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一本“隴南山歌"
一本詩集以外的山歌民謠,能引起這么大興趣,已很久沒有了。吃飯讀,床上讀,甚至連如廁也讀,書名《仇池風:隴南山歌》,書厚如一磚,作者楊克棟老先生自謙 “搜集”,其實我看堪比著作費神!原因是這一工作耗費了他40年時光。楊克棟,1938生,甘肅西和縣人,退休前為林業(yè)工程師,自幼熱愛文學,會唱地方戲,常撰寫文學文章,如散文等發(fā)表于地方報刊,他業(yè)余傾40年時間搜集整理地方民歌,晚年為隴南民歌的現(xiàn)代歸整作出重大貢獻。從1958年20多歲起到1998年鬢角飛霜,他在林場、鄉(xiāng)村、工地、勞動間隙,邊聽邊錄記下4000余首民歌,“東拾一穗,西拾一穗”(作者語),最后合編一遍,又用去兩年余,“從少年到白頭”就是這本山歌集的畢路籃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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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池,今甘肅省西和縣一帶,古為仇池國。唐杜甫曾于安史之亂流徙途經(jīng)于此,而后南進蜀,在仇池寓居期間寫有“何時一茅屋,送老白云邊”喟嘆。隴,甘肅古稱,隴南此處是指以西和為輻射的甘肅省南部地理界限,括西和、康樂、臨潭、岷縣等。
這些民歌都是當?shù)剜l(xiāng)民、農(nóng)婦、老人、民間歌手隨口自編自唱的,沒有形成過文字,如果不是楊先生有心人抄錄下來,這些富有魅力的現(xiàn)代鄉(xiāng)村“口頭文學”就自行消失殆盡了。
那些鮮而活的民歌俚語真不知勝過文人詩句多少倍,又羨慕又嫉妒又驚嘆渺不可追??戳怂鼈冋娼腥四樇t心急心跳!讀后感嘆:萬兩黃金容易得,好詩原本在人間!
4000多首中,精彩的各有精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隨錄三首情歌,以蠡測海,以一斑觀全豹(看光景其實都象20世紀早年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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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當了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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錫鐵倒了金銀了,
小哥哥當了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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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蘭州靖遠縣,
兩年沒見你的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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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里把魚養(yǎng)著哩,
時時兒把你想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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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鋼的斧頭剁了紅樺
常想給你捎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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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拉騾駒兒沒韁繩,
捎話尋不下妥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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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的話兒沒人帶,
帶得不好把事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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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麥地里的苦瓜子,
心想捎話沒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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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郎的勢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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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上籠籠捋柳葉,
想解乏了吃水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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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州的柳煙絲子長
吃起水煙想起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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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麥桿的襯把子,
想起朗的勢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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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長過艾蒿了,
想起勢煞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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鐮刀割了細細草,
想起勢煞子實在好。
(注:勢煞,方言,指模樣或姿勢。秦州,天水市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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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想兩把麻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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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掛鸕兒樹上哩,
郎打千里路上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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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抬的牛肋巴,
山高路遠來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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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不想娃想哩,
娃想兩把麻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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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黃騾子馱白菜,
不看大人看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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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山歌,亦可叫詩,發(fā)乎情,止乎詩,沒有扭然作態(tài),"不知所云"壞毛?。凰鼈兩鷦?,傳神,又簡潔,并每首各有所指所用。論手法不是現(xiàn)代派,也不是守舊派,而是民眾派。一切文學家、藝術家見了他們,都非乖乖稱師不可??剂恳幌拢@些山歌有的就改創(chuàng)于20世紀,在20世紀的多數(shù)時間民間“自發(fā)”創(chuàng)造常被忽略,但民間從來“東方不敗”。
想,藝術原是千千萬人創(chuàng)造的、整理的,其中卻不分年齡。隨著老齡化社會到來,近年有一悄然現(xiàn)象出現(xiàn):一個"整理祖國文化的大時代"悄然來臨(“年老的,可愛的祖母,請珍藏、請珍藏俄羅斯珍寶,因為,除了你們,再沒有珍藏它們的人了!”——洛扎諾夫)有的50、60耆老,甚至70、80耄耋前輩,忽出手不凡,厚積薄發(fā),振人間金石之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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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記:由于我的孤陋寡聞,前此對新“隴南山歌”的形成、及搜集者楊克棟先生并無了解,感謝甘肅詩友波眠迢迢千里轉(zhuǎn)寄此書相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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