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三天，堅決不能在這樣辦事了，他有些氣憤懊惱，討厭著領導的決策，坐在長椅上，翹起腳，一只腳壓著另一只。想著單位里的不愉快，只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竟怡失了提干的機會，難道是上司故意考驗他？還是另有人選，不得知！此時他感受著家里的熱茶和電視劇及沖泡泡浴的感覺，這些都煙消云散了。公交站牌駛來黃色的大巴，尾巴上加過來幾縷黑青色的煙團，如鍋里煮著的機油。嗖的一下停在他的面前，頭上的廣告牌被震的鐺鐺亂響，地面發(fā)顫、嗡嗡隆隆的。打亂思緒后，他順著人群和抱著白色小狗的女孩一塊登了上去，沒有要到坐位，只有站著。他開始心里抱怨這諾大的市區(qū)人出奇得多，腳踩腳的現(xiàn)象每天都在發(fā)生。車廂內的味道也復雜致極，說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有時像院子里死了一只老鼠，或者下過雨天晴后的雨傘。百無聊寂，他望著車廂內人們面上的表情，猜想他們的心思，老的、少的、上班的、放學的、外地的、問路的、咳嗽的、打盹的應有盡有。先從這個抱狗的女孩來說，她不停地安撫著那只小狗，另一支手搭在扶手上，紅色的衣服，僅僅涂了口油，鼻梁架在彎彎嘴巴上，很不協(xié)調。兩只眼睛挑起來，半拉白眼珠向上微翻，拉長嗓音：“寶寶，聽話，寶寶乖！快到了噢，別亂跑！”懷抱里的小狗不聽哄勸，吐著舌頭舔著女孩的手面，上下亂跳，偶而可見幾絲絨毛飛進對面看報紙的人的鼻孔里。自己的腳下是嘟嘟的發(fā)動機，有些發(fā)暖，正是公車的心臟。

從公園站點走下車去，她額頭沾上幾顆新鮮的汗珠，甩著頭發(fā)有些生氣，撅起嘴角，從兜里拿出幾粒食品，灑到地上，狗兒迎著人群在地面嗅著。車發(fā)動后，前后跛的歷害，人們就像陽臺上曬的衣服，黃昏下，花花綠綠、左右搖擺。有些站不住腳的，兩個身子壓在一塊，像多米諾骨牌般挨個倒下、甩回，司機安穩(wěn)地坐在大玻璃窗前，倒車鏡中，露出半個狡黠的笑臉。

太陽卷著眉兒就這樣閃過了晌午，車箱里漸漸起溫，人們臉上多了許多光光的油澤，誰也不愿挨誰，但又避免不了，努力關注自己的終點站。不再嗡嗡嚶嚶，而是唉聲嘆氣！還有那下去的，新上來的，魚貫而入，一波接著一波。司機閑空當中，喝下半瓶子黃水，能感到進入喉嚨發(fā)出咕咚的聲響，葉花不停在里面上下攪動；加著投幣的叮鐺音、報站牌、罵著某人亂通行、小情侶磨牙齒等等，這都是透明的城市交響曲。每個人的頭上都裹住氯酸鉀的火柴，丁點摩擦仿佛就會驟燃。

司機講了粗話，責備不給錢的拾荒者上了車，進入視線后，他隨人群擠進來，只是苦笑、無賴、用眼瞟著每一個人，包括他。邋里邋遢的拎著個大包，幾個塑料瓶還露出了包外，斜斜的，垃圾的氣味。簡直就是維拉斯身后的布景！投幣不投幣也就不再重要了。老太太不說話，把窗戶打開，熱風順勢把他手中的腌魚、芹菜味吹進每個坐車人的鼻孔里，兩個女學生見狀，迅速轉過身去捂住臉部，書包在身后摩來摩去，只露兩眼。嗚嗚嚕嚕談論起下午的餐食。此景，仿佛一道豐富的大雜燴，讓人啼笑。

“請問，二七大道到了沒？”這時，他從最里面鉆出一道聲響。卻看不見人，一溜煙地溜進司機的耳膜：快了，快了，下一站就是！”司機不奈煩地回答。

他有些激動，一邊擠著人群一邊嘴里嘟噥：“讓讓，讓讓，謝謝！”(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冒著氣的鍋蓋打開后，另一道青煙在他身邊閃過，他跳過熙攘的人群，告別作嘔的公車，滿身的輕松跑到了對面。在暖暖的陽光下輕輕地走著。

離回家的路還有一斷距離，照例要穿過公園，走上幾步的。草坪上幾個無聊的小子踢著足球，長椅上的姑娘在嗤嗤大笑。甚至也能聽到新鮮水果的叫賣聲。擰著嗓子放聲大哭的孩子扯著打著手機的母親的衣角亂轉，童年在慢慢下垂的陽光里偷生。

公文包里的手機響起，他站在那兒努力地看著顯示屏。心頭應該是喜悅，就連索然無味、半生不熟的交際舞也難得脧看，變得奈人尋味了。他抬起了胸堂、加快了步子，和許多這個時候的歸鳥一樣，踩著沙沙的青草，驚起覓食的白鴿，故意學著它們的叫聲，雙臂成更衣狀，他想讓畫面永遠定格，或者就這么立著！看上去更像稻草人，麻頭麻腦地睜開疲倦的醉眼。任憑落鳥在他頭上停留。

鵝黃色的燈終于亮了，鍋碗瓢勺相互交織。你還能看到匆忙的路人穿梭在全是鋼筋混凝土的樓宇之間。那兒洋溢的有縷縷青煙，人們在帆布下、木桌旁、石階邊不停地推杯換盞、幺三喝六。用幾把刷子蘸著菜油，上下來回，放在炭爐上，鍋底不時升起一道紅紅的火焰。刺激著人們的食欲。人山人海、頭挨著頭；有的人從車上下來，叼著煙卷、掮住酒箱、光著膀子、滿臉兇煞、吐沫星子亂轟，三四個人圍成一團、不停鼓動著腮幫、你一言我一言、地動山搖、吞云吐霧。偶而在旁邊還會聽到幾聲憨憨的苦叫，在午夜里低垂，像啦蛤蟆躲在污泥的角落里呼喊樣的感覺，籠罩整個大地。天空中纏滿蛛網(wǎng)的天線、霓虹閃濼個不停、浴池里冒著水泡，讓夜的樂章更加地神秘多姿。

路燈下，冷風中，花邊的鏡片遮住他蒼涼的臉龐，絲絲弦音不再是聒耳煩躁，他和所有人一樣，被這種神秘多姿的夜給灌醉了。草叢中突然露出他半個腦袋來，好像落在人間的精靈，望著千門萬戶窗戶里射出來的微光，有些麻癖、有些沉浮、有點像迷路的野火。為什么一去不回頭呢？他這樣想著，抱怨著午夜中無聊的游戲。孤寂的電視依然在房間里嘰嘰喳喳，搖曳的野花，多像舞步下晃動的裙衫呀！躲在梧桐樹后的那雙眼睛，早己淡去。城市的交響曲漸漸拉上帷幕，季節(jié)交替間，萬事萬物在靜謐中等待明日曙光新生的到來、腐朽的消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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