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柔烏拉草

趙富

打小就知道烏拉草。因這種草本植物生性就喜歡摔打，其越摔越柔，越打越軟，且越柔軟就越溫暖。每當用木郎頭砸烏拉草時，我嘴里就不斷地瞎叨叨農(nóng)村的那句老嗑：打到的媳婦揉到的面。當走向社會后一旦想起這個問題，覺得說烏拉草有點象舊時女人的性情，這觀念陳腐是不合時代拍節(jié)的。但那時的莊稼人，還是那樣執(zhí)著地把“烏拉草”和那句“老嗑”揉和到一起，也不怕剌痛自己的母親心情，真不知道他們心里是咋想的。

我認識烏拉草，是從父親穿“靰鞡”鞋開始的。打有記憶的時候起，烏拉草和“靰鞡”鞋就一塊堆儲存在幼小的心靈里。如果讓我追朔東北人是什么時間開始穿“靰鞡”、絮烏拉草的？對于這個問題，待我長大了以后，也沒真正研究考證過，反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我們的農(nóng)民前輩，在長期寒冷的生活實踐中，研究出適應東北季節(jié)環(huán)境特點的御寒冬鞋，這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智慧結(jié)晶。后來在學校里聽老師說，“靰鞡”是滿族的語言，是對“皮靴”稱謂的音譯。往往東北的大人們過冬，都是要腳穿著“靰鞡”御寒的。其實，當時我還有一層理解，“靰鞡”鞋的名，其早年設(shè)計者在構(gòu)思名字時，也是根據(jù)其“靰鞡”鞋要絮烏拉草的特點，而起名“靰鞡”的。所以，在我們這一帶，稱烏拉草也叫“靰鞡”草，烏拉草和“靰鞡”鞋相互依懶存在，從誕生到延續(xù)，兩者共同為一代一代的鄉(xiāng)下人，御寒、保暖、呵護著兩只腳丫子，為戰(zhàn)風斗雪的莊稼人做出了貢獻。

“靰鞡”的檔次，分三六九等的。好的皮質(zhì)“靰鞡”，是很有層面的人穿的，用現(xiàn)代的詞說：那是“品牌”、身價，且價錢當然要貴些；一般的莊稼人，能穿中等皮質(zhì)的也就不差啥了，用現(xiàn)代的語言講：就能站在黃河沿上撒尿——隨上大流?！办}鞡”鞋面，有牛皮縫制的、有馬皮縫制的、有豬皮縫制的。皮子是原狀的厚度，很硬實，不象現(xiàn)在的皮子得剝幾層來用。皮子用手工業(yè)作坊梳完后，進行剖光等工藝處理，皮面呈出自然淺黃顏色。其牛皮的“靰鞡”，表面光細耐用，是上等鞋；其馬皮的“靰鞡”，表面也光細，但不如牛皮耐用；其豬皮的“靰鞡”，表面不光細，棕孔明顯，但卻也很耐用。

農(nóng)村的“靰鞡”鞋，俗稱短繞的土皮鞋。鞋舌頭掐無數(shù)個縐褶，就象包子口似的一圈褶，褶邊又穿幾道窄皮條，象似其它帶帶鞋的模樣，即好看，又結(jié)實?！办}鞡”鞋只是個皮鞋筒，單穿它絮烏拉草不行，里邊必須相配套一個氈襪靴套。氈襪靴套是羊毛壓制的，里外邊再吊上一層布襯，這樣抗穿。而烏拉草絮在氈襪靴外、“靰鞡”鞋里。穿上“靰鞡”，就象現(xiàn)時流行的女孩皮靴，褲腿腳子還擋風。每到晚上，脫下鞋把氈襪靴和烏拉草掏出，炕在熱炕頭上，但“靰鞡”皮子怕熱，熱大勁易抽巴，就放在炕沿下的屋地上。待第天早晨穿時，再把烏拉草絮上。持候“靰鞡”鞋，就是這樣朝夕復始地輪回著。同時，如果是新“靰鞡”，在沒穿前其鞋跟必須先釘一對大錢大小的圓鐵掌，要不皮底磨地很快就會磨婁的。一對圓圓的鐵掌，磨得流光錚亮，象一對睜大的眼睛一樣，死死地盯著腳下的雪地，直勾勾地瞄著行走的方向和坎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記得，父親有兩雙“靰鞡”鞋，一雙是牛皮的，一雙是豬皮的；牛皮的“靰鞡”，是出門上街、參加場合時穿，那是給人看的；豬皮的“靰鞡”，是在家里和隊上干活時穿，那是實用的。父親的“靰鞡”，非常潔在，別人穿三年，他就能穿五年，其秘訣是丁巴維修。就象那句老嗑所說的：穿三年，補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而父親絮的烏拉草，使的遍次數(shù)也多，天天晚上掏出炕干，不讓在鞋殼里存宿。我們這些孩子，是不穿“靰鞡”的，而是母親做的棉鞋，或到供銷社買的棉膠皮鞋。我上學穿的是棉膠皮鞋，鞋里也絮上些少許的烏拉草，即暖乎，又透氣防潮。自從用絮烏拉草御寒，小腳丫就沒凍著過，這都是烏拉草賜予的溫暖。

在我們這疙瘩，很久前就流傳著較廣的一句民謠：東北三件寶，人參、貂皮、烏拉草。而絮“靰鞡”的烏拉草，寶就寶在它能保暖防寒。在攝氏零下三、四十度的環(huán)境下，一般的棉布鞋、棉膠鞋是難以抵御這寒冷的天氣的。而絮上捶軟的烏拉草防寒，起到非常好的效果，即柔軟，又發(fā)熱，即蓬松，又透氣，即防潮，又御寒，即暖和，又不傷腳。烏拉草在使用之前，用木棒或?qū)Ｓ脼趵堇深^捶打，砸柔軟后就象美麗女人新洗過的頭發(fā)一樣松軟散落。所以說，在我們這塊地乃之東北這地方，烏拉草是種唯一的保暖性能最好的野生草本植物，其對付寒冷的氣候環(huán)境有非常出奇的靈驗。

烏拉草，我們這塊田間地頭并不生長，而是幾十里地外的西堿溝，生長著這種多年生的草本植物。一簇簇叢生，花穗綠褐色。莖葉細長柔軟，纖維堅韌抗拉。同時，也是編織草鞋、草褥、人造棉及加工纖維板、草編工藝品、造紙等的良好材料。數(shù)百年來，這種普通的小草，與世代的莊稼人的生活密切相關(guān)，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必需品。每在八月節(jié)之前，隊上組織社員都要到西堿溝打羊草。而“征西”回來時，每人必須割回一大捆烏拉草，曬干后存放在倉房里，待冬天絮“靰鞡”鞋用。我記得父親割回的烏拉草，在西堿溝就曬干了，回來直接放在倉房里吊起來，說怕耗子給絮窩了。而一到冬天，砸烏拉草的活就是我的了。放學回來，吃完晚飯，戴上手捂子，頂上狗皮帽子，在院子找塊平板硬地方，有時還到南大坑的冰面上，用父親做的木郎頭砸烏拉草。待砸好了，涂出一地草沫，抖擻起來賊散落，有點象現(xiàn)在電視廣告上的“飄柔”屏面似的柔軟。

其實，在學校上自然地理課時，我對烏拉草就有了更深層的理解。書上說：烏拉草，根狀莖短，形成踏頭。稈緊密叢生，高20-50厘米，寬1-1。5毫米，纖細，三形，堅硬，基部葉鞘無葉片，棕褐色，有光澤，微細裂或為纖維狀。葉短于或近等長于稈，剛毛狀，向內(nèi)對折，質(zhì)硬，邊緣粗糙。苞片最下部的剛毛狀，無鞘，上部的鱗片狀。小穗2-3個，接近，頂生1個雄性，圓柱形，長1。5-2厘米；側(cè)生小穗雌性，球形或卵形，長0。5-1。2厘米，寬約5毫米，花密生；雄花鱗片黑褐色或淡褐色，頂端鈍；雌花鱗片卵狀橢圓形，頂端鈍，長約2。8-3。5毫米，深紫黑色或紅褐色，背面中部色淡，具不明顯的3條脈，邊緣為狹的白色膜質(zhì)。果囊等長或稍長于鱗片，卵形或橢圓形，扁三棱形，長2。5-3毫米，淡灰綠色，密被乳頭狀突起，具5-6條脈，基部稍呈圓形，具短柄，頂端急縮成柱狀短喙，喙口全緣。小堅果緊包于果囊中，倒卵狀橢圓形，扁三棱形，褐色，長1。5-2毫米，具短柄，頂端圓形；花柱基部不膨大，柱頭3個；花果期6-7月。

我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后，就接替了父親去西堿溝打羊草的活了。而每次出征前，父親都是千叮嚀、萬囑咐地跟我說：“回來時，千萬要選些好的烏拉草帶回來。”當然，我把烏拉草的事，當做替父親完成的第一件大事來完成，也是一件非常愉悅的事情。一連幾年，我都帶回些優(yōu)質(zhì)的烏拉草，父親也非常滿意和高興。直到后來，“靰鞡”鞋逐漸失寵了，大街上再也見不到笨重的“靰鞡”鞋，再也聽不到鐵掌擊地的脆響聲，而是逐漸流行起大頭鞋、翻毛鞋、亮皮鞋，但“靰鞡”鞋所走的路，無論其它的鞋怎樣地變換著，還在接著它踏出的路繼續(xù)地向前走著。

烏拉草，其貌不揚，很普通，很平常，但生命力很強，無論是在森林、在沼澤、在草甸子，或在海拔3460米的高度上，都可自由地頑強地生長著，而我自豪的是，家鄉(xiāng)西邊的西堿溝便就是烏拉草生長的地方之一。由烏拉草適應環(huán)境強的特點，我想到祖祖輩輩的莊稼人的環(huán)境適應能力。他們原住的低矮土坯房，吃的粗茶淡飯，穿的粗布補丁衣裳，成年累月地面朝堿土背朝天，粗繭的手掌如搓，一年洗不上一回澡，但他們不叫苦、不叫累，吃苦耐勞，什么環(huán)境都能適應，這與烏拉草的適應強度又有些非常地酷似。烏拉草的品格，就是莊稼人的品格。不求其所得有，但求其所奉獻，這可是我們?nèi)祟悜摵霌P的一種高貴精神品質(zhì)呀。

2013-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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