn)，八路軍戰(zhàn)士一進屋就呼呼的睡著了。忽然村外想起了槍聲，是鬼子漢奸包圍了村莊，我母親大聲喊用力推，企圖把戰(zhàn)士們叫醒，但戰(zhàn)士們實在太疲勞了，叫了半天也沒叫醒，直到鬼子砸門了，戰(zhàn)士們才從睡夢中驚醒。這時戰(zhàn)士們整裝撤退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好扔下地雷和手榴彈，拿著步槍從后院小門跑出去了，同時其他家人也同八路軍戰(zhàn)士一同撤走，只留下我母親一個人掩藏手榴彈和地雷。她急中生智，把做飯的鍋端下來，把全部地雷和手榴彈放進灶坑內(nèi)，再把鐵鍋放回去。剛干完，鬼子就把院門砸開了，說時遲那時快，我母親一頭扎進事先掏空的葦垛里。鬼子在屋里屋外打砸搶掠，用刺刀到處亂捅，忽然一把刺刀扎進我母親躲藏的葦垛內(nèi)。也是蒼天保佑，寒光閃閃的刺刀離我母親的胸口只差幾厘米，竟然毫發(fā)無損，安然無恙。

我母親雖然沒有什么文化，但她心地善良，為人耿直，又聰慧過人。老八路（其實那時已改稱解放軍）的宣傳隊經(jīng)常到村里宣傳演出，我母親憑她的聰慧把歌詞和曲調(diào)深深地記在心里：“天呀么天剛亮呀，扎呀么扎上床，同胞們起來趕快把兵當(dāng)，當(dāng)了兵來打老蔣。哼唉唉嗨吆，哼唉唉嗨吆。。。。。?！?。到了我剛記事的年齡，我母親把我抱在懷里，一邊講故事，一邊哼著那段小曲。日月如梭，光陰荏苒，那么多年過去了，別的歌曲大多我都唱不上來了，只有這段歌曲我張口就能唱，買了電子琴我彈奏的第一首曲子就是這首不知道名子的旋律。由于我母親的諄諄教誨，我從小就聰明伶俐，懂事可人；但也有調(diào)皮的時候，最出格的一次，就是把民兵的三八大蓋的槍栓給弄丟了，盡管民兵叔叔一直安慰我，說丟了沒關(guān)系，還可以再裝上一個。盡管如此，但這件事至今讓我懊悔不已。

上學(xué)了，我善于學(xué)習(xí)，刻苦努力，禮貌有加，深得同學(xué)和老師的喜歡。那時白天上學(xué)，放學(xué)后幫家里干農(nóng)活，或者打草打菜，養(yǎng)豬養(yǎng)鴨，樣樣都干。到了晚上才有時間寫作業(yè)，那時沒有電燈，照明的是煤油燈，起初煤油燈沒有罩子，寫完作業(yè)，滿臉被油煙熏的漆黑，不亞于戲里的黑臉包公。后來條件好了點，用上了帶玻璃罩子的煤油燈，再后來用的是“洋蠟”。由于一天緊張的學(xué)習(xí)和勞作，晚上寫著寫著就睡著了，直到蠟燭的火苗滋滋地冒著黑煙烤著了頭發(fā)和眉毛的時候，我才突然驚醒，不照鏡子，只憑想像我就能猜到那份狼狽相，我自嘲的搖搖頭，起身去睡覺，躺在炕上，透過窗子望著滿天星斗，慢慢的睡去，在夢里規(guī)劃著美好的明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由于刻苦努力，學(xué)習(xí)有方，從小學(xué)到高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高中畢業(yè)，學(xué)校選送我到離家稍遠一點的師范學(xué)校讀書。孺子離家，母親垂淚。每當(dāng)此時母親都默默的為我收拾行裝，我不敢看她那滄桑的臉，因為淚水就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在校就讀期間，生活異常艱難，吃不飽睡不安。上課時，坐在椅子上一邊兩眼看著講壇，一邊肚子咕咕的不停的抗議。母親知道兒子在外面的困難，她省吃儉用，為我多攢些干糧。晚自習(xí)后，我披星戴月走小路回家去拿食糧。星星遠遠地掛在天上，月亮不時躲進云層中，暗夜中伸手不見五指。哪里是路，哪里是溝，全然看不清，我只好朝著母親給我留著的燈光前行。午夜時分家就要到了，忐忑的心在不停的跳蕩，不會打攪母親的夢吧？母親一天勞累，我最怕打攪她休息，盡管如此我還是走進家門。讓我意想不到的是，母親竟然倚在門旁，向我投來欣慰的目光。我心潮起伏，多么想擁抱一下母親啊，可母親顧不得這些，急忙走到廚房給我做點吃的。我吃著母親送來的窩窩頭，喝著母親端上的黃豆?jié){，心理無比的溫暖，把一切痛苦和困難瞬間遺忘。我多想還像兒時那樣依偎在母親的懷里，吸吮著母親的體香，哪怕只有一分鐘也好。但我知道我長大了，母親為全家日夜操勞，原本漂亮壯實的身體已經(jīng)過早的勞傷，再也不能抱起她摯愛的兒子了，兒子也不能再讓母親多一分憂傷。于是我打點行裝，迎著微微可見的晨曦踏入歸校的路上。母親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目送我到村口，我祈禱著雄雞此時千萬不要歌唱，那樣就意味著母親一夜未眠，做兒子的得多么的憂傷。不知過了多時，雄雞開始報曉，東方升起朝陽。我滿懷著內(nèi)疚，又充滿著希望，走進昨日的課堂，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十年寒窗，苦盡甘來，我畢業(yè)分配了工作，開始在一個學(xué)校從事教學(xué)工作，后來調(diào)到機關(guān)工作。一個月三十八元的薪金，除了每天四毛錢的伙食，其他剩余我全數(shù)交到母親手里，我這不僅僅是對母親的報答，我已經(jīng)有能力讓操勞一生的母親稍稍享點清閑。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母親滄桑面龐的皺紋舒展開了，因操勞蒼白的臉上也有了紅暈，我把這些時常跟同事和朋友講。

真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就在我為母親終于等來幸福的一天而欣慰的時候，母親卻因長年積勞成疾，患上了嚴重的哮喘病，緊隨其后的是心力衰竭。我頓時如墜萬丈深淵，不愿承認這是事實，但病魔就在眼前。我下決心，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要把母親的病治好。我遍尋名醫(yī)，希冀為母親尋找到治病的良方。朋友為此打聽到有一種生命蛋，說對我母親的病有治療作用，我一口氣為母親買了三個療程。從此之后我增加了一個習(xí)慣，凡是遇到藥店都要進去看看有沒有治療母親的良藥。有一天在離家不遠的藥店，售貨員說有一種叫“心丹”的進口藥療效非常好，但是非常昂貴，十粒像人丹大小（用金箔包裹）的藥丸要一千元，在當(dāng)時那可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啊。我翻遍了所有的衣袋，搜尋了家里所有可能有錢的地方，終于湊齊了藥款。當(dāng)我把藥送到母親面前的時候，她禁不住淚水流淌，我的心也在滴滴的流血，我不是心疼那點錢，我是在替母親的病痛傷心，我虔誠地祈求上蒼能不能施以憐憫，讓我母親的病盡快的好起來。

我母親的病是那樣的嚴重，幾度病危，在鬼門關(guān)走過好幾趟。但是在上蒼的憐憫下，在兒女的精心照料下，在親朋好友的關(guān)懷下，我母親居然又度過了四十年。母親的生命行將走到盡頭，醫(yī)院不收，打針吃藥毫無效果。我趁母親還能吸收針藥的時候，求人購買了三支人血白蛋白，哪怕她的生命能延長一天，我傾盡所有也心甘情愿。但只用了一支，她老人家就回天無力了。臨走的當(dāng)天晚上，母親忽然興致勃發(fā)，竟提議和子女喝頓訣別酒，在身邊的子女都喝醉了，醒來時分，母親她老人家已經(jīng)駕鶴西去了。細細觀察，母親走的是那么安詳，就像勞作后休息的摸樣，嘴角還仿佛掛著滿足的微笑。

從此陰陽兩界，隔空相望。那段時間，每每夜晚，我一閉上雙眼，就看見母親站在床前，我不顧一切地上前擁抱，卻總是兩臂空空，母親真的不能再見了。人們常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在同事面前，在家人中間我總是表現(xiàn)得和從前一樣，沒有悲傷?？烧l知，在我獨處的時候，一想起我的母親，就禁不住淚水連連。我感謝她給了我生命，我感念她教我成人。我愿我母親的英靈在天國萬事如意，幸福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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