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改了，但一切也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題記：塵世間最大的心痛，不是我愛你你卻不懂，而是當(dāng)你明白我愛你的時候，我的愛卻不在了。
凌晨3點，我坐在燥熱的綠皮車廂內(nèi)，趕回外婆家，見她老人家最后一面。
三天前我就已經(jīng)得知了外婆的病情，只是……只是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zhǔn)備。
媽媽在電話的那頭嗚咽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外婆的病情，最后竭力止住了自己的抽泣聲，帶著哭腔說道：“你馬上回來吧，馬上回來，也許還能趕得上見你外婆最后一面?！?/p>
就這樣，我坐在了凌晨三點的車廂里，趕往外婆家。
我的身體在不自主地發(fā)抖，我不停地翹著腳，試圖掩蓋內(nèi)心的恐懼。是的，我害怕，非常害怕，害怕自己死掉，也害怕我的親人死掉。死，是一個能讓我害怕得發(fā)抖的字眼。生命，只是死神嘴邊的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害怕地回家，也是我第一次如此害怕地回外婆家。
外婆的家，從小到大的記憶中，似乎都是昏暗的。外婆家門口的那一小塊曬場，盡管隨著年代的變化，從泥地變成為水泥地，但不變的是上面密密麻麻的雞屎。以至于我每次走到外婆家的圍墻門口，總是提著不知所往的腳發(fā)著脾氣，有時甚至是帶著哭腔，委屈地叫著：“怎么又這么邋遢，腳都沒地方放！”在這個時候，外婆就會從低矮的門口走出來，拿著把稀疏的掃帚，走到我面前，艱難的彎著腰，為她的寶貝外孫女“披荊斬棘”，掃出一條可以讓她放得下腳的路來。也許就是因為嫌臟，所以我才會對外婆養(yǎng)的雞充滿敵意。可是它們又讓我恨不起來，因為一進(jìn)外婆家的門，我總能問到鍋蓋里透出來的雞蛋香，而且我不用動腳趾頭就能想到這是專門為我這位VIP準(zhǔn)備的。每次回家前，外婆還會遞上一只籃子，籃子里鋪著一層厚厚的稻草，中間躺著一堆光頭光腦的雞蛋。同時，外婆還會囑咐幾句：“吃完了就到外婆家里來拿，外婆家里沒什么好吃的，多的只有雞蛋?！?/p>
如果我有一段時間沒有去外婆家，外婆會讓外公騎著小小的三輪車來我家，小車上放的是同樣老式的籃子，同樣厚的稻草，還有同樣多的雞蛋。
所以從小到大，我缺什么都不會缺雞蛋吃。每當(dāng)小伙伴們用羨慕的眼光看著我的時候，我總會很自足地炫耀：“我外婆家有很多很多的雞蛋，而且我外婆不愛吃雞蛋，這些雞蛋都是給我一個人吃的?！?/p>
“怎么會有人不愛吃雞蛋呢？你騙人！”
“我外婆就不吃雞蛋！”我總會很生氣又很有底氣地和我的那些伙伴理論，紅著臉和他們爭論不休。
是啊，我怎么會那么無知，在那個并不富裕的年代里，有誰不把雞蛋當(dāng)寶？誰又會不愛吃雞蛋呢？！
如果可以，我真想寫下外婆對我全部的愛，我也想寫下我所有的懺悔和悔恨。
因了我偏狹的自尊心，我曾如此殘忍的傷害著我的外婆。
在我出生不到一歲的時候，外婆得了盲腸炎，住進(jìn)了醫(yī)院，開刀動了手術(shù)。由于當(dāng)年惡劣的醫(yī)療水平，沒過兩年，手術(shù)過的縫口裂開了，只能再次開刀動手術(shù)。就是這些折磨，外婆的肚皮被拉得很大，日子久了，這些空空的地方就被脂肪填滿了。所以從我記事開始，外婆就像懷了五六個月身孕那樣大腹便便了。
我不討厭外婆那個樣子，但是我忍受不了同學(xué)們管我外婆叫“企鵝”時的鄙夷口氣。于是在我偏狹的自尊心和虛榮心作祟下，我非但沒有給外婆多一點的同情和憐憫，反而暗暗地滋生出嫌棄，以至于很害怕讓我的同學(xué)見到我的外婆。不知道是我外婆感覺到了我的這種自私的想法還是由于自身行動不便，在我出生后的這二十年里頭，外婆來我家的次數(shù)少之又少，甚至連每年過春節(jié)那次都不能保證。
外婆很少有機(jī)會來看我們，而我又極力地回避著在別人面前見她的機(jī)會，所以，隨著我年齡的增長，上學(xué)路途的變遠(yuǎn)，我們見面的機(jī)會是越來越少了。
“今天下午去哪兒了？”
“去外婆隔壁某某家玩了。”
“看到你外婆了沒？她在家干嘛呢？”
“太晚了，沒去外婆家?！?/p>
在媽媽充滿責(zé)備的語氣里，我會感到陣陣?yán)⒕?，可心里總有另一個聲音在為自己辯護(hù)。我就是這樣自私的、貪婪的，甚至是近乎卑鄙的享受著外婆的愛，卻吝嗇得連一次見面的機(jī)會都不肯給。也許這一次，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會用同樣殘忍的方式來折磨我，要我明白我是這么的不知足，這么的殘忍。
凌晨3點，天空中的星星依舊閃亮，吹入窗內(nèi)的風(fēng)依舊燥熱，臉上的淚水早已被迅速地風(fēng)干，留下無形的淚痕和皮膚緊繃的感覺。
凌晨的車廂里出奇的安靜，只有我眼眶里的淚珠不停地翻滾著，斷斷續(xù)續(xù)地播放著幼時記憶畫面：外婆抱我坐在她的膝蓋上，面對面的，她的大手拉著我的小手，拉推拉推，我的頭一下撞進(jìn)她軟軟的肚子里，一下又仰面躺在她的膝蓋上。她的口里快樂的唱著：“搖啊搖，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是好寶寶……”
火車在石子路上一路向東，向東……
外婆，請再愛我一次，再疼我一次：等我，等我回來……
后記：我已經(jīng)改了，但一切也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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