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捕之夕魅
一卡烏爾的破滅
在卡烏爾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森林,那里有參入云天的樹木,長年枝葉不落,在上空結(jié)成一片綠色的天,粗壯的藤蔓植物繞著大樹生長,結(jié)成一道道形態(tài)各異的墻。開花的時候,星星點點隨風(fēng)飄搖,枝影橫斜,暗香浮動。地上柔軟如絲綢錦鍛般的草地開滿各色小野花,長出一朵朵漂亮的小蘑菇,偶爾有風(fēng)吹過,飄零了花葉,卷起花海如潮。陽光從花葉中擠進來,淡淡地鋪灑在林間,渡上一層柔和的金光。
這個時候,會有各種調(diào)皮可愛的小動物從洞府中跑出來,在草地上打個滾,在花葉間翻個跟斗,享受著自然界的恩賜。晚上的時候夜光蝶和螢火蟲會在林間悠悠飛舞,像個小小的鼓滿風(fēng)的帆,又像銀河中緩緩浮動流離的珠光,偶爾它們調(diào)皮地停在某個小動物的肩頭,抖動著小小的翅膀,一臉好奇地打量著異界奇怪的生物。這是一片修仙者的圣土,聚集在這里的各種妖類數(shù)不勝數(shù)??扇R恩是這片森林的王,統(tǒng)治這里已經(jīng)不知道多少個年頭。
暗月城,一個魔物匯集的地方,里面居住的物種屬于見光死的,所以暗月城被法力禁錮,終年暗無天日,沒有物種是天生熱愛黑暗的,他們也是。妖月邪神統(tǒng)治著這里,所有的民眾日日夜夜苦苦渴望著陽光。
一場戰(zhàn)爭蓄謀已久,但對卡烏爾來說,還是太過突然。千欲帶領(lǐng)著暗月城的精銳出現(xiàn)在卡烏爾邊緣河的時候,這里依舊靜謐,一派安詳?shù)男螒B(tài)。詳和太久的地方,總是缺乏警惕。他站在河邊,遠處傳來飄渺如夢幻的琴音。小心翼翼地尋聲而往,所有的戰(zhàn)士都怔在當(dāng)場。
那是一個怎樣的場景呢。深藍如絲絨一樣的夜空,綴著繁星點點,清冷的月華傾泄而下,鋪灑在深幽的草地上,零落在粼粼河面上,一俊美男子斜坐在碧草之間,手撫瑤琴,含笑注視著水邊草間翩翩起舞的女子。那女子長發(fā)如絲,白衣勝雪,舞姿輕靈飄逸,在皎潔朦朧的月色下,盈盈欲振翅而飛,恍若凌波仙子。寧靜的夜,空靈的琴音,嫵媚的月華,瑤池仙子的絕舞,突然一聲輕響,不知道誰的武器滑落在地上。琴聲驟停,男子一躍而起,厲聲喝問:“誰?!”千欲從林間深處緩緩走出來,一雙紫色的瞳孔流動著水晶般的光芒,銀發(fā)如水,黑色的戰(zhàn)甲,黑色的披風(fēng),衣袂飄飄,真可笑,明明是一個惡魔,卻宛如一個神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撫琴男子的臉色沉下去,沉喝一聲:“妖月邪神?。。?!”一手護住身后的起舞女子,手輕撫過她的長發(fā),柔聲說:“夕魅,乖,回去通知素長老,準(zhǔn)備戰(zhàn)斗!”千欲的眼睛紫光流離,深深淺淺,讓人看一眼就不禁墜落進去。叫夕魅的女子迎上他的目光輕輕地點點頭,一襲白裙,宛如一個精靈,消失在夜色中。
千欲看著遠去的背影,一臉玩味,夕魅?幽口中擁有冰淚石的女子?他的手微微一揚,冰藍色的魄月劍出現(xiàn)在他手中,然后魄月劍向前一揮,兵如潮水,涌向卡烏爾森林。一把白玉法杖出現(xiàn)在可萊恩手中,雪白的杖柄頭上開著一朵火紅的彼岸花,花中的寶石突然間散發(fā)出耀眼的紅光,光暈飛速擴散,一接觸人體,立刻燃燒,片刻時間化作飛灰。剎那間,哀號、奔逃,劃破了卡烏爾的靜謐。千欲站在光暈中心,雙手執(zhí)魄月劍,猶如一團冰藍色的火焰穿透紅光,直撲可萊恩,一聲震天巨響,整個卡烏爾也為之顫動,可萊恩重重跌落在地,整個身體如被烈火焚燒,衣襟焦黑,碎成一片片。一地塵埃中,草木成灰,連邊緣河都熱浪翻滾。兩人對視,千欲一臉邪魅:“可萊恩,你讓我很失望哦?!笨扇R恩一手撐起身體,笑一聲:“怎會?!”白色的玉杖,突然不斷膨脹,竟成一條白色巨龍,巨龍騰空,鮮紅的彼岸花,變成巨大的龍頭,紅色的龍目,直照得月光失色。可萊恩站在龍背上,巨龍噴火,一團團紅色的火球墮在激戰(zhàn)中的暗月戰(zhàn)士身旁,烏卡爾,火光沖天、哀鴻遍野。幾番交手,血龍仍氣勢如虹,千欲眉峰微斂,身形拔高數(shù)十丈,魄月突然散發(fā)出鋪天蓋地魔氣,破空而下時,驚天動地,刀過處,生機盡絕,卡烏爾一分為二,中間,變成一條深不見的峽谷,兩邊的石頭的樹木不斷地掉落下去。
塵埃落定,巨龍又變回白玉杖,遙遙地墜下山谷,可萊恩倒在地上,看千欲走過來,張了張嘴,卻只有血涌出來,眼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下去,生機漸逝。千欲停在他面前,倔強抿起的嘴角,一絲鮮血蜿蜒而下。慢慢地蹲下身,手刺入可萊恩胸膛,臉上帶著一絲玩味:“兩千多年的內(nèi)丹,別浪費了啊?!崩w長如玉的手托著一顆紅光繚繞的內(nèi)丹出來的時候,倒在地上的男子漸縮漸小,最后變成一只渾身鮮血,幾乎不成形的狐貍。
森林里,吶喊、交戰(zhàn)的聲音漸漸遠去,千欲吞下那顆內(nèi)丹,優(yōu)雅地理了理微亂的衣襟,緩緩地跟進。美麗的卡烏爾,血流成河,一地殘尸。前面?zhèn)鱽砗皻⒙?,卻是河邊起舞的女子,叫……對了,叫夕魅?千欲只覺得心中一種愛戀與絕別的哀傷如洪水般滅頂而來,撕裂著枯寂千年的心,直壓得差點窒息,他深吸一口氣,明白可萊恩的殘念未化,沒想到這個卡烏爾之主竟也是個癡情種子,于是暗暗地笑:“卡萊恩,你很愛她嗎?那么,好吧?!逼窃聞υ谑种校{的光盈盈流動,隨意一劍過去,女子情急之下,回身一擋,手中的長劍脫手飛出,被身后撲過來的戰(zhàn)士牢牢制住。千欲也是一怔,這丫頭居然功力不淺。邪邪地打量著她,感覺心底可萊恩的殘念作著垂死的掙扎,魄月劍劃過女子瑩白如玉的肌膚,血涌出來,在白衣上暈成大片大片殷紅的花瓣,只覺得不可思議的華麗詭異。受傷的人被迫半跪在地上,卻抿著唇,倔強地不肯吭一聲,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千欲斂著眉,刀每劃入一分,心就痛一分,痛?呵呵,多少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千欲笑得非常愉快,這真的是一個有趣的游戲,手中的魄月劍突然藍光暴漲,一劍透胸而出。地上的女子依然玲瓏剔透,藍色的劍緩緩的退出來,所有的戰(zhàn)士都安靜了下來,握劍的手,居然在顫抖。
千欲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月色實在朦朧,如果他走的足夠快,也許沒有人可以看見他的表情。
暗月戰(zhàn)士在靠近卡烏爾中心生命之泉的時候遇到了瘋狂的抵抗,可萊恩一手訓(xùn)練的榮耀騎士團,背負著永生守護生命之泉的使命,可以戰(zhàn),可以敗,可以死,但不退。那一戰(zhàn),即便是暗月將軍幽親自坐陣,暗月城,也付出了慘重代價。
十二萬戰(zhàn)士,形成水泄不通的包圍圈,圈中僅剩的二十多名榮耀騎士昂首而立。迪克團長以刀指天:“榮耀即吾命!”所有的榮耀戰(zhàn)士悠悠附和:“榮耀即吾命!”聲音不大,但響徹整個卡烏爾。幽的闊背刀劈入迪克胸膛時,所有的戰(zhàn)士都紅了眼:“對不起,我們也渴望著太陽?!?/p>
從此,卡烏爾和它的王一樣,永遠成為傳說。千欲從生命之泉取出冰之淚轉(zhuǎn)身而去的時候,未曾想到在邊緣河畔,一個白衣女子抱著一只不成形的狐貍字字哽咽,聲聲泣血。
暗月城終于解除了這個上萬年的阻咒,當(dāng)陽光傾泄而下的時候,舉國歡騰。千欲斜靠在華麗的雕花玉欄上,接受萬人叩拜,碧玉杯在手中輾轉(zhuǎn)千回,烈酒入腹,卻只覺得荒涼入骨。
二
我留下來,只為這一巴掌
我叫夕魅,一只修行一千四百多年的狐。暗月城的來襲破碎了夢一般的卡烏爾,守護這里兩千多年的王,我的可萊恩,疫。我在邊緣河找到他破碎的身體,一千多年未曾流過的淚傾泄而下,卻沒有悲號。邊緣河的水,不聲不響,任憑我在這個深夜,放肆我的哀傷。沒有人再為我擦去眼淚,沒有人再抱著我柔聲說寶貝,不哭不哭。我把他埋葬在邊緣河畔,手捧黃土,端詳許久不忍落下,這一把下去,就再也看不到了啊。
我在雪梅下跳完那支未完的舞,任落花飄撫,可萊恩說得沒錯,卡烏爾的夜,真的很冷。我看著身上的劍痕,被魄月洞穿的胸口慢慢合攏,疼痛變得癢癢麻麻,我伏在可萊恩小小的琢上,我知道可萊恩不會不告而別,夢中的他笑容清淺,他朝我伸出手:“寶貝,好好活下去?!蔽覜_過去,想抱著他,他卻轉(zhuǎn)身,走向鋪天蓋地的黑暗。我拼命地追著他,叫著他的名字,我哭著求他不要丟下我。他只是悲苦地向我搖了搖頭,最后融入黑暗之中。 #p#副標(biāo)題#e#
我醒來后天已大亮,就在我絕望得以為會天崩地裂的時候,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依然陽光燦爛。我執(zhí)起手中的寒血劍,對不起可萊恩,失去了你,失去了卡烏爾的同伴,你讓我一個人怎樣面對漫長的孤獨?
我站在暗月神殿外,風(fēng)微帶著輕寒,道邊的梅花卻是開得潑潑灑灑,粉色的花瓣,帶著淡淡花香在空中飄散,美得有些虛幻?!皝碚吆稳??!竟敢擅闖暗月……”我一劍挑翻兩個侍衛(wèi)的時候,神殿沖出大隊武士,殺戳,劍過頭落。我只看見到處的血,殘肢飛舞,慘號的聲音此起彼伏,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也是這樣嗜血。一瞬間忘記了所有,只看見漫天的紅,只知道砍下去,殺下去,斬開所有阻擋我的東西,直到,直到一把劍攔住了我。連對十幾個回合無法擺脫劍影糾纏后,我看向持劍的人。一襲黑衣,胸口上面銀絲繡著古怪的圖案,一柄闊背刀沉重得讓我直覺不敢硬擋。一頭水藍色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糾結(jié)飛舞,瞳孔藍光綻放,恍若銀河中流動的星光。他站在那兒,面無表情,整個一酷哥,他打量著我,然后緩緩開口:“你有一千四百年的道行,而我所有的,只是速度和力量。”我持寒血劍沖過去的時候,知道他確實沒有騙我,那一劍,我閉著眼睛也感覺到劍氣破體。雪亮的刀鋒劃入肩膀,我甚至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我反轉(zhuǎn)劍鋒,回旋,帶起好幾顆頭顱噴著血沖上天空,撞在梅樹上,梅花更艷。
退回原地,發(fā)現(xiàn)黑衣男子胸膛前也是殷紅一片,我想,我可以和他拼一拼。一個武士驚叫一聲:“幽將軍!”我紅了眼睛,卡烏爾那一片血紅又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要殺了他??!寒血劍挾著驚天的殺氣鋪天蓋地而去,幽身影一移,已到我身后,我飛速調(diào)轉(zhuǎn)劍柄,雙手往后用力一刺,劍鋒穿過我,也穿過幽的胸膛。周圍響起一片尖叫,幽聲音冷冷:“何苦。”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那一刻抱定決心。我喚一聲:“可萊恩?!比缓笫治談Ρ?,反手用力一絞,緩緩地倒在地上。血,從身體里流出來,在身邊不斷蔓延。意識模糊之時,看見千欲斜靠在一株梅樹下,銀色的長發(fā),零落了幾許花瓣,淡紫若水晶般的瞳孔,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黑色的長袍,衣裾飄飛,那樣的飄逸淡定,居然,居然俊美如神。他輕啜著杯中酒,白玉般纖長的手指,無意識轉(zhuǎn)動著玉杯,很閑情逸致的模樣,卻流露出微微的寂廖。我想爬起來,然而意識,慢慢渙散,我放棄掙扎,腦中出現(xiàn)殘影。
我作了很多夢,夢中卡烏爾依舊平靜美麗??扇R恩在邊緣河邊彈著一首古老的歌,那是王子和公主歷經(jīng)重重磨難最后終于在一起的故事,很多的伙伴拉著我的手在如茵的草地上跳舞。然后又是很多很多人,執(zhí)著滴血的刀,一步一步的走過來,所有的人都走了,我卻定在那里怎么也動不了。我想叫,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天地間,突然一片黑暗。
醒來時在一間暗室,或者說是一個石牢。我看看渾身上下,傷口重新結(jié)疥,正在慢慢痊愈。掙扎著想坐起來,發(fā)現(xiàn)身體卻怎么也不動,是禁錮,我試了好幾種方法都打不開,施法的人功力遠在我之上。我安靜下來,閉眼假寐。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是一個胸?zé)o大志的人,恨不得天下人都跟我一樣不求上進。真的很想沒有仇恨,沒有紛爭,簡簡單單的生活啊,哪怕只是作一只狐妖。記得誰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來著:“我一生都在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比欢莻€人,我再也等不到,從此以后,再也等不到。
聽見腳聲,睜開眼就看見了千欲,我瞪著眼,卻怎么也動不了。他就在我面前,紫色的瞳孔流動著水晶般的光芒,斂眉打量著我。突然,他伸出手,重重打了我一耳光,我只覺嗡地一聲,眼前金星亂攛。我簡直是氣炸了,如果說最開始見到他的目光是仇恨的話,那么現(xiàn)在是吃人!我努力告訴自己,夕魅,不難過,我發(fā)誓,他定會為今天的行為付出代價。我一定會殺了他,很快就會殺了他?。〉乔璧难蹨I,卻怎么也忍不住,一千多年來,只有一個人在守護我,“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笨墒悄莻€人,惟一的一個人,被永遠埋葬在邊緣河畔,而殺死他的人,站在我的面前,如此凌辱我??墒撬_實達到了目的,夕魅,這個修煉了一千四百多年優(yōu)雅清高的狐妖,在他面前淚如潮涌,如此落魄。
他的手突然捏住我的下顎,一低頭,粗暴地吻上我的唇。我死咬著牙,覺得下顎的骨頭幾乎都要裂開了,心里的仇恨涌到極點,卻好像剝掉一層堅硬的殼,突然就軟弱下來,我悲哀地想,我為什么要活下來呢?(突然千欲倒了下去,神經(jīng)站在他背后,哈哈大笑:“各位,現(xiàn)在男主角掛掉了,我神經(jīng)將代替他把無恥進行到底!”然后一臉獰笑向夕魅走去。千欲滿臉黑線地爬起來,摸著頭上多出的乒乓球,大喝一聲:“老大?。。。。 币欢染A跳將出來,手持一大號板磚,用力一拍,砰的一聲,驚天動地,塵士四起,然后揮揮手:“繼續(xù),繼續(xù)?!保┣в砰_了手,一臉邪魅地看著我:“是不是想殺了我?”嗓音低啞,我直氣得咬碎鋼牙,想豈止是殺了你,簡直是應(yīng)該千刀萬刮,死不留尸!?。?!他看著我的眼神,卻是笑了,笑得妖冶媚惑,笑得極其愉快,他附到我耳邊:“我給你個機會,準(zhǔn)你留在我身邊,作我的貼身侍衛(wèi)。不過你的時間不多,哪天我不再喜歡你了,就會殺了你。所以,你可能得抓緊時間呢?!蔽野l(fā)現(xiàn)自己能動了,用力打掉那只在我胸前把玩我發(fā)梢的手,力道之大,整個手都麻了。我看著千欲,一字一句地說:“我留下來,只為你這一巴掌。”千欲只是似有似無地笑,轉(zhuǎn)身而去的時候丟下一句:“弄干凈了過來,我可不喜歡我的侍衛(wèi)是這副德性?!蔽铱粗谋秤埃喼毕肫瓶诖罅R了,老子這個德性還不是拜你所賜嗎?!
但是當(dāng)一個侍女把我?guī)У揭粋€房間的時候,我罵都罵不出來了。那個房間有一面鏡子。鏡中的人,頭發(fā)凌亂不堪,內(nèi)中還有幾許雜草,一身紫色的血痕有些已經(jīng)完全干掉了,衣裳襤褸。一臉的塵埃、淚痕和傷痕,丫的整個一個萬紫千紅。我尖叫一聲,這哪里是美麗優(yōu)雅,高貴艷絕人寰的夕魅,這根本就是一只還魂的厲鬼。我撲到粉色的屏風(fēng)后面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里有個浴池,身體接觸到熱水的時候,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一度君華:“喂,神經(jīng),你TMD老往水下面攝什么,給老子把鏡頭抬高點?。?!”)
我看著池中清晰的倒映,那確實是我。我盡量給自己一個嫵媚的笑,輕輕地念:可萊恩,我很快就可以為你們報仇了。
三
能借你的肩膀讓我靠一下嗎
侍女冷冷地遞給我一件白色錦鍛的長裙,胸和腰裹得極緊,下擺卻極為寬大,后腰是一個大大的蝴蝶結(jié),綴著長長的絲帶,裙擺的花朵折皺極是精致,但長長地搖曳墜地,手腕上綴著一個綠色的手鐲,竟然是竹子樣,翠枝環(huán)繞中,伸出幾片碧綠的葉子,剛好扣在腕上,美麗而妖嬈,我知道,它的名字叫鎖魂,封住修仙者法力的絕佳法寶,鎖魂罩住全身,除非施法者親自解除或者施法者死,否則永遠不能除下。脖子上的綠寶石項鏈閃閃生輝。長發(fā)披散,卻在鬃邊壓一朵水晶玫瑰。我看向地上半透明的水晶鞋,終于笑不出來,那鞋跟足有一根手指那么長。鏡中的人,淡施脂粉,竟然眉眼如畫。
我跟著侍女慢慢走,終于明白他為什么這么放心我留在他身邊了,但是我一定會殺了他,一定。
走進大殿的時候,廳中似乎正在議事,千欲高居王座,侍女伏身拜見的時候,我抬起頭,瞪著他,眼里幾乎蹦出火來。他卻是很愉快的樣子:“這是夕魅,我以后的貼身侍衛(wèi)?!蔽肄D(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所有的人都盯著我,一動不動,心想不會吧,老子還沒動手你們就先這樣防著我啊。一轉(zhuǎn)眼,發(fā)現(xiàn)幽站在前面,臉色有些蒼白,但總體無恙,不由大驚,我是體內(nèi)的龍涎保著命,這廝難道是不死之身?想想幸好沒死,要不就太不值得了。無妨,還有機會。 #p#副標(biāo)題#e#
千欲走下來,一臉戲謔地看著我:“夕魅,這身衣服跟你很配啊?!背鹑私谘矍埃f千仇恨,在看到眼前這身裝備的時候突然生出無力感,該死。我突然很想脫下這身衣服跟他拼了,可想到那種情景,又只好咬著牙忍下。
我站在碧波亭的白玉橋上,風(fēng)帶著微微的寒意迎面而來。橋下碧水清幽,游魚互相追逐嬉戲,濺起瓊珠碎玉。一池枯萎的荷葉,仿佛還能看見盛夏花開時的熱烈張狂。池邊幾棵垂柳尚未吐綠,光禿禿的枝條隨風(fēng)戲水。偶爾幾只白鳥飛過,在水面佇立片刻,又飛掠出去,劃過湛藍如洗的天空,轉(zhuǎn)眼了無痕跡。
我呆呆地站在橋上,突然身后一聲炸喝驚醒了我:“大膽奴才,見到本宮膽敢不跪!”我轉(zhuǎn)過身就看到了這位所謂的“本宮”。一個秀美的女子,著一套火紅色的紗質(zhì)長裙,身材勻稱,皮膚白皙,五官精巧。渾身上下一副貴族的驕嬌之氣。一雙本來靈秀的眼睛,在看到我后更氣得變了顏色。她身后跟著一群侍從,一個嬌俏的侍女不停向我示意行禮參見,我只是笑,笑得流光溢彩,笑得嫵媚橫生,這,是千欲的后么?
我斜睨了她一眼,輕嘆一聲:“不過如此爾。”紅衣女子直氣得粉面通紅:“你們瞎了嗎?將這個賤婢拿下,劃花她的臉,割了她的舌頭!”侍衛(wèi)趕過來,看見是我,呆立著不敢動手。我優(yōu)雅地走過去,盡量保持風(fēng)姿綽綽,伸出手,一掌將她劈入池里。周圍一片驚呼,立刻從有侍從跳下水去。我笑得非常愉快,仿佛云開日現(xiàn),連剛才心中那點瀟瑟之意都消散了。直到近衛(wèi)軍圍住我時,我終于識趣的收起笑意,不知道要折騰多久,索性坐下來。近衛(wèi)軍頭領(lǐng)鵠在眾人簇擁下急步走過來,那紅衣女子哭喊一聲:“哥!”然后撲到他懷里,我一看,糟糕。急忙一伸手,從一個侍衛(wèi)手里奪過一把劍,一臉警惕地看著他,要死也得多拉幾個墊背。鵠拍了拍紅衣女子的肩,把她交給身后的侍女,吩咐使女:“帶玉夫人下去?!比缓笊舷麓蛄恐遥骸澳阋氩┑猛醯臍g心,起碼也要把性子放柔一點。你以為這樣整天扛著把刀喊打喊殺的,他會喜歡你嗎?”我怒極反笑:“博他歡心?我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豈料話未完,身后千欲已經(jīng)一邊鼓著掌一邊過來:“好……夕魅……好,不愧是卡烏爾圣女,果然是錚錚鐵骨?!彼拿嫔领o如水,目光卻有一絲寥落。我突然的就有些心虛,最后又一想,TMD我心虛什么?他本來就是我的敵人!然后又抬起頭,理直氣壯的瞪著他。
晚上,千欲派人來差我,是那個在玉夫人身邊提醒我下跪的女孩。我走出去,又返身過來:“你叫什么名字?”她嬌笑,活潑可愛:“夕魅小姐,我叫蝴蝶。您真的好厲害耶。玉夫人是近衛(wèi)軍頭領(lǐng)鵠的妹妹,老仗著自己父親是暗月元老,宮中又無后就作威作福。頭一次見她這么狼狽?!蔽覕[擺手:“你叫蝴蝶?我看還是改名叫麻雀好了?!?/p>
見到他時他正在月明宮,華麗的紅地毯,讓整個宮殿都暖和起來,墻上的金枝水晶燈發(fā)出柔和的光,朦朦朧朧。鏤空雕花的香爐煙云繚繞,滿室生香。白色鏤花的紗曼隨風(fēng)舞動,侍女如穿花蝴蝶在其中來來往往。他慵懶地躺在紅色的絲絨榻上,懷里擁著,擁著,糟糕,擁著早上被我打落水中的玉夫人。我暗嘆一聲報應(yīng)來得真快。他卻不理我,只是低下頭,慢慢地從玉夫人的唇一路吻下去,甚至伸手微微解開她的衣襟??v然臉厚如我,也是羞得不敢直視,心里咚咚亂跳。他看向我,聲音依然淡淡:“夕魅,你是我的侍衛(wèi),以后每晚都必須守在我的寢宮。”我暗罵,這家伙簡直是變態(tài)嘛。
羅紗帳內(nèi),玉夫人簡直是在嘶嚎,嬌喘聲慢慢平息下去的時候,我身上倒豎的寒毛也慢慢消了些。開始帳內(nèi)還有玉夫人低語,后來終于慢慢安靜了。半夜,居然一個刺客都沒有。我輕輕走過去,慢慢掀開紗帳,打算自己充當(dāng)一下。不是有誰說過嗎?有條件抓緊條件上,沒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
帳內(nèi)的人睡得確實比較沉,我緩緩抽出發(fā)間的金釵,握在手里,用力一釵戳下去。突然手被人中途握住,千欲睜開眼睛,一臉純真無邪的笑意:“夕魅小姐,終于忍不住投懷送抱來了么?”我大驚失色,呸了一聲,發(fā)現(xiàn)手中的釵已經(jīng)不知所蹤,這家伙的身手,當(dāng)真深不可測。我轉(zhuǎn)身欲走,他手一用力,將我拉倒在他懷里,我的手撐著他的胸膛,硬硬的,說實話,這廝身上,其實真的挺溫暖的。
我有些貪婪地靠了會兒,掙開他的手,脫出他的懷抱,再這么貪戀下去,殺掉的時候要舍不得了。
早上,蝴蝶端了銀盆進來,侍候千欲和玉夫人起床。玉夫人看向我:“夕魅,過來幫我穿鞋?!鼻в鏌o表情,蝴蝶急忙過去,嬌聲道:“夫人,我來吧?!北挥穹蛉撕瘸庖宦?,僵在原地。我看向門口的近衛(wèi)軍,走過去,抿著唇,順從的跪在地上,撿起地上的鞋,套上玲瓏的腳。玉夫人臉上掛著笑:“穿鞋的技巧不錯嘛?!蔽蚁牖負羲?,但終是沒有。咬緊牙,姓玉的,你丫最好禱告下次別被我遇到!突然很想可萊恩,即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一片寒冬了,在他身邊也會是春天般的溫暖。
我回到紫林宮,伏在床上,輕輕地喚可萊恩,然后慢慢地眼淚就流下來,怎么也止不住。整個枕頭都濕了一片。感覺身后有人進來,飛快地擦干淚,轉(zhuǎn)頭過來,看見幽。他靜靜地坐在床邊,示意我:沒別的事,你繼續(xù)哭。我看著他,小聲地問:“能把肩膀借我一下嗎?”幽轉(zhuǎn)過身,我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淚,濕了衣襟。
他恍若未覺,橫過桌上的琴,輕輕撥弄琴弦。我怔了一下,這……是可萊恩在邊緣河畔未彈完的曲子。再看向幽的時候,有點恍惚。我竟然靠在他肩上睡著了,夢里依舊是琴音繚繞,只看見一片青青的草地,碧綠欲滴。草地上的人,身影模糊。
四三千佳麗
我每夜守在千欲的睡榻前,蝴蝶說得沒錯,他的后宮確有佳麗三千,甚至不止,什么雪夫人、綠夫人,霜紅夫人之類,一個一個,天天不重樣。我夜夜守在羅帳外,暗月城的冬夜,即便是在寢宮,也甚覺冰冷,被封去法力的身體,竟然染上風(fēng)寒。這個侍衛(wèi),做得非常辛苦。
千欲迎娶羅紗國第一美人沙華娜·羅紗公主的時候,暗月城下著一場大雪。他站在暗月廣場上,紅色金線的絲袍外,披著黑色的披風(fēng),銀發(fā)如絲,在風(fēng)中糾結(jié)飛舞。隨從為他撐開蟠旗傘,被他揮手拒絕了,雪花一朵一朵,飄落在銀發(fā)間,停留在衣襟上,他面色如水,眉宇間若有所思,
安靜得像一尊雕塑,依舊華麗高貴,俊美如神。
公主華麗的車隊停下來,衣著清雅的侍女上前掀開紅色繡金的車簾,扶出車內(nèi)的人兒。公主一頭金色的長發(fā)垂在腰間,如太陽升起的水面波光粼粼,上面束著一頂玲瓏剔透的王冠,吹彈可破的肌膚,當(dāng)真可謂冰肌玉骨。細嫩嬌巧的耳垂上,墜著閃閃的紅寶石,嬌俏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粉嘟嘟的櫻唇,漂亮得像個水晶娃娃。千欲微欠身,向公主伸出手,公主微微一笑,風(fēng)雪失色。白如凝脂的纖纖玉手,輕輕地搭了上去。兩個人手牽著手在漫天的花瓣飛雪間,共乘一騎離去。廣場上歡呼震天。(神經(jīng)口水橫流:“嘖嘖,公主就是公主啊。”突然兩束怨毒的目光掃射過來,神經(jīng)一顫:“怎么可能比得上我們夕魅小姐嬌艷嫵媚,國色天香,一笑傾天,罄竹難書,慘絕人寰……”夕魅辟魔一揮,神經(jīng)化作流星高速消失不見,留下慘號:“啊——”)
我跟著迎親隊伍慢慢回宮,明明與我無關(guān)的事情,卻總覺得有東西堵在胸口,壓得我連呼吸都難以為繼,明明一行人慢慢回宮,卻孤獨得像一個人站在冰天雪地,不知何去何從。
是夜,羅紗公主在月羅宮獻藝,一支獨舞,宛若云間仙子??∶廊缟竦陌翟轮?,擁著嬌羞絕美的羅紗公主,世界上還有什么比這更般配的一對呢?
紗帳內(nèi),公主難掩嬌羞:“王,可不可以讓侍衛(wèi)回避一下呢?”
我守在月羅宮外,雪色驅(qū)散了一部分黑暗。我雙手環(huán)抱坐在階梯上,這家伙在故意整我,可是有什么辦法呢?我現(xiàn)在,不過是一個女仆??纯磧龅萌缣}卜一樣的手指,想想公主的纖纖玉手,覺得人和人之間有時候真的是沒法比。呵呵,我居然自卑了,驕傲自大的夕魅,居然自卑了。感覺鼻子有點酸,卻終是忍住,如果你的淚只能引來嘲笑的話,又干嘛要哭出來呢?抬頭看著天空,漆黑一片。于是索性把頭埋在手臂里,假寐。 #p#副標(biāo)題#e#
天亮的時候被楓兒的腳步聲驚醒,這個羅紗的侍女一臉高傲:“夜守皇宮的侍衛(wèi),竟敢在這里睡覺!”我心中大罵,有本事你他TM來守一夜試試。但終究沒力氣,頭很暈,感覺天地都在旋轉(zhuǎn)一樣。我?guī)缀鯎u晃著走下階梯,腳一滑,居然一路骨嚕嚕,直接抵到碧波池邊,撞在白玉欄桿上,直覺眼冒金星,卻奇怪沒有暈過去。如果暈過去,可能腰和右腿,不會這么痛吧?
我坐在欄桿下面,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連爬都爬不起來,其實就算我能爬起來,我去找誰呢?這宮里,我不過是個俘擄,沒有朋友。我坐著發(fā)呆,右腿的疼痛漸緩,逐漸麻木。我靠在欄桿上,只覺得徹心徹肺的冷。我抬頭看著天,欲哭無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遠有人影過來,這大雪天,誰會到這里來呢?
是千欲,帶著一群大臣路過這兒。他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我,斂著眉,壓抑著憤怒,口氣一點也不好:“你在這里干什么?”我無力地看著他,指了指那邊月羅宮的階梯:“早上,不小心從上面摔下來了。”千欲轉(zhuǎn)過頭,看著月羅宮長長的階梯,久得讓我心都涼了,我居然以為他會派人帶我回去。當(dāng)下真想砍下腿,走掉算了。
幽從人群里出來,他俯下身,看我的時候眉宇間神色一閃,問:“傷到哪了?”不知怎的,看到他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親人一樣,我紅了眼睛,指了指腿:“這里,動不了了。”他伸出手,抱住我,又縮了一下手。我知道我身上恐怕冷得像個冰塊,突然就怕他丟下我,于是緊緊抓住他的手,小聲怯怯地說:“呃……其實我扶著你也可以走?!庇哪抗馍铄?,輕輕地將我橫抱起來,我安慰自己:夕魅,沒事了沒事了,他不會丟下我的,不會丟的吧……
看著眼前陌生的路,突然心里驚惶,我不顧全身的麻木,掙扎著下來,神志有些渙散,連痛也是鈍鈍的。我拼命抓著幽的衣襟,我說幽,你不是要把我弄到宮外丟掉吧?幽看著我的眼睛,依然冷漠,但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會丟下你?!蔽医K于放心大膽地暈了過去。
這件事直到很久很久后,我還是忌誨提起。一只一千四多百年修行的狐妖,在仇人的宮殿里一跤摔斷了腿,呆在雪地里從早上一直坐到傍晚,然后紅著眼睛,求對方不要拋棄她。這事傳出去,今后江湖,怕只有蒙面而行了。
那之后我病了,活蹦亂跳了一千多年,從來不知道這副身體離了法力后,竟然是如此脆弱。腦中換過各種殘影,我作夢,居然夢見可萊恩,一臉焦急地搖著我,他說寶貝醒醒,醒醒。然后是卡烏爾的尸山火海,血流成河,最后是漫天的風(fēng)雪,徹骨的寒冷,忽然有空靈的琴音遠遠地傳過來,絲絲縷縷,傾盡了天與地,在山間繚繞,久久不絕于耳,就連夢也慢慢平靜下來。我睜開眼就看到幽,一身白衣,靜坐在桌前,撫弄著琴弦??次倚褋恚诉^一碗不知道什么汁,慢慢地喂到我嘴邊。我歪著腦袋看著他,他聲音淡淡,但聽在我耳朵里卻覺得溫暖異常:“你昏睡了足足十天唉。這是千年赤龍血,對你的病有好處,先喝了?!蔽掖糇×?,每個修仙者都知道這東西有多難得,有多少人為了赤龍血丟了性命,還是千年赤龍血。我張了張嘴,喉間卻只有咕咚聲。幽笑著將血喂到我嘴里,盡管疲倦,但我還是盡量讓自己笑得傾國傾城,幽閃過一抹復(fù)雜神色,讓我很滿意。我慢慢咽下血汁,想著算了,只把千欲殺掉就可以了。
五我以為會一生恨你
我在幽那兒住了一個月。回到宮里的時候,只覺身輕如燕,一看手腕,發(fā)現(xiàn)鎖魂的葉子居然收到枝里面去了。有人在我昏迷的時候幫我除下了它,是千欲嗎?不像,他會有那么好?呵呵,不過不管是誰,總之,這是好事。
剛到宮里,就聽到一群侍從的聲音:“不好了,大家快躲起來!夕魅來了!”我輕笑,走過去一手拎起一個全部丟下水去,碧波池,人聲嘈雜,一群平日衣著素雅的侍者在里面如鴨子而且是不會游泳的鴨子一樣亂刨。鵠匆匆趕過來,看看一片混亂的情況,沉著一張臉:“別逼我剁掉你的手!”我冷哼一聲,居然看到他臉上有一絲笑意:“王傳旨要見你?!?/p>
流云池。黃色木紋的石質(zhì)地板,微微帶點粗糙,彩色大理石的圓柱足可三人環(huán)抱,周邊墻上椰子大的夜明珠散發(fā)著柔和的光,照得水氣朦朧的浴池清晰無比。彩色的紗曼,穿花蝴蝶一樣的侍女,空氣中花的幽香,無不讓人心情舒暢。
侍女幫我掀開珠簾的時候,我呆住了,千欲半披著雪白的浴袍,露出大半個胸膛,他慵懶地躺在精致華麗的雕花榻上,依然輕啜著杯中酒,這廝老是習(xí)慣這樣喝水一樣喝烈酒。
他看見我進來,居然一臉溫柔,招招手,摒退眾人,示意我過去。我走過去,他輕輕地說:“來得正好,幫我上藥?!蔽覐钠腿耸掷锝舆^透明的藥膏,看到他背上的傷痕,只覺得觸目驚心。一道好像是什么動物的爪子從右肩直拉到左腰,有的地方深可見骨,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好多天前的傷了,卻絲毫不見結(jié)疥好轉(zhuǎn)。我沾了藥,輕輕地涂在傷口上。擦到中途的時候,轉(zhuǎn)頭看他,他居然睡著了,安靜平和得如同一個嬰兒。這,豈不是一個殺他的好時機?我無聲無息地召喚出寒血劍,一劍當(dāng)胸下去,腦海中轉(zhuǎn)過一千種結(jié)果,這廝垂死一擊,豈可小視?可是他什么反擊也沒有,只是張開眼睛深深地看著我。我一閉眼,一狠心,再一劍下去,劍鋒幾乎透胸而出,他慢慢合上眼睛,面無表情,長長的睫毛上卻有一顆淚,慢慢滑落下來。我輕輕推開他,讓他平躺在地上,心里一時五味雜陳,我殺他,終于殺了他,不是應(yīng)該高興嗎?可是我一點都不高興。可萊恩,為什么我不高興呢?
一步一步退出流云池,然后拔足狂奔,想要把什么東西遠遠丟在身后。直到,直到鵠率人擋住了我。我跟他對峙,冷冷地說:“你不是我的對手,讓開?!本髲姷暮⒆樱值稕_過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下手就很重。一劍橫劈過去,他噴著血,飛彈出一丈多遠。近衛(wèi)軍都驚住,沒有人上前。幽過來的時候面色鐵青的:“夕魅,我第一次這么后悔救你?!蔽页爸S的笑:“你有沒有后悔毀滅卡烏爾?”幽搖著頭,第一次見他情緒這么激動:“你在現(xiàn)在殺他?你知不知道他為了你的傷,冒著多大的風(fēng)險闖進火龍谷取千年赤龍血?”我怔了一下,“他受了那么重的傷,可是你在這個時候殺他?。。?!”心里有點痛,腦中空白,像失重了一樣。幽提刀沖過來,我像瘋子一樣跟他拼命,他的刀風(fēng)凌冽,毫不留情。我瘋狂地攻擊他,劇烈的動作,沒有汗,只有淚。“我錯了嗎?他是我的仇人!!卡烏爾無數(shù)的生命,他用什么都贖不了罪?。。。。 弊詈笠痪鋷缀跏呛鸪鰜淼?,幽一臉嗜血,沉重的闊背刀殺氣逼人:“好,我現(xiàn)在就成全了你忠義,也省得他那么痛苦?。?!”我冷冷的笑,看淡生死,咬著牙:“只要你有這個本事!”
幽或許確實沒這個本事輕易殺掉我,但是我忽略了一句老話,叫作好漢架不住人多。所以最后被關(guān)回石牢的時候,還覺得不服氣。幽卻不管這些,幾根粗大的玄鐵練扣在我的手腕足踝,腰間那根大腿粗的千年寒冰鐵讓我連唯一僅有的一點僥幸心理都扼殺了。他紅著眼睛看著我,然后叫人狠狠地揍了我一頓。我看著一身鞭痕,在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給輪流問候了一遍,冷靜下來,又有點擔(dān)心,千欲……
不過想想幽還有時間修理我,這廝應(yīng)該死不了才對吧。
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石室里一片黑暗,幽送了幾次餐過來,每次都黑著臉。我開始還擺點高姿態(tài),后來受不了,想想還是吃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不是。
最后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鵠站在我面前,我尖酸地打擊他:“喲,小哥身體不錯啊,經(jīng)了那么一下還完整無缺。”他不吃這套,解開我的鐵練,“王要見你?!?/p>
流云池。我想這廝恐怕有被窺癖。
走進去的時候他還是躺在榻上,情景跟上次居然非常相似。
看見我進來,他面色沉靜如水,眉宇間卻憔悴,臉色蒼白。我提心吊膽地走過去,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仆人把藥膏遞給我,我再幫他上藥,他的眼睛只是看著我,淡紫若水晶的瞳孔光芒流動?!澳愕膭θ绻偻@兒偏一分我就真的死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我盡量讓自己笑得嫵媚傾城:“抱歉,讓王見笑了。下次夕魅會注意,絕對不會再有偏差。” #p#副標(biāo)題#e#
我上完藥,輕輕拉好他的浴袍,正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抓住我的手,一用力將我拉進他懷里。我還未來得及驚呼,已被他壓在身下,他臉上又浮現(xiàn)邪邪的笑:“那你這次可得看準(zhǔn)了?!比缓笪巧衔业拇?,吻得溫柔而纏綿,依然完全沒有任何防備。我突然清醒,用力想推開他,他卻用力捉住我的手腕,按在榻上,吻得幾近瘋狂。掙扎間,我看見他背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不由得驚惶。在他的手撫在我腰間的時候,我施了禁錮,定住了他。
抬起頭,發(fā)現(xiàn)所有的侍從都盯著我們,當(dāng)下一張小臉羞得無地自容,真想暈過去算了。但是他的傷口又裂了,莫名的就有點心痛。我重新擦拭干凈,重新上藥。他只是含笑看著我,輕輕地說:“夕魅,你也愛我的是不是?”我堅定地看著他:“即便愛你,也要殺了你?!彼廊粠?,只是笑得如此凄涼。“夕魅,這是戰(zhàn)爭。你的守護,我的追求,戰(zhàn)爭里沒有什么對錯,活著的人永遠正確,死去的人永遠壯烈?!蔽一剡^頭冷笑:“當(dāng)他國毀滅暗月城的時候,希望你也會這么想?!鞭D(zhuǎn)身快步離開,千欲抓住我的裙角:“你要這樣恨我多久呢?我以為讓你刺我兩刀,或許我會忘了你??墒牵墒恰蔽覌趁牡男?,“那兩刀并不足以償還你的罪,我以為,我會這樣恨你一生?!比缓笫肿プ∪箶[,慢慢從他手中剝離,不忍回頭,他沒有流淚,表情卻比流淚悲傷一千倍。
羅紗國的二王子萊特·羅紗來訪暗月城,一個英俊的金發(fā)少年,但給我的感覺總是比較陰冷。千欲帶傷接待他,下令滿朝大臣在暗月神殿設(shè)宴,為其接封。我站在邀月身后,卻感到他的目光除了跟千欲說話以外,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不自在的別過頭,看見千欲臉上的表情,幾乎要凝結(jié)成冰了,連對他的態(tài)度都冷了下來。他這才覺得不對,忙正了正神。
次日晨,剛回到紫林宮,發(fā)現(xiàn)一個人站在門外,我歪著頭打了量了老半天,才想起是羅紗國二王子萊特。他含笑看著我,陽光照在他金發(fā)的長發(fā)上,讓人有些暈眩。我微欠身:“二王子?!彼皇菧厝岬男Γ骸跋刃〗悖徽埼疫M去坐坐嗎?”我打開門,他倒是不請自入,而且不客氣地坐在床邊,兩個人一時間大眼瞪小眼。老半天之后,我站起來:“二王子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夕魅要出去一下?!彼麉s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正欲悖然大怒,卻突然怔?。荷钏{如絲絨一樣的夜空,綴著繁星點點,清冷的月華傾泄而下,鋪灑在深幽的草地上,零落在粼粼河面上,一俊美男子斜坐在碧草之間,手撫瑤琴,含笑注視著水邊草間翩翩起舞的女子。那女子長發(fā)如絲,白衣勝雪,舞姿輕靈飄逸,在皎潔朦朧的月色下,盈盈欲振翅而飛,恍若凌波仙子。寧靜的夜,空靈的琴音,嫵媚的月華,瑤池仙子的絕舞,可萊恩……
我對上他含笑的目光,一個聲音在我的腦中交織,幾乎瘋狂。可萊恩,可萊恩,是你嗎?萊特的手撫過我的長發(fā),柔聲說:“夕魅,我回來了,我來接你了。”我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把臉伏在他的胸膛上,仿佛又回到邊緣河畔那個荒涼入骨的夜晚??墒遣粫耍腋嬖V自己即便是死,也一定要死在他前面,我很自私,留下來的人,太孤單。
大殿上,萊特欠身:“萊特想娶大王侍衛(wèi)夕魅小姐為妃,請王成全?!鼻в呔油踝Φ贸领o溫柔:“再說一遍,我沒有聽清楚?!比R特重復(fù)了一遍,他只是笑,笑得殿內(nèi)溫度驟寒:“只要夕魅愿意?!蔽夜蚍诘?,低低但堅決地說:“夕魅愿意?!鼻в哪樕只謴?fù)了初見時的冰冷漠然,只是目光中卻透露著無邊無際的孤獨和悲傷。他站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幽快步跟在他身后,經(jīng)過我時,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和萊特一起去了羅紗國,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國度。朝看草長鶯飛,暮聽人魚唱晚。我甚至有一種錯覺,我似乎又回到了卡烏爾。只在偶爾突然心悸,問自己身邊這個金發(fā)男子是誰?
過了約十多天,傳來羅紗小公主暴病身亡的消息。公主靈柩鳳鑾運回,讓人觸目驚心,美麗如水晶娃娃的人兒,滿身抓痕,一片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爭執(zhí)之下,雙方震怒,暴發(fā)了羅紗國與暗月城的戰(zhàn)爭。萊特站在公主遺體前,金發(fā)掩面,看不清表情,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公主不成形的臉,帶起公主的一縷金發(fā),聲音像在承諾:“你的血不會白流的,我保證?!眹醴鲋鹾螅?a target="_blank">傷心欲絕,兩個人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我只是看著水晶棺中的公主,想著這應(yīng)該是死于蝕魂,那是一種很毒辣的魔法,施法者先留一物在對方身上,平時并無異常,但時機恰當(dāng),一經(jīng)施法者觸動的時候,對方必然全身如蛇鼠啃咬,中這種法術(shù)的人,一般是生生痛死的,而且即使是死了,死者靈魂也不會認為自己死了,而會一輩子留在身體里,也就是說她死后是有感覺的,甚至知道自己身體的腐爛,只是永遠不能再醒來,除非找到一個高于施法人的解救者,否則永遠不能投入輪回。但我搜索公主全身,也找不出法器,這么玲瓏剔透的人兒,用如此狠毒的阻咒,千欲,你的心當(dāng)真比冰塊還冷。
萊特和三王子凱斯率軍一百萬出征暗月城,我堅決地要求陪著他,我說我害怕這樣提心吊膽的等,心中一個聲音卻在嗤笑,笑得讓我有點心虛。
第一場迎戰(zhàn)的是幽,看著凱斯身上那條長長的刀痕,我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這一戰(zhàn)幾乎折損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我們在一座高山上扎營,兵士們圍坐在篝火旁,萊特和士兵們狂歡,連我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會收攏人心,穩(wěn)定軍心的優(yōu)秀的將軍。
我住在一頂小帳蓬里,半夜時分突然聽到很輕的聲響,如果不是狐貍睡覺時習(xí)慣性將感官靈敏度提到極致的話,肯定不可能聽到。我召喚出體內(nèi)的寒血劍,緊緊握在手中,身體卻不動,來人慢慢走近,站了片刻,又轉(zhuǎn)身離去。我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宛如天神的背影,黑袍飄飛,銀發(fā)如絲。掀起帳簾看了看,外面的士兵依然警覺地守護著,心下暗嘆,這一戰(zhàn),恐怕不論輸贏都將代價慘重。
第二天萊特親自率軍作戰(zhàn),回來的時候,萬眾歡騰,他銀色的凱甲,在夕陽的余輝下像一把出鞘的利劍,我上前迎住他,他一手?jǐn)堊∥业募绨?,我?guī)缀跏怯悬c心虛地問:“怎么樣?”他朗聲笑,幽受了傷,我沒事,他們損傷起碼有二分之一。我聽著只是幽出戰(zhàn),心里卻是一松,自己都是一驚,我關(guān)心他,甚至勝過幽嗎?
千欲終于親自迎戰(zhàn),烈日下黑色的戰(zhàn)甲,依然如初見時的衣袂飄飄,我站在離他遠遠的山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墒悄且粦?zhàn)的慘烈,完全可以從這群傷兵殘將的身上看出來。萊特拉著我的手,走到中軍帳的時候,突然力道頓泄,倒在床上。我解開他的銀色凱甲,發(fā)現(xiàn)里面似被烈火燒灼,傷口卻結(jié)成薄冰,是魄月劍。即便是冰蠶寶甲這樣的圣物,也擋不住魄月劍的鋒芒。他壓抑著喘息:“沒想到魄月劍居然如此厲害。”我一怔,當(dāng)初,當(dāng)初可萊恩的傷口也是這樣。
外面有將士急奔過來:“殿下,暗月軍隊又來叫陣了。”我嗤笑,乘勝追擊,趕盡殺絕,這倒比較符合千欲的習(xí)慣。
我用浴春風(fēng)術(shù)融了萊特傷口的薄冰,一邊淡淡地說:“知道了,殿下馬上迎戰(zhàn)?!比R特閉著眼喘息一會,重新坐起來。我按住他的手,解下他的凱甲,他迷惑地看著我。我輕輕地笑,解下外面的白色紗裙,穿上他的凱甲:“萊特,這像不像你?”他掙扎著坐起來,我施一個禁錮魔法,定住了他。然后幻化成他的模樣,為他蓋好被子,叫來凱斯囑咐了一下,轉(zhuǎn)身而去。
出來的時候,士兵已經(jīng)有些驚惶,“殿下,暗月軍隊已經(jīng)快沖開軍營結(jié)界了?!蔽遗ψ屪约盒Φ迷频L(fēng)輕,我說:“迎戰(zhàn)。”
千欲率軍站在營外,淡紫若水晶的瞳孔恍若銀河中流離的星光。已近一個月沒見了吧?再見時卻已隔滄海桑田。我召出體內(nèi)的寒血劍,劍光似血,映射著烈日炎炎。千欲依舊是一臉邪魅:“明知一定要死,還是要拼命嗎?不如把你的夫人給我,停了這場如何?”他說的輕輕松松,好象只是說把你的貓貓狗狗留下,你就可以走了一樣。我想氣,又想笑,心里竟然有一點點甜,即使是這個時候,他也未曾忘記過我嗎?我揮起寒血劍,法力灌出去,烈日失色,周圍突然冰寒徹骨,這是可萊恩送給我的,那時候我還不能使用飛劍,還是他親自教的我。一千多年,他總是這樣時時刻刻寵著我,順著我,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留給我,曾經(jīng)我一直把他的寵溺視作理所當(dāng)然,失去的時候,才明白其實這世上有一種愛,異常的慘烈絕決,卻不求回報。 #p#副標(biāo)題#e#
再不猶豫,我仿著萊特的聲音:“既然一定要死,為什么不死得像個英雄呢?”所有的士兵在這一刻情緒激昂,刀刃相擊的聲音,振奮人心的吶喊聲響徹云霄。千欲直視著我,我盡量淡定地迎著他的目光。他的魄月劍發(fā)出璀璨的冰藍色光華,他笑一聲:“萊特,雖然你做了那么多卑鄙的事,但是這一刻,我倒是有些欣賞你了。”我吃吃地笑,卑鄙的恐怕是你吧。兩劍奮力相擊,驚天動地。一擊退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氣血翻涌,魄月劍激蕩著驚人的殺氣,但是我居然沒事。望向千欲,發(fā)現(xiàn)他剛才站立的地方居然留下一灘暗紅色的血,他受了傷,他受了傷,恍然間心就痛了一下。
千欲看著我,眉宇間神色疲憊,笑得妖嬈而媚惑,卻總透出一絲讓人心疼的脆弱:“萊特,功力漲勁不少啊,得了夫人相助吧?”我抿著唇,一狠心,打算再給這個這種時候還敢貧嘴的家伙一點教訓(xùn)。執(zhí)劍沖過去,順手?jǐn)貧蓚€礙眼的家伙,寒血劍氣勢如虹,一劍擊破虛空。千欲騰空而起,那一個轉(zhuǎn)身,我看到他眼里睥睨生死的笑意,和背后,那道淌血的爪痕,那個傷口,還沒有好么?
有一剎那走神,卻驚覺魄月劍劈天蓋地而下,那一瞬間的壓迫,只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塊將被巨石壓碎的水晶。這,才是千欲真正的實力。我舉起寒血劍,直覺式的奮力一擋,冰藍色的光滅頂而來,我眼前一暗,寒血劍斷,我什么也看不見,只覺得心痛如絞。靈劍認主后,與人心脈相連,一旦冒然斷卻,輕則傷及肺腑,重則爆體而亡。黑暗中千欲走過來,冰冷的魄月劍抵著我的咽喉,聲音低啞,卻依然戲謔:“怎么樣萊特,用你的夫人來換?”我嘴里涌著血,只覺得啼笑皆非,MD。
閉著眼,盡量不哼出聲,魄月劍的傷口,確實如烈火燒灼卻又冰封傷口,痛,刻骨銘心的痛。龍涎在體內(nèi)慢慢地治療著內(nèi)傷,卻止不住魄月冰封烈火的痛。我感覺全身都在顫抖,眼睛恐怕廢了,周圍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千欲站起來,聲音愉快:“還是不愿意么?那我可自己去拿了啊?!蔽椅站o手中的半截斷劍,咬著唇,估計他轉(zhuǎn)過身的時候,拼全身的力氣挾狂風(fēng)沖過去,他轉(zhuǎn)過身,魄月劍深深刺入我的胸膛,然后反手一絞,我慢慢地握著魄月的劍尖,輕輕從身體里抽離出來,神識無比清醒,我終于承認,我舍不得殺死他,即便是為了可萊恩。
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夕魅,你一定要有武士精神,寧死不降,寧死不屈,寧死不求饒。你應(yīng)該拿著劍上去跟他拼命。然后我就聽到腦中另一個聲音對自己說,算了,還是裝死吧。于是身體就自動自發(fā)的采納了。
我躺在地上,傷口要命的痛,龍涎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慢慢地恢復(fù)著傷口,我在心里念著可萊恩,卻發(fā)現(xiàn)我竟然連他的樣子都忘了,怎么也想不起來,難道我只是自欺欺人地相信著自己的癡情嗎?腦海間閃現(xiàn)千欲淡紫若水晶的瞳孔,邪魅的笑容,如絲糾結(jié)飛舞的銀發(fā)和斜依在雪梅樹下的那一絲絲寂寥。我覺得真是天大的嘲諷,我愛上了他,沒有任何理由和原因地愛上了他。于是低低地喚,千欲,千欲,我以為,我會恨你一生啊。
六可萊恩的記憶
我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黑暗,NND,我命真大耶。
一個清脆的聲音叫起來:“小姐,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告訴殿下去?!比缓笫且魂嚰奔钡啬_步聲遠去。我輕笑,是在羅紗國陪伴我的侍女柳兒。萊特來得很快,他的手撫過我的長發(fā),柔聲問:“傷口還疼嗎?”我搖了搖頭,開口,發(fā)現(xiàn)嗓音嘶啞:“我的眼睛,看不見耶?!彼聊?,輕輕地說:“我會讓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我一怔,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這個人,這個人不是可萊恩?。?!盡管他擁有著可萊恩大部分的記憶,但他不是可萊恩。可萊恩只會說寶貝別怕,我一定會治好你,一定會的。盡管心中駭然,也知道臉上不能表露出來,我揚起頭一臉?gòu)擅牡男?,我說:“萊特,你不會嫌棄我吧?”抱著我的人怔了一下,我很久沒有叫他的名字了,一直記得的,只是可萊恩。他用力擁抱了我一下:“今生今世,永不離棄?!蔽倚α?,笑得一臉陽光明媚,一點刺刺的冷從心底向指尖擴散。若干年前,我每看到美貌女子的時候就會這樣問可萊恩,我說可萊恩,你不會嫌棄我吧?他總會捏捏我的鼻子,一臉鄭重地說:“除非我死?!?/p>
萊特走后,我呆呆地坐在梳妝鏡前,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但是蘇菲亞依舊仔細地幫我梳著頭發(fā),這是一個很單純的小公主。突然她嬌俏的笑:“夕魅,你長了一根金色的頭發(fā)耶!”我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笑意,她引著我的手,緩緩地觸到那根頭發(fā),“就是這根,你看,真的是金色的哦。”我觸著那根“頭發(fā)”,心沉到無邊無際的深淵里去,那是蝕魂的法器!
金色的頭發(fā),難怪我在羅紗小公主身上沒有找到!會是誰呢?直覺不可能是千欲,他要殺我犯不著這么麻煩,那么?萊特?難怪他總喜歡有意無意地觸過我的長發(fā),可萊恩的愛撫當(dāng)真讓我連一點警惕性都沒有了??墒?,可是小公主是他的親生妹妹啊。
我一直拈著那根頭發(fā),說不害怕那是騙鬼的,不懂這個的人永遠不會明白蝕魂的可怕。我不怕死,卻怕死后永遠幽囚在肉體里,看身體腐壞,嘗寂寞孤獨。哪怕爛成一堆白骨,卻也總附在里面無法離開。
我想試一下能不能解除,但是如果我除下來的話,萊特應(yīng)該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那真的就只有先乖一點,穩(wěn)穩(wěn)這廝的心。我抿著唇,明白生命誠可貴啊。
我努力吃著各種湯藥,非常乖地配合各種治療,但是我的眼睛,還是無法恢復(fù)。萊特經(jīng)常過來看我,非常溫柔的撫摸著我的頭,以前這個動作讓我覺得很溫暖,現(xiàn)在,卻只讓我覺得心寒。我依然天天妝容靚麗,依然時常和蘇菲亞、柳兒她們在草地上曼舞輕歌,即使我什么也看不見了,還是希望自己能快快樂樂、漂漂亮亮地生活,也許下一刻,我會被永世幽囚。雖然我竭力安慰自己要鎮(zhèn)定,要有骨氣,死就死么,有什么好怕的。但是最后還是忍不住祈禱,千欲,可萊恩,幽,你們誰來救救我啊。
我縮在草地一角,發(fā)現(xiàn)其實瞎子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晝和夜都沒有分別。但是瞎子的壞處可就多得說都說不過來了。辟如說如果我不是個瞎子,可能我早就拿刀從這里殺出去了。偷偷地想,如果千欲在這兒,應(yīng)該可以除下這根金發(fā)吧?突然地就想到他的吻,他的擁抱,他的體溫。其實,其實這個人雖然是脾氣壞了點,殘忍冷酷了一點,下流成性了一點,其它的也都還不錯。(千欲滿臉黑線:“你這是在夸我還是損我?。?!”一度君華:“千欲,還沒到你出場呢,閃一邊去?!保┑沁€是可萊恩好一點,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想著想著又有點傷感,忙呸一聲,夕魅,這可不是TMD的犯酸的時候,你丫要再不振作想出辦法來,只怕真要永垂不朽了。
他怎么會有可萊恩的記憶?他這樣作有什么目的呢?他是到暗月城才見到我的。那是垂涎我身上什么東西?我看看渾身上下,如果是美貌的話,不必用這種手段吧?那,龍涎???那大可直接剜去,犯不著這么復(fù)雜吧?真是不能理解。
想來想去,突然觸到腕上的鎖魂,想到與主人簽了契約的靈物一般都和主人心意相通,這東西的主人???我撫著它,慢慢注入法力,緩緩地輸入現(xiàn)在的狀況,在心中祈禱,老天保佑,這可千萬不要是無主之物啊。
一個人坐在床上,連是白天黑夜都忘記了,天天周旋著萊特,累得筋疲力盡。聽到有人進來,這個時候一般只有柳兒了。我說柳兒,幫我倒杯水吧。接過水,碰到執(zhí)杯的手,突然就顫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就認出了他,我低低地喚:“千欲?”他的唇輕輕覆上我的唇,我興奮得幾乎尖叫,絕處逢生一般,用力拱進他懷里,他輕輕地擁著我,吻得溫柔而纏綿。我緊緊環(huán)著他的腰,喃喃地說:“我不是在作夢吧?”千欲聲音含笑:“你經(jīng)常夢到我么?”我終于笑出聲來,確實是他,只有這個家伙才會這么自戀。他溫柔地抱起我走出去,我長舒一口氣,“該死的羅紗皇宮,一輩子不想看到。”千欲輕輕在我耳邊說:“明天就把它給滅了。”我擁著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胸膛上,覺得非常幸福,竟然非常幸福。但是想到可萊恩,又心中黯然。 #p#副標(biāo)題#e#
我們到了一間山間的小屋,我聽見了風(fēng)過竹林的聲音。千欲把我放在一張床上,然后施法幫我除下了那根金發(fā)。我長噓一口氣,依然驚魂未定。他撥弄著我的長發(fā),老久老久,居然又找到一根黑色的,跟我的發(fā)質(zhì)一模一樣,我緊緊抓住他的肩膀:“不會再有了吧?”他幾乎撫遍我的每一根頭發(fā),然后肯定地告訴我:“沒了?!蔽抑匦驴s進他懷里,說聲:“千欲,我很害怕?!北緛硎窍攵核?,不知道怎么的,精神一放松,眼淚就下來了。他輕輕擦掉我的眼淚,很久很久不說話。
那一晚,我縮在他懷里,居然一夜無夢。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卻不在了。我驚惶地叫了一聲,一個侍女跑了進來,說第一句話我就認了出來,“蝴蝶?”她嬌笑著:“夕魅小姐,你醒啦?”我笑著:“你怎么會在這里?千欲呢?”“小姐你不知道啊,王帶我來的,他說你喜歡我呢。王今天帶兵去攻打羅紗皇宮啊?!边@丫頭還是個話匣子,我卻吃了一驚:“戰(zhàn)打到羅紗皇宮了?”“是啊,你走之后,暗月城和羅紗國就一直戰(zhàn)事不停,王一路從羅紗邊境打到碧水城了?!蔽乙е溃@家伙還是這個德性啊,“蝴蝶,扶我到羅紗皇宮?!?/p>
去的時候皇宮大亂,我站著,只聽到人聲嘈雜,一個身影走過來,從蝴蝶手里接過我的手,我靠過去:“千欲,放過他們吧。”千欲嗓音媚惑:“夕魅小姐,你看這天真藍啊?!蔽易ゾo他的手,不理會這家伙轉(zhuǎn)移話題:“畢竟你和小公主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千欲聲音又邪邪的,“照你這么說,和我有過百日恩的可多了去了?!蔽掖笈瑳_過去摸索著揍了他一頓。他抓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寵溺地說:“如你所愿?!?/p>
羅紗國與暗月城達成和平停戰(zhàn)協(xié)議,愿永作暗月城下屬國,永止干戈。臨走時我拉住了他:“千欲,幫忙把小公主的蝕魂解了吧,她并沒有什么錯啊?!毙」鞯乃Ч浊埃瑖鹾屯鹾髩阂种奁?,千欲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咒一解,他就轉(zhuǎn)身而去,這個男人,當(dāng)真郎心如鐵。我跟著他出去,萊特在身后叫了一聲:“夕魅?!钡怯杂种埂?/p>
我們在山間的小屋住了幾天,我滿喜歡這個地方,非常清幽。我在一棵桃樹下彈著琴,居然不知不覺就彈到可萊恩未完的那段,有些茫然。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我勉強一笑,感覺有什么濕濕的東西滴進我的眼里,“閉上眼睛,有驚喜哦?!鼻в穆曇舴浅厝幔疑踔劣X得這廝其實有時候也是很體貼的。
眼睛的感覺非常清涼,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慢慢溶解。良久,我慢慢地睜開,這個世界,終于明亮如初。我尖叫一聲,用力吻在千欲臉上,千欲只是看著我笑,笑得妖嬈,笑得傾天傾地:“了不起啊夕魅小姐,你是第一個承受魄月一擊還活著的人,而且還完整無缺,真的是恭喜?!蔽艺艘幌?,手撫著他俊美的容顏,我說千欲,我要怎么謝你呢?他俯身下來,眼神熱烈:“以身相許怎么樣?”我一腳踹過去,被他笑著躲開了。
我仔細地看著他,他憔悴了,連眼眸中淡紫的光彩都暗了。我有些心疼,突然想起他背后的傷,于是伸手去解他的腰帶,他看著我:“在這里么?”我說我想看看你的背。他便笑,笑得讓我面紅耳赤,笑完之后,一手扯腰帶,肩一斜,嫵媚地滑落黑色的長袍,我看了他背上,那道傷居然還沒有痊愈,不由抱怨:“這么久了,你沒有治療嗎?”他不說話,攏了攏銀發(fā),風(fēng)情萬種地看著我,一只手一用力,將我壓在地上,然后傾身上來,慢慢地從額頭一路吻下去,呼吸漸重。我用力想推開他,他捉住我的手,聲音幾乎是在哄:“寶貝,乖一點,不要動,乖一點。”一種特別的氣息,充塞在我的腦海里,感覺渾身穌軟,這一刻,任是一只千年狐妖,也被他吻了個暈頭轉(zhuǎn)向。他和可萊恩不一樣,可萊恩從來沒有這樣對我,他只會撫著我的發(fā),溫柔地對著我笑??扇R恩?我心中一黯,用力掙脫了出來,千欲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我勉強笑了一下,慢慢地幫他穿好長袍,系腰帶的時候,他輕輕嘆了口氣。
早上,我硬是逼著替他梳頭,他再三聲明:“夕魅小姐,我是男人,如果你不信,可以親自過來驗證一下?!蔽夷靡话寻子袷幔瑦汉莺莸卣f:“你過不過來?”他退了一下:“死也不過來?!蔽液逯骸斑^來嘛,我絕對不會影響你傾國傾城的形象的啦?!彼荒樚煺娴牡溃骸罢娴??”我一臉誠懇的保證:“真的。”他又退了一步:“還是不要。”我于是沮喪地坐下來,長吁短嘆,抑郁不歡,最后他終于走過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啊?!蔽腋吲d地撲過去,在他臉上重重地吻了一下,他的臉上又顯出寵溺的溫柔。他的頭發(fā)涼涼滑滑的,我給他扎了幾個辮子,最后在他強烈的抗議下,又拆掉,只用一根白色的絲帶優(yōu)雅地扎在后面。
我伏在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他看著鏡中的我:“夕魅,有件東西要送給你,又不想送?!蔽医o了他個大大的白眼,他笑著,手里憑空出現(xiàn)一支法杖。白玉的杖柄,頭上是一朵鮮紅如血的彼岸花,花中幾根花蕊伸出來,中間嵌著一顆巨大的火紅的寶石。我看著看著,突然就流下眼淚來,這是可萊恩的辟魔杖,以前我老搶過來玩,可是現(xiàn)在,杖在人亡。模糊的回憶又慢慢清晰,我只覺得心痛如絞,給了我一千多年美好回憶的可萊恩,如今孤獨地沉睡在邊緣河畔,而我卻愛上了殺死他的人。我的手劃過光潔的杖柄,任淚水傾泄。如果,如果沒有那場戰(zhàn)爭,也許我會和他朝看草長鶯飛,暮聽人魚唱晚,就這樣攜手老去。
千欲只是靜靜地看著鏡中的我,眼中透出一絲哀傷:“說了不想送你嘛,知道你看見又要哭了?!蔽业拇轿巧媳涞谋倌В也恢酪允裁礃拥哪樏鎭硐M徑?。千欲握住我的手:“夕魅,如果死的人是我,你會不會這樣悲傷?”我看了看他,我說那時候我還不認識你啊。他懇切的看著我:“那么現(xiàn)在呢?如果現(xiàn)在我死了,你會不會這樣悲傷?”我茫然,,我說千欲陛下,你看這天真藍啊。千欲返身擁住我,這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妖月邪神,永遠淡定自若的臉上顯出一絲不確定:“夕魅,我好怕我一輩子都取代不了可萊恩,我嫉妒他,真的嫉妒他?!?/p>
我不想再深究這個話題,然后突然想起來:“對了,為什么萊特會有可萊恩的記憶?”千欲淡淡地說:“可能這支杖上附了可萊恩殘留的記憶吧。這是從他那兒得過來的,要不要打開看看?”我沉默,點了點頭。千欲的手撫過美麗的辟魔杖,后來我一直在后悔,如果我不那么好奇,也許可以讓一些美麗的東西繼續(xù)美麗下去。
一團云霧在眼前升起,慢慢地清晰。一些殘余的片段,有的是我在跳舞,空靈飄逸。有時候我作惡作劇,把唇紅印在汗巾上給他擦汗,擦得他一臉唇印,結(jié)果被他抓住,他笑著說如果你直接印的話,可能我不會這么生氣。很多很多的片段,很零散。最后一個,讓我怔住,那竟然是一千四百多年前可萊恩手里拎著一只銀色的雪狐放在桌上,素長老一臉嚴(yán)肅:“你確定龍涎在它體內(nèi)?”可萊恩點頭:“錯不了?!比缓笏亻L老拿出一顆冰之淚緩緩塞入雪狐的嘴里?!耙磺灏倌旰笏纳眢w里會生成冰淚石,在第一個月圓之夜之后剜出來就可以了?!笨扇R恩點點頭,將一根黑色的絲線緩緩插入我的頭上。
那一刻,即便是呆在千欲懷里,我也直覺得如墜冰窯。這么多年,不管遭受著怎樣的困境和屈辱,我都不曾絕望。我覺得即使是可萊恩走了,卡烏爾毀了,我所有的朋友都沒有了,可我至少還有回憶。我一直相信可萊恩給我的一千四百多年的快樂足以支持我,走過今后沒有他的孤獨。不管這個世界有多少陰謀詭計,我始終堅守著心底的純真美好,我常安慰自己,即使到處都是一片黑暗了,至少在我心里還會有一個陽光燦爛的地方,我曾經(jīng)那樣幸??鞓贰?墒沁@一切,這一切原來都只是個騙局嗎?一切的寵愛憐惜,不過是為了最后的剖腹剜心嗎?我用牙齒死咬著手,心,比魄月劍那驚天一擊還要痛。這個世界,從始自終只有我一個傻瓜。 #p#副標(biāo)題#e#
千欲緊緊的抱住我,低低地說:“天太暗了,我可以假裝看不見你哭?!蔽曳词汁h(huán)抱著他,把頭埋在他的頸項,我說我不哭,我終于解開了一個心結(jié)。一千四百多年的記憶,終于給了我一個結(jié)局。
然后千欲伸手想撫我的頭,我轉(zhuǎn)身偏開,如果說開始這個動作只是讓我心寒的話,現(xiàn)在,則是讓我毛骨悚然。童話的城堡慢慢塌陷,可萊恩,如果這個世界連你都在騙我,那么還有誰可以讓我相信。
我站起來,伸出手把血滴在辟魔杖上,辟魔在空中散出淡淡的白光然后轉(zhuǎn)紅,最后血紅一片,轉(zhuǎn)了一圈,慢慢地融入我的體內(nèi)。我撲到千欲懷里,我說千欲,我可不作妃啊。千欲刮刮我的鼻子:“我有說過要娶你嗎?”我想了一下,道:“也是,我醋勁很大的,沒準(zhǔn)一發(fā)狠,你那些個妃子什么的全部都要被我掐死。還是不要嫁你了?!鞭D(zhuǎn)身要走,被千欲一把拖回來,他的唇碰到我的耳朵,感覺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麻麻癢癢的,“有了你,我還要什么妃子?!蔽蚁胙b嚴(yán)肅,可是笑卻不自覺地浮在臉上。
七
回到暗月城的時候,居然受到暗月民眾的夾道歡迎,這家伙,還蠻受愛戴的嘛。
幽站在人群中間,我下了馬車,跑過去,我說幽,你真沒用啊,連萊特都打不過呢。幽臉上一如往昔的冷漠,但眼神卻透出明亮的神采,我可以看得出來。他用手在我的額上劃了一下,然后說:“傻瓜,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傻瓜?!蔽抑皇浅猿缘男?。
回到宮里的時候,氣候已經(jīng)變得很暖了。碧波亭,又換了新貌。一池粉荷,開得亭亭玉立,張狂而熱烈。楊柳垂茵,如碧玉絲絳。我在草地上起舞,蝴蝶為我彈著琴,荷花的清香不時飄過來,身后玉夫人冷哼一聲,我微笑,心情好的時候,可以假裝聽不到。
千欲從暗月神殿過來,拉著我的手往前走,我轉(zhuǎn)頭一看,卻大吃一驚:“月羅宮的階梯?”千欲淡淡地說:“我不喜歡?!蔽矣谑切∨軒撞礁纤?,呵呵地傻笑。他臉上有點紅紅的不自在,我搖著他的手:“千欲兄,你還真是可愛耶?!彼偷偷卣f:“閉嘴?!蔽倚Γ骸澳愀医形议]嘴?你敢叫我閉嘴???!反了你?!比缓缶腿纤W,他開始還佯裝嚴(yán)肅,后來終是正經(jīng)不起來,跟著我嬉鬧。身后,月羅宮六百多級階梯,全數(shù)除去,整個月羅宮憑空下降一百多米。
我的一千五百歲生日快到了,雖然這對于一個女性來說并不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但我還是搖著千欲的手,以平均每天三次的概率提醒著他,然后問他要送我什么禮物啊。他只是笑著不語,這次任憑我長吁短嘆都沒有用了。
這兩天宮里的侍衛(wèi)增加了不少,竟然連幽都整天守在宮里,而且千欲也整天不見人影。我一個人閑得無聊,帶了蝴蝶想到宮外轉(zhuǎn)轉(zhuǎn),結(jié)果被鵠攔了下來,他微欠身:“夕魅小姐,王說為了您的安全,近期都不能出宮?!蔽野逯槪骸澳闶钦f姑奶奶身手淺薄,保護不了自己羅?”鵠依舊微欠身:“美麗的夕魅小姐,您的美貌足以傾天傾地,縱然您身手了得,又怎么能對付那么多垂涎您的人?”古人說伸手不打笑面人,他一臉客氣,我倒是不好意思來硬的。而且看在他說的也是事實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夜,月圓。我感覺心頭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動一樣,而且觸覺明顯。心中駭然,躍窗而出,潛進千欲寢宮,值得欣慰的是,這家伙自碧水城回來后,真的不再召妃子侍寢。我掀開紗帳,他反手一把捏住我的脖子,差點兒拎斷。睜開眼看見是我,立刻一臉驚慌,輕輕地渡氣到我嘴里,我倒是無所謂,這樣一下子就掛掉了豈不貽笑大方?!斑@么晚了還跑出來干嘛?”他的聲音有些半睡半醒,手溫柔地揉著我的脖子,力道非常恰當(dāng),我索性一側(cè)身倒在他的床上,伸長脖子,閉上眼睛:“繼續(xù),繼續(xù)。”他的唇又碰到我的耳朵輪廓,低喘而媚惑地說:“那我繼續(xù)了?”我只得爬起來,用力推開他,才想起過來的正事。我把他的手按在我胸口:“千欲,你看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在動?”千欲一臉認真地按了幾下,然后滿臉嚴(yán)肅地換了只手按幾下,如此反復(fù)幾次,我才驚覺過來,狠狠拍掉他的手。他賊賊地笑,像個偷吃糖的孩子,驅(qū)散了我心中的陰霰。
我爬起來,正要出去,被他叫?。骸跋龋绻阍敢夂臀乙黄鹚?,我是一點都不介意的?!蔽亦托σ宦暎骸叭フ夷愕挠穹蛉?,雪夫人吧。”他居然就迅速地爬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不早說!??!”我氣極,追上去抓住他,用力捶了幾拳,他握著我的手,慢慢地擁入懷里,那一刻,感覺天地時間都隨我一起靜止,我甚至希望能夠和他就這樣抱著,直到青絲白發(fā),直到??菔癄€,直到地老天荒。我抬頭看他,他面色依舊淡定若水,白色的長袍,披在修長的身體上,銀發(fā)糾結(jié),瞳孔淡紫。即便是半夜的寢宮里,他依舊俊美如神,讓我覺得可望不可及。
出了寢宮,碰到侍衛(wèi)正在圍攻一群魔族人。我疑惑,看見幽和鵠,居然神色疲憊,看我走過來,鵠勉強擠出一個笑:“還沒睡啊,晚上不要亂走。”我驚訝:“有刺客?。俊彼Φ溃骸盁o數(shù)批了,沖著你來的吧,就你不知道而已。”我看著他:“要不要告訴千欲???”鵠深深地看著我:“夕魅,王熬了好幾個晚上了?!蔽艺。畔氲絼偛畔崎_紗帳時,千欲激烈的反應(yīng),心中溢過滿滿的感動。鵠看看幽,聲音低沉道:“夕魅,這么多年來,我從來沒見王這樣對過哪個女子?!蔽尹c點頭,我說我明白。幽轉(zhuǎn)過身,欲言又止。我突然覺得幸福來得這樣美滿,讓人提心吊膽。
七巫闕魔神
夜,月圓。
連我也被宮中的動靜驚醒。月明宮外,近衛(wèi)軍幾乎折損一半,其余的人已經(jīng)不敢再攻擊。一個身影站在月華下,長長的黑色斗篷罩住了全身,一柄粗重的金杖在清冷的月光下光芒萬丈。金杖身上流轉(zhuǎn)著奇異的魔法紋,頂端卻是一個骷髏,骷髏眼中兩個青色的寶石閃著幽幽的光,只看一眼,仿佛就會把靈魂吸進去一樣。他的眼睛也是可怖的碧色,燦如燈火。
我只和他對視了一眼,竟心頭一顫,一股漫天的黑暗之氣牢牢牽制著我。我心頭狂震,巫闕魔神?。?!被魔族置頂膜拜了上萬年的魔神!以前可萊恩經(jīng)常講魔族的故事,也經(jīng)常提到他。
地上狼籍的尸體,我飛快瞄過去,千欲執(zhí)著魄月半跪在地上,幽一手捂胸,指間鮮血噴涌。我召喚出辟魔杖,一邊緩緩?fù)说角в磉?,喚聲;“千欲?”身后的人卻沒有一點反應(yīng),我轉(zhuǎn)頭飛快看了一眼,魄月劍竟然藍光慘淡。我心中一痛,再也顧不得他是否會襲過來,轉(zhuǎn)身輕輕捧起千欲的臉,他的臉竟然一片藍色,嘴角長長的獠牙勾出來,眼中紫光微弱,即便是這種時候,也是嬌弱妖異。我的淚模糊了眼睛,這是他的真身,他的血幾乎全部流盡。淚瘋狂地流下來,我忘了一切,咬破腕,拼命地把血喂進他的嘴里,他微微睜開眼睛,我把耳朵觸到他唇邊,他低低的說:“夕魅,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人。對不起,對不起啊?!蔽爷偭艘粯拥谋е?,拼命的喂血進去,他卻只是漸漸消散,身體里,散出點點藍色的瑩光,紫色的瞳孔,滿是愛戀。我絕望地吼:“不,不!幽,幽,救救他??!”幽卻只是看著我,無可奈何的憂傷。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塌地陷。我緩緩從他手里抽出魄月,它在我的手中藍光流轉(zhuǎn)。我深吸一口氣,調(diào)轉(zhuǎn)劍鋒,從胸口切入。魄月劍寒,入胸,只覺得荒涼入骨。我抿著唇,手指輕探,從心中托出天下至寶。冰淚石,傳說中不老不死,擁有恐怖力量的魔法載體,可萊恩寵愛我近一千五百年的目的。來不及猶豫,我輕輕地喂入他口中。瑩光慢慢止住,他的臉色終于開始回恢,獠牙開始收了進去。(神經(jīng)突然撲倒在地,爾后捶胸頓足,失聲痛哭。一度君華感動:“沒想到,神經(jīng)居然也是這么一個感性的人……”神經(jīng)一邊哭一邊道:“老大,我一跤把攝像機跌壞了啊,嗚嗚……”眾人默,一度君華面若寒霜:“來,把賣身契簽了?!鼻в麧M臉黑線:“老大——”一度君華:“喔,嚴(yán)肅,嚴(yán)肅?!保? #p#副標(biāo)題#e#
我撫著他的臉,視線開始模糊,輕輕吻著他的唇。千欲,千欲,你沒事就好了。
魔神冷冷的看著我,他說值得嗎?我輕輕地笑,打擊他一下:“像你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什么叫愛情。”漆黑的魔神,陰冷地笑:“我不明白?我要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愛?!蔽肄D(zhuǎn)過頭看他,笑得特憐憫嘲諷。這笑激怒了他吧,漆黑的魔神,駐著金杖緩緩走過來,我以為他會一杖敲死我的時候,一滴血繞著陰森的黑霧滴落在我的眉心上,慢慢地浸入腦中。我閉上眼睛,連掙扎都沒有力氣。他向我伸出漆黑的手,在我心里,植入心魔,魔一入心,永難驅(qū)除。我輕輕地喚千欲,千欲,然后淚清清淺淺地滑落下來。我看著他,“幫我封印他關(guān)于我的記憶,請?!蹦窭淅涞匦Γ骸叭缒闼浮!?/p>
漆黑的魔神,消失在夜空。我轉(zhuǎn)頭看看幽的傷勢,他用帶血的手指劃過我的額頭,低低地說:“你這個傻瓜,全天下獨一無二的傻瓜?!蔽倚?,盡量讓自己笑得傾國傾城:“這個傻瓜在不久之后將永淪成魔了。幽,如果哪天,夕魅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了,請你一定幫我記著。我害怕我生活了一千五百年,最后所有的人連同自己都忘記了?!?/p>
我一直陪在千欲身邊,他眉峰淡淡,如遠山疊巒,睫毛長長,像兩把小小的扇子。緊抿的唇,任性,倔強,也性感。銀發(fā)如絲,傾泄在錦被上。我輕輕吻過他的唇,淚如泉涌。再見了,千欲,再見。這輩子我也只愛你一個人,謝謝你愛過我。
巫闕魔宮。
我披著黑色的斗篷跪在大殿上,魔神高居玉座,只能看到兩道碧色的光,冷冽如萬年冰封的寒潭。我淡淡地直視他,心如止水。碧色的光打量了我許久,像要穿過我的身體,刺進我的心里。
漆黑的手牽著我,走過長長的瓊瑤雕花的樓閣走廊,停在一間黑色的屋子里:“進去見一個人?!蔽彝崎T進去,心中一寒。屋里血氣繚繞,一片暗紅。里面是一個女人,千年寒冰鐵索鎖住她的四肢、脖子和腰部,長發(fā)凌亂帶血,左臉被齊齊削去,左眼也只剩一個黑洞。右邊的臉卻是娟秀無比,更襯得人如夜叉修羅。兩手完全枯干,狀似鬼爪。周身的皮膚如被水煮火燒,像千年老樹皮一樣皺起,衣裳襤褸。兩只腳即使被剝得只剩骨頭,也可以隱約看出當(dāng)年的美好。
她聽見我進來,抬起頭,右臉的眼睛竟然是血紅的,面色竟然平和如水。她看了我半晌,突然瘋狂站起來,喉嚨里發(fā)出野獸一樣的嘶吼,直欲朝我撲過來。我后退一步,召喚出辟魔擋住她,心里嗤笑一聲:“植入心魔,還玩殺雞警猴這套干嗎?!蹦桥訁s只是看著我,不斷嘶吼,血紅的右眼,竟然淚如泉涌。我靜靜地看著她,我說不好意思啊,我可能救不了你呢。她卻搖著頭,一臉凄厲欲絕,緩緩?fù)笸说綁牵^埋入枯爪里,哽咽如泣血。我開門走出去,感覺那只紅色的眼睛一直盯著我,讓我心驚。
我變得越來越嗜血,開始懼怕陽光和風(fēng),我呆在黑暗潮濕的環(huán)境里,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這是魔的本性。哪里有足夠的血供給魔神?戰(zhàn)場。所以魔一直致力于挑撥各國各族關(guān)系,巴不得天下大亂,越亂越好。我想起羅紗國的萊特,怕也是成魔了,所以即使殺死自己的妹妹,也要挑起兩國戰(zhàn)爭。
我作了月魔,終年披著黑色的斗篷,帶著軍馬南征北戰(zhàn),有戰(zhàn)爭打,沒戰(zhàn)爭制造戰(zhàn)爭也要打。我的副將叫花道,一個可以讓兩國為了一粒米拼個你死我活的人。所以有他在,不愁沒戰(zhàn)打。
烈日,尸山血海,遍地斷腳殘肢,鮮血浸泡著我的歲月。這種紅讓我興奮,有時候會忘了為什么而戰(zhàn),只是愛上了血。有時候我作嘔,我不知道我還能清醒多久,也許心魔會很快吞蝕我的神識。血,浸透我的黑斗篷,辟魔杖掃過千軍萬馬,頂端的彼岸花像是未凝的血,直欲滴落下來一般。
這一天,我在戰(zhàn)場上斬殺了一大片,看見對面有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黑色的披風(fēng)在風(fēng)中飄飛,心中就怔了一下。神識又清醒過來。一片血腥中,只覺得難過得要命。黑影走過來,是幽。他靜靜地看著我,我只好笑,以前我老是裝妖艷嫵媚的笑,現(xiàn)在不用了,自然而然。我吃吃蕩笑:“幽,你怎么會在這兒?”幽聲音依舊淡淡:“你滅了羅紗國一百萬軍隊。”我笑,揮手:“花道!”他騎馬奔過來,喝聲:“未將在!”“繼續(xù)作戰(zhàn),我要和老朋友敘敘舊?!?/p>
幽帶著我居然到了卡烏爾,這家伙的速度,真不是蓋的。這是個連記憶都變色模糊的地方,一如往昔的安靜,美麗的夜光蝶在林間自由自在的飛舞嬉戲。我想在草地上打個滾,可是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老得打不動滾了。我伸出手觸向那群快樂的夜光蝶,曾經(jīng)戀我如花的它們,卻驚慌失措的避開了我,消失在林影深處。我呆呆地看著,突然淚落下來,夜光蝶只喜歡心靈純凈的人,連它們都憎恨我,連它們都絕決地拋棄了我。我伏在草地上,感覺自己像一葉失去方向的舟,即將永遠沉沒在冰冷的海水里,誰來救贖?
幽輕輕從背后抱住了我,我回過頭,笑得天地失色,我回抱著他,輕輕吻上他的臉,他怔在那兒,呆呆地看著我。我把唇觸近他的耳朵,聲音柔如絲錦,低喘而充滿媚惑:“幽,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顏色呢。”然后手從臉向下?lián)?,輕輕觸著他的胸膛,慢慢剝開胸前的肌膚,血,沾在如玉的手指下,灑落在碧綠的青草上。長長的指甲劃開胸骨上的肌肉,已經(jīng)可以看到里面鮮活跳動的心臟。
我咬著牙,生生收回撕裂他胸膛的手,我說你走。幽看著我,目光中充滿憐憫和哀傷。我罵一聲你滾,卻已經(jīng)淚流滿面。他伸出手輕柔地為我擦去眼淚,我笑,我說你TM犯賤啊。他撥開我額前的發(fā),輕輕地印上一個吻:“傻瓜?!蔽姨痤^,可能下一秒我將不再是我?!扒в?,好了嗎?”幽遲疑了一下:“他娶了羅紗國蘇菲亞·羅紗公主?!蔽揖`放笑容,雖然凄涼,卻真實?!坝?,劍從這里下去,粉碎暗之血,就可以殺了我?!蔽野阉氖职丛谖颐夹模従彽卣f,然后用力推開他:“讓千欲來殺了我吧,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結(jié)局?!庇霓D(zhuǎn)過身:“蘇菲亞公主跟你的氣質(zhì)很像?!蔽艺賳境霰倌?,媚笑著走過去:“有多像啊?”幽看著我,后退不及,然后交手,瘋狂地攻擊。
他胸口的血涌出來,我輕輕地接住,啜飲,然后輕笑:“幽,你的血味道很好呢,你不會還沒碰過女人吧?”(神經(jīng)一臉浩然正氣:“殺了我也不信!”幽回過頭,一掌PAI飛。)幽眼中神色復(fù)雜,反手揚起一把塵沙,飛身而過,他的速度,確實一流。我瘋狂地追,也只看著一個背景,絕塵而去。我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執(zhí)辟魔,冰冷的彼岸花鋒利的花瓣一下一下劃過我的臉,血肉模糊,千欲,千欲,即便你已經(jīng)不再記得我,我也不要你厭惡這張臉。即使這只是我一個人的記憶,記憶中你愛撫親吻的也只是這個美麗的夕魅。
遇到千欲,已經(jīng)是很多天后的事情了。我披著黑色的斗逢,站在漫天塵沙之間。千欲的坐騎也變成了火焰龍。冰藍色的火焰龍上,黑衣飄飄的千欲迎風(fēng)而立,銀發(fā)如絲,在風(fēng)中糾結(jié)飛舞,依然俊美如神。他看我的神情冷而傲,一如卡烏爾的初見。
我以為早已看淡生死,但是這一刻還是涌起回憶如昨。他的笑或妖冶嫵媚,或邪魅誘惑,高山上,他說萊特,拿你的夫人來換。他撫著我他說我好怕我一輩子都取代不了可萊恩,我嫉妒他,真的嫉妒他。他的唇碰到我的耳朵,他說有了你,我還要什么妃子。他淡紫若水晶的瞳孔滿是愛戀,他說夕魅,這輩子我只愛你一個人,對不起,對不起啊。
我的淚濕了黑色的面紗,幽和鵠站在他身后,靜靜地看著我。我抬起頭,給自己一個沉靜嫵媚的笑,夕魅,來吧。
握緊手中的辟魔杖,紅色的彼岸花釋放出驚人的魔氣,我的瞳孔,也已化為碧色,千欲,恐怕更加不認得了罷?;鹧纨垱_過來,千欲單膝跪在龍背上,右手斜執(zhí)魄月劍,藍光綻放,銀發(fā)如絲,衣袂飄飄,美得有些虛幻。這始終是一個我無法追逐的夢啊。 #p#副標(biāo)題#e#
紅光與冰藍色的光相互激蕩,所到之處草木皆枯。魄月劍帶著驚天殺氣破空而下,我眼里閃著興奮的光,舉右手擋住這一擊,辟魔杖自左手而出,攻擊,生死何懼!
冰藍的火焰噴過大大的火球,我笑,笑聲清淺。轉(zhuǎn)身一旋,辟魔劃出血紅的弧線,化成血龍,頭大如斗,眼大如燈,直照得天地失色。血龍勁風(fēng)過處,人即成灰。霎時間,慘叫,奔逃,一片混亂。我灌入法力,紅光更烈,當(dāng)下不分?jǐn)秤眩黄駫?,死傷不計其?shù),花道也都大驚失色。我笑,笑得極其愉快??匆娙司蜎_過去,瘋狂殺戳。千欲緊緊抿著唇,忽然拔空而起,魄月從天而下,天崩地裂的一擊。平地開裂,隔成一道峽谷。藍光披頭蓋臉而來,辟魔飛在空中,我施禁錮定住了自己。藍光之間,千欲依舊俊美如神。
我倒在地上,驚訝著那樣的攻擊我居然還活著。魄月劍的傷口一如往昔的痛,千欲站在我面前,冰冷的魄月劍抵在我的胸口,他淡紫若水晶的瞳孔流動著深深淺淺的光芒,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墜落進去。
他緊緊抿著唇,紫色的瞳孔停留在我身上,緩緩揭開我的面紗,面紗下面如夜叉修羅。他怔怔的茫然,眼里卻亮得像蒙了一層淚,我給了他一個微笑,盡管那笑已經(jīng)不能再傾國傾城。千欲,即使忘記了姓名,忘記了容顏,忘記了聲音,忘記了所有一切回憶,但,謝謝你愛過我。
我站起來,緩緩?fù)撕螅撕?,慢慢地退入山谷,感覺身體墜入永遠的黑暗虛空。一剎那閃過腦海的,是千欲或天純無邪或妖嬈媚惑的容顏,依舊俊美如神。
八夕魅,這一生你何其榮幸
我睜開眼睛,漆黑的魔神,駐著沉重的金杖站在床前,花道在他身后垂手肅立,見我醒來,他慘碧色的目光中透出嘲諷:“夕魅,果然是情深義重、堅貞不渝。”我感覺臉上清涼,撫了一下,傷口全消。于是淺淺地笑:“干嗎又救我?”他伸出已化作黑霧的手劃過我的臉,那手在剛長好的皮膚上顯得很是粗糙。他笑得殘忍冷酷:“一場如此精彩的游戲,我怎么舍得讓你死去?”他突然皺著眉,抓起我的頭發(fā),幾乎把我的頭皮扯掉,然后大聲吼:“我會讓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愛?。。。 蔽铱粗?,這次是真的有點憐憫,要怎么樣的愛恨,才可以讓一個這樣的人如此忌恨世間的幸福?
他放開我的發(fā),面色重新沉靜如水:“暗月城在天階魔神的時代就遭受阻咒了,城里的生物將在看見第一縷陽光的時候死去。離現(xiàn)在有五千年了,所有人都知道卡烏爾修仙圣地的生命之泉長有冰之淚,可以化解這場阻咒?!彼樕嫌謷炱鸪爸S,俯下身仔細地捕捉我的每一分表情:“可是千欲卻選在冰之淚在你體內(nèi)一千四百九十九年的時候毀滅卡烏爾。這還真是巧啊?!蔽业男闹形逦峨s陳,盡量保持面無表情,我鎮(zhèn)定地看著他;“他不會的,我相信?!蹦裼珠_始笑,那笑像刀,在我心里,一邊刻,一邊流血,一邊流淚:“你相信可萊恩嗎?”我閉上眼睛,可萊恩,給了我一千四百多年記憶的可萊恩。他的笑曾經(jīng)那么寵溺,他的愛撫曾經(jīng)那么深情,他的琴音那么空靈,他抱著我一臉鄭重地承諾說除非他死。可是這些美麗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殘酷的真相?
我手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深深刺入肉里,卻感覺不到痛,只覺得冷,像一個人深陷在冰天雪地的冷。“我敢肯定千欲一定沒有碰過你,因為冰淚石需要純潔的處子之身喂養(yǎng)?!蹦竦脑捯稽c一點撕裂著我的心,“我的傻孩子,他的話你也相信?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愛情?!彼谛ΓΦ梅浅S淇?,我隱忍的表情并沒能瞞過他的眼睛。
他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天地隨我的視線一起模糊,手上已經(jīng)有陰森的黑霧繚繞?!盎ǖ?,你說我為什么還活著?。俊被ǖ缆曇羝届o:“你是他的一滴血,只要他不死,你一般也不會死?!蔽彝蓓?,輕輕嘆息:“可是我已經(jīng)不知道我為什么要活下去?!被ǖ览业氖郑澳隳艽蜷_血獄的結(jié)界吧?”我看看他:“應(yīng)該可以,干嗎?”花道把我拖起來,走出去:“告訴你你為什么活下去?!?/p>
血獄,花道殺死了門口的兩個血魔,我打開了血之盾的結(jié)界。
里面依舊血氣繚繞,血腥濃重。
那個女人,依舊面目殘缺,手如枯爪,皮膚皺起,如千年老樹皮。她血紅的右眼目光渙散,卻在看見我時突然有神起來,亮得像蒙了一層淚。她的喉頭發(fā)出野獸一樣的低嚎,全身顫抖如風(fēng)中落葉?;ǖ雷哌^去,輕輕將她環(huán)在懷里,她卻只是看著我,那樣的凄愴絕望,看得我也不禁悲傷起來。
花道愛憐地撫摸著她幾乎被血凝住的頭發(fā),輕輕地告訴我:“他叫顏四娘?!蔽倚睦镆徽穑瑐髡f中一笑銷魂,一舞傾城的顏四娘?花道溫柔地按下那只欲阻止他的枯手,講了一個關(guān)于這位曾經(jīng)的絕世美人的過往。
故事的開始非常美好,英俊年少的高索國國王在深山打獵的時候遇到了一位絕世佳人,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癡心一片之下,終于抱著美人歸。從此廢卻后宮佳麗,任紅塵弱水三千,從此只取一瓢獨飲。這段邂逅在很長一段時間傳為佳話。兩人朝望日出云開,閑看星月落花,高索王國的杏花柳林,無不見證著這一段愛情。
悲劇在三年一度的群王宴上。樓閣如畫,宮女似仙。大殿中柔媚似水的舞姬彩衣蹁躚,柔軟的腰肢,盈盈不堪一握,各國的王紛紛攜王后寵妃前來參加這次盛會。群芳爭艷,大殿中人聲喧嘩,衣著素雅的侍女如穿花蝴蝶來來往往。
當(dāng)高索王攜盛裝的王后出現(xiàn)在大廳的時候,仿佛凝固了時間空氣,樂師停止了撫琴奏樂,舞姬忘記了翩翩起舞,寂靜中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惟恐一點點響動便驚擾了這夢境一般虛幻的美麗。王后挽著王的手臂,風(fēng)姿飄然,一步步踏在每個人心上,輕盈得幾欲乘風(fēng)而去。
酒過三巡,眾國王后寵妃獻藝助興,當(dāng)高索王后一舞之后,眾人方嘆人間從此無歌舞。那,是群王宴自此以后唯一的一支舞。
事后不久,巫闕與高索戰(zhàn)爭爆發(fā),那個只于傳說中的巫闕魔神親自帶兵掛帥。高索王率軍抵抗,與魔神對壘七天七夜,魔氣侵體而亡。驕傲的高索王,即使是身化白骨,依舊手執(zhí)寶劍昂首而立,巫闕戰(zhàn)士紛紛遙遙地向其致以最高軍禮,無人敢褻瀆其亡體。
戰(zhàn)爭,從開始到最后,足足打了一年,高索國亡,巫闕損失精銳力量三分之一。涉及人數(shù)三百萬多人,王后禍國殃民,留下千古罵名。但是當(dāng)巫闕軍隊見到這位王后的時候,沒有人責(zé)備這場戰(zhàn)爭,她,確實值得讓人顛狂啊。
絕美的王后,懇求一位一直追隨身邊的親王侍衛(wèi)帶走時值兩歲的公主,然后拔劍自刎。魔神擋住了她頸間的劍,也擋住了那個侍衛(wèi)。他搶過襁褓中的公主時,王后絕決的神色終于驚惶。最后魔神放過公主,王后以有生之年交換。
那以后,是一千五百年的幽囚歲月,縱然肌膚毀去,容顏殘缺,纖手干枯,連清絕的嗓音都只能發(fā)出野獸的低嚎,那個被鐵索禁錮千年的女子依舊執(zhí)著、倔強著不肯妥協(xié)。
花道的聲音低緩,那女子血紅的右眼依然看著我,不停不停的流淚。“夕魅,也許在這之前確實有很多人為了冰淚石而接近你、欺騙你、利用你,但是你相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日日夜夜承受著你無法想象的痛苦和屈辱,如此慘烈而絕決地愛著你?如果你相信,那么你有什么資格質(zhì)疑生命的意義?”花道的淚滑落在女子殘缺的左臉上:“你可以剖腹剜心,成全你的癡情;你可以淪落成魔,因為你身不由己。但是在你還清醒,還有哪怕一絲自己的意識的時候,你都有責(zé)任好好活下去?!?/p>
我一步步走過去,那只血紅的右眼看我的目光張狂而熱烈,那些凝積在我心中,一直讓我耿耿于懷的東西,終于在這一刻釋然。我緩緩伸出手,觸摸她殘缺的臉,她的淚濕了我的指尖,夕魅,夕魅,這一生,你何其榮幸。
她干枯的手理開我額前的發(fā)絲,這一切這個動作并沒有讓我覺得毛骨悚然,我重新覺得溫暖。我把唇幾乎虔誠地吻在她的臉頰,我說四娘,我們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她依然流著淚,用干枯的手將我擁進懷里,右目流露出溫暖而欣喜的神采。我替她撥好長發(fā),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自言自語,我說四娘,我會盡快救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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