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單元樓里一共有十戶，我住在五樓。

在這些住戶當(dāng)中，有一半是上班族，其余的都已經(jīng)退休或賦閑在家。雖然同是白湖分局的民警職工，彼此也大都相識，但平日里素?zé)o交往，更絕少走動。

樓道里一向很安靜，偶爾會傳來鄰居們上下樓的腳步聲，間或伴有開門和關(guān)門的聲音。

每次走在樓道里，聽那些開門和關(guān)門的聲音，像鐵軌的撞擊，重重地落在我心里。那一扇扇緊閉的鐵門，就像一道道看不見的隔離線，橫亙在我的面前，讓我無法跨越：門內(nèi)是家的感覺，門外是冰的世界。

我在這幢樓里住了十二年，和鄰居們交談的時間加起來不會超過十二天。唯獨對門的老太太是個例外。

她從遙遠(yuǎn)的鄉(xiāng)下趕來，原本只是在兒子家里小住。老伴去世后她便去外地給孫女陪讀，直到這個夏天高考結(jié)束，她才又搬回來做我的鄰居。(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孫女不在家的時候，兒子兒媳忙于工作，很少回來。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個人。她不識字，又不喜歡看電視，我不知道她是怎樣打發(fā)那一個個漫長無邊的日子。

但我知道，自從她回來以后，我的生活正在一點點發(fā)生著改變。

樓梯總是打掃得干干凈凈，扶手也被擦拭得光亮整潔，甚至連我放在門口的垃圾袋也在轉(zhuǎn)瞬間不見了蹤影，想必是老太太下樓時順手捎帶了去。

有一天，閑來無事，我特意叩開她的門，向她表示問候和感謝。她笑得很拘謹(jǐn)，說不用謝，這點小事累不著我。

有意思的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每晚下班回家，走到四樓的轉(zhuǎn)角，總能看到老太太站在門口對著我笑，眉眼間寫滿期待，像慈愛的母親正在迎接她遲歸的孩子。

而我，每每看到她站在門口，也會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站在樓道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閑聊幾句。說的都是一些家常話，天氣，物價，還有兒女。

女兒常常在這時打開屋門，伸出腦袋偷聽幾句。老太太每次看到我女兒，都會由衷地發(fā)出幾聲唏噓。說時間過得真快，我走的時候伢還不會走路，現(xiàn)在都長成大姑娘了。

還說天天看著你上班下班，家里家外，好像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勁。不像我老了，總覺得自己不中用了，不能再給孩子們幫忙，反倒成了他們的負(fù)擔(dān)。

老太太無意中的嘮叨，讓我的表情在瞬間凝固。我想了很多可以安慰她的話，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為連我自己都覺得那些話蒼白而空洞。

我想到我遠(yuǎn)在故鄉(xiāng)的母親，和那些過往的美好歲月。在這樣一個尋常的冬日，念及我們這些在外的兒女，想必她的內(nèi)心也是一樣的憂傷和苦澀。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我在樓下遇到了老太太，一臉張皇失措的模樣。原來她一早下樓買菜，誰知到了菜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忘了帶錢，只好又空著手走回來。

那天早上我因為趕著去上班，只得草草安慰她幾句便自行離開。后來想想覺得自己真是很不應(yīng)該，誰都有老的時候，我又怎么可以如此地淡漠？

只可惜從那以后，我再沒見過老太太。一直到現(xiàn)在，每次走進樓道口，看自己步履匆匆，形單影只，我都會想起從前的那些日子。那古舊的樓梯，昏暗的燈影，兩個寂寞的女人，說著溫暖的話語。

回首往昔，那一段樓道里的歲月，清冷悠長，涼薄中透著些許溫情。令我每每憶及，都無比懷念，感喟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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