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歸來吧，彭老師

雙峰/游延年

這是一個真人真事，七年前我是含著眼淚采訪回來的。并且在我的心靈深處，從此立下了一塊永恒的豐碑。他叫彭玉求，是一位山村教師。

那一年的教師節(jié)，秋風蕭瑟，細雨飄零。我在縣委宣傳部新聞干事和鄉(xiāng)鎮(zhèn)中學校長的帶路下，踏著泥濘的崎嶇小道，來到了這位鄉(xiāng)村教師的墳前。冢土剛剛翻過新，擺滿了鮮花野草編織的花籃和花環(huán)。校長告訴我，這是師生們送給彭玉求的教師節(jié)禮物。

彭玉求出生在一個貧苦農(nóng)民的家庭，在家排行小五，是老父親在觀音殿燒香拜菩薩才求來了一個傳宗接代的，所以取名叫玉求。雖然家境清寒，但在全家人節(jié)衣縮食的呵護下，他念完了高中，成為全村寥寥可數(shù)的能夠看書識字的文化人。他本來還想考大學，然而當看到兩鬢染白的父親母親和幾間用土磚壘成的茅草房時，又不得不改變了初衷。十八歲的他，于是走上村小學的講臺，當起了民辦教師。(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校長扶正了一個花環(huán)，和我們講述起彭玉求臨終前的那一幕難忘的情景。

5月17日的那一天，彭玉求正在上課，剛講了幾句，突然臉色慘白，鼻孔流血，額頭上汗珠洗面而下。他用手扶著講臺，想將自己支撐起來，但身子還是無力地滑了下去。校長和老師聞訊趕來，緊急將他送往醫(yī)院。這位面對貧窮和病痛從沒流過淚的男子漢，躺在救護車上哽咽地說：“唉，這身體太不爭氣了！你們等著我回來，我一定帶領同學們?nèi)⒓又锌??！笨烧l知，這一句話竟然成為了他與世訣別的遺言。臨走時，他才39歲。

霏霏細雨紛紛揚揚地飄著，將無限哀思灑在了我們的身上。微風吹來，濕潤的身上有了絲絲涼意。校長邀我們?nèi)ヅ碛袂蠹冶鼙苡?，我也確實想更進一步地去了解這位山村教師。

彭玉求的家就在山腳下，過去的茅草屋已經(jīng)翻新成磚瓦房，但墻體一半是紅磚一半是土磚。門口，坐著一位70多歲的老人，校長說這是彭玉求的父親。老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一直呆滯地看著通往山外的村道。是在盼望兒子的歸來，還是在回憶兒子的生平？

走進廳屋，彭玉求的妻子為我們泡上了熱茶，然后對著墻上的遺像說：“玉求，有人來看你了?！敝?，就失聲痛哭起來。彭大嫂的悲慟，深深地感染了我們。我的眼睛濕濕的，真的不忍心開口向她提問。

懸掛在正墻相框的彭玉求，濃眉大眼，從他那堅毅的目光中，我仿佛找到了他忍受痛苦自強不息的答案。相框下擺著一只漆色褪盡的八仙桌，桌上有一臺14吋的韶峰牌黑白電視機，這是他家最貴重的東西了。

讓人眼睛一亮的，是東面滿墻的獎狀。近前一看，30多張獎狀中只有三張是彭玉求的，其余的都是他小孩的學習嘉獎。校長擦了擦眼淚說，彭玉求的敬業(yè)精神是無可挑剔的，但在年底評先評優(yōu)時，他都以“生病住院誤課多”為理由，將榮譽讓了出來。聽了這番話，我對彭玉求的人品更加肅然起敬。

彭家屋前有一條山澗，泉水緩緩地向前流去。那澄清的溪流，曾經(jīng)見證著彭玉求的人生歷程；那泛動的微波，正在傾訴著父老鄉(xiāng)親對彭玉求的思念。沿著蜿蜒的溪澗，我們來到了彭玉求生前執(zhí)教的學校，繼續(xù)追尋著這位鄉(xiāng)村教師遺留的足跡。

彭玉求的家離學校有1公里地，平時只要20來分鐘就可以到達。肝癌病情進入晚期的他，不僅要走1個小時，而且在途中還要休息三、四次。臨近中考的前一個月，他的體重由70多公斤下降到不足40公斤，有時連路都走不穩(wěn)了，醫(yī)院再次給他下了住院通知。但他擔心換老師會影響學生中考，便將醫(yī)院通知揣在口袋里，照常早去晚歸地教書育人。

上課的教室在三樓，他幾乎是用雙手抓著樓梯扶欄，一步一步挪進教室的。上課的時候，腹部有時疼痛得實在受不了，他就用講臺的一角使勁地壓住肚子，堅持把一堂課講完。正是這種忘我的教學精神，他所教的四個畢業(yè)班，年級人平分優(yōu)秀率囊括全學區(qū)第一、二名。

在校長的辦公室里，我們看到了100多名學生自發(fā)寫給彭老師的懷念文章。

“彭老師，你是被我們累垮的啊。如果有來生，我們還要您來當老師?！?/p>

“我的爸媽在外面打工，是彭老師把我?guī)г谏磉?，教我讀書，管我的生活，彭老師真是比我的爸媽還親?！?/p>

“我以前頑皮不懂事，常常惹彭老師生氣?，F(xiàn)在，我知道老師是為我好。我今后一定會聽您的話，好好學習，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p>

一句句質(zhì)樸的語言，一篇篇深情的辭章，情真意切，催人淚下。是的，在這字里行間，我更加清晰地聽到了發(fā)自肺腑的聲音：“歸來吧——彭老師！”

又一個教師節(jié)來臨，我在寫這一段難以忘懷的記念時，眼淚依然在流，因為我的心里依然在回蕩著那一聲聲刻骨銘心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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