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記得那一年的雪花飛舞著來小院里駐足，外面大街上傳來賣年炮聲響。嘴里叨念著：年關(guān)到了，年關(guān)到了。隨著陰沉沉的天氣，又一個沉沉的夜晚來了。拉開房門，一股冷氣逼來，不由我一陣顫栗。鎖了院大鐵門，踏著地上的雪咯吱吱響，沖進(jìn)房里，雙手放到爐火上烤呢。

這時候越加想起鄉(xiāng)下的命運(yùn)多桀的親妹子來。妻子說：“咱這個妹子的命，像農(nóng)村人說的：走到蜜州里都不甜。這么命苦命窮的妹子，還記著咱呢。咱們這么享福著呢，可妹子是死是活還說不上呢？你欠妹子的永遠(yuǎn)還不清了！”

爐子很旺，屋里很暖和，我和妻子坐著，回憶著妹子的遭遇，外面似有敲門聲。妻子推開房門聽了聽，沒有動靜。一會聽見有叫嫂子的聲音，妻子出去聽了聽，還是沒有動靜。妻子嘴里叨咕著：不是鄉(xiāng)下的妹子來嗎？這么冷的天氣，又黑了，還下著雪。也許是咱們太想了的緣故??？

過了一陣子，我聽見了有人喊嫂子，真的是有人在叫。這次我出房門站院里，細(xì)心聽了聽，沒有聲音，只感覺雪花重重地落下來，寒冷刺骨。我不放心，走到大鐵門跟前，隔門聽了聽外面，還是沒有動靜。我大聲問了一聲：“有人嗎？”有聲音柔弱地，膽怯地應(yīng)道：“是我呀，大哥！”

我趕緊把門開開，拉妹子進(jìn)門來，讓妹子先進(jìn)屋里去，我鎖大門?！按蟾?，你先進(jìn)屋里，天冷會感冒的?！边呎f著，把門搡著關(guān)上鎖了?！按蟾?，你走前頭。”妹子說著跟在我后面，不肯前頭走?！懊米樱爝M(jìn)屋里！”妹子用手拍拍我上身的雪，“大哥，你先進(jìn)！”說著把我推進(jìn)了屋里，妹子卻在外面撣自己身上的雪，然后在門前的塑料上擦自己的鞋。妻子聽見是鄉(xiāng)下妹子來了，趕緊出門一把拉妹子進(jìn)屋里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妹子把一個塑料袋放到沙發(fā)角子底下不顯眼處，撿個沙發(fā)下手里坐了。我們一家三口聊起天來，甚是高興?？擅米雍芫惺p手一直像老古時候的人統(tǒng)在袖筒里。妻子看不過，把妹子一把拉過來坐爐子跟前，硬把雙手從袖筒里墜了出來。妹子的手凍裂了，傷口還有血呢，扭曲著不像手了。妻子拉著妹子的手哭了，兩個人哭成了一團(tuán)，我也在一旁默默地流著眼淚。

妻子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我和妻子陪妹子吃了，妻子又陪妹子在另一間特別暖和的屋里拉家常睡覺去了。

我獨(dú)自在另一間屋里睡，翻來覆去睡不著：小時候妹子的遭遇，一幕幕又在腦海里浮現(xiàn)：

妹子在姊妹中排行老二，我是老大，下來是三個弟兄。記得七歲那年，還是農(nóng)業(yè)社，父母親把我和妹子照例鎖在院子里看孩子。我很淘氣的，五里外的大隊學(xué)校里讀書唱歌聲，驅(qū)使我像著了魔似的。于是打著唬嚇著妹子好好看孩子，自己卻翻過墻，去學(xué)校報名讀一年級了?；貋砗?，自己害怕挨打，趕緊給母親燒鍋?zhàn)鲲?。還濕著沒有曬干的臭艾蒿，叫我一頓風(fēng)箱拉得滿屋里濃焰，目的是不讓父親來打我。突然父親沖進(jìn)灶房里，把我像老鷹抓小雞樣，提起身子頭朝下，一頓皮鞭。我的鼻子里直流血，哭著告饒，說再不去學(xué)校了。過后的第四天早上，父母親去上工了，妹子跪在我的面前，兩只小手來回擦著自己的眼淚對我說：“哥哥，咋倆拉鉤，我看孩子，你去念書！”

“妹子，我知道你也愛念書，只有我去了。你看好弟弟，昨天晚上聽爸媽說有個壞人告發(fā)了，要批斗爸媽的。爸媽回不來，沒有人打我了?！钡诙煊址瓑θチ藢W(xué)校。

后來，我繼續(xù)頑強(qiáng)地翻墻去學(xué)校了，又挨了幾次父親的打。。父親看著沒有辦法了，只好給我一個很苛刻的條件：保證家里有柴火燒，你才能上學(xué)念書。

早上天沒有亮就起床，鏟一背篼艾蒿柴，回來倒家里后院，然后又背上空背篼，拿上鏟子，一陣沒命地瘋跑到學(xué)校。中午放學(xué)后，又急急忙忙鉆進(jìn)深溝里，爬上高崖，鏟滿一背篼艾蒿和草皮，然后是瘋跑到家里，吃了媽媽留給我的，用鍋蓋捂著的苦苦菜湯湯。然后又背上空背篼，又是一陣沒命地瘋跑到學(xué)校。下午放學(xué)的時間對我來說是充裕的，我在鏟滿一背篼柴火后，還能和同伴，夏天在小黃花開滿的草灘上搖木梭，冬天脫下破布鞋墊屁股下滑冰，褲子扯碎了，但很開心的。

妹子就沒有那么幸運(yùn)開心了，在家里看孩子做家務(wù)活。妹子不會搗鬼，不會編謊話，總是實(shí)來實(shí)去，下得苦多，挨父親的打多，經(jīng)?？藓?，鼻青眼腫的。分給妹子的一份吃的，弟弟搶，做大哥的我騙，妹子卻常常餓著肚子，不敢怒的不敢言，骨瘦如柴，衣服破碎。幾個很頑皮的弟弟，還有很刁鉆的我，妹子那有不挨打的道理！

后來的年代，山上的野艾蒿和草皮都叫莊里人鏟光了。夏天的太陽火辣辣的曬著，小草的頭探出土皮不高，就連草皮鏟掉，一大片一大片，用手把鏟掉的草皮收攏在一起，打掉黏在草皮里的土，裝滿一背篼回家。冬天就更難拾柴火了，莊里人稱“掃毛衣”，就是用鑲著很長木把的鏟，在沒有耕種的山坡上，齊齊地鏟掉很大一片的地皮，然后收攏來一堆，再用鏟的木把整掉土，才裝在背兜里回家。這樣的拾柴火很苦很累的，由于我上了初中，弟弟上了小學(xué)，更重的拾柴火的擔(dān)子，落在了沒有上學(xué)的妹妹的肩上。妹子實(shí)在完不成父母的柴火任務(wù)，又經(jīng)常挨父母親的打。

后來，我教給妹子哄騙父母親的最佳辦法，那就是給背篼底下裝些土疙瘩，上面的柴火壓得瓷瓷的，背起來很重，進(jìn)門父母親一看，肯定柴火量是夠的。等過了這一關(guān)，到后院里，把柴火單另倒一堆，把背篼底里的土疙瘩快速倒掉在父母看不見的地方，再把原來的柴火堆勻過來些柴火，添在剛堆的柴火堆里。柴火堆大了，父母親就不打了。我經(jīng)常這樣做，妹子那時候看眼里，從來沒有向父母告發(fā)過，所以我就很認(rèn)真地教妹子怎樣哄騙父母親了。

卻不知我的這些辦法，倒害了妹子，讓妹子弄巧成拙，父母親差點(diǎn)打死了幾次。我心里過意不去，偷偷安慰妹子，妹子倒指著我的鼻子，戲弄我：“大哥哥，你知道你在家里的時候，屁股后總有一片布扇著呢，我看見牛牛了。嘿嘿，你到桌子下撅著屁股搶藍(lán)球的時候，你的一群女同學(xué)還看著你的牛牛笑呢！”我害羞著一溜煙跑了，聽到的是妹子開心的一陣笑聲。

再后來，有了妹子在家里的辛辛苦苦，才是我和兩個弟弟都成為了大學(xué)生。如今我在政府當(dāng)了個小領(lǐng)導(dǎo)，一個弟弟在某大學(xué)里任教授，另一個弟弟在某小學(xué)里任高級教師，只有妹子是農(nóng)民。

二

大概是子夜了，另一間屋子里的妻子和妹子的聊天聲沒有了，那一陣陣哭泣的聲音也消失了。毫無睡意的我，披上衣服到院里轉(zhuǎn)著，踏著地上的雪咯吱咯吱響。街道上的霓虹燈早已關(guān)掉，天空黑沉沉的，感覺著身邊的密集雪花，低頭隱約看見雪地里的腳印，在眼淚和無奈里，不由憶起了妹子出嫁后的不幸遭遇：

那個年代就是這樣，婚姻大事，父母包辦，媒人捏合，說成就成，互相不見面的，短短十幾天就可以結(jié)婚。女人全靠命了，嫁了好男人一輩子享福，嫁錯了郎就是命里注定造孽受罪，只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出落的外貌不錯，人品又好，又能干的妹子，就這樣嫁錯了郎。丈夫是那種暴力型的小折磨，有事過來一腳，過去一拳，無事也是過來一腳，過去一拳。吃的做不順口，偶爾的土炕不熱，或者給老人水送遲了…便是一頓毒打。丈夫經(jīng)常在枕頭下面放著一把磨得鋒利的刀子，睡著半夜了想起來整就整，拿著刀子在妹子的脖子上，像宰小雞樣劃呢。就這樣被丈夫打得遍體鱗傷，精神幾乎失常的妹子，被折磨的要腳不敢給手，默默地給婆家生了兩個孩子。

中國幾千年來封建社會遺留下的好的傳統(tǒng)，在這一家人身上絲毫沒有體現(xiàn)，那些被遺棄的糟粕卻反而在這一家人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家族式的，暴力型的，什么男尊女卑，三從四德，造就了女人是奴隸，女人是工具，女人是私有財產(chǎn)，任男人們宰割。妹子從來不敢回娘家浪一趟，幾次上吊，幾次跳壩水尋死，就是命牢被人救下。在忍無可忍下的情況下，父母親帶著已工作了兩年的我和弟弟，還有啞巴叔叔，去四十多里路外的妹子家里，一定要救回妹子。我們到了妹子家里后，被妹子的老人和丈夫，和妹子丈夫的如狼似虎的五個弟弟，拒之于大門外。我們提出要領(lǐng)回我的妹子，拄著拐杖留著白胡子的老公公站出來對我的父親慢騰騰說道：“我的老親家啊，我們沒有虧待你的女兒。是你的女兒孝順我們老人，不愿意浪娘家。今天要是你女兒愿意跟你們?nèi)?，我們就同意?！蔽腋赣H同意。于是老公公轉(zhuǎn)身朝深院里的后房里聲嘶力竭地喊著：“媳婦子啊，媳婦子啊，你出來說話！”。妹子躡手躡腳地出大門來，站在丈夫身后，沒有問娘家人一聲，只管低著頭不言語。

“你給你娘家人說，我們對你好著嗎？”老公公對著妹子問。

“他們對我好著呢?！泵米油八⒌匾徊?，邊說著，邊往丈夫臉上看，說完又退到了丈夫身后。

“你給你娘家人說，你愿意回去嗎？”老公公又問。

“我不回去，我不認(rèn)娘家了?！泵米佑质撬⒌赝耙徊?，邊說著，邊往丈夫臉上看，說完又退到了丈夫身后。

場面僵持住了！

父母親大罵自己的女兒不爭氣，給娘家人丟了臉。我朝遠(yuǎn)處的莊里看去，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是一群人在看笑話。我隨后拐彎摸進(jìn)了院子里，大門里頭的墻根下立著鑲著長木把的斧頭，和一人高的大刀，我傻了眼。我又偷偷的溜進(jìn)妹子的住房里，亂七八糟的，散發(fā)著異樣的味道，差點(diǎn)熏倒了我。枕頭旁放著一把刀子，炕中間是一把剪刀，兩個幼小的孩子光著身子在嚎哭。我明白了一切，妹子是不愿意連累娘家人。

我害怕我們僵持下去會挨打的，反而更丟人。我一把拉著父親就走，父親不走，我硬拉著父親撤了，啞巴叔叔、弟弟、母親也隨后跟著撤了出來。到了拐彎處，一個好心的放羊老漢，給我們說了一切，并告誡不要我們再來，那樣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

再后來，我們和妹子斷絕了音信。再后來，是那位給我們說好話的放羊老漢，在壩水里救了妹子，送過山背后讓過路的好心人，偷偷送到了娘家的父母親手里。再后來，妹子單獨(dú)走法院離婚。法院調(diào)查后，在丈夫不同意下，強(qiáng)行斷了離婚。再后來，九幾年遇上宗教事件，社會治安混亂。妹子的丈夫自制了一把土槍，趁黑夜打死父親養(yǎng)的狗。在院子的房后頭打土槍彈，弄得父母和妹子，以及一個小弟弟夜里不能睡覺。父親晚上向作戰(zhàn)一樣，在高房的門前堆起了沙袋，放好家當(dāng)，日夜監(jiān)視著妹子的丈夫。事件過后，政策緊了，妹子的丈夫再沒有到父母的院子周圍滋事，可一次次給我寫恐嚇信，寄給我的單位。那時候當(dāng)了7年教師的我，轉(zhuǎn)行到了縣城行政。妹子的丈夫說是我買通了法院斷了他們的離婚，揚(yáng)言要親手殺了我。其實(shí)妹子為了保護(hù)我，瞞著我到法院自己離婚的。自從那次到妹子的婆婆家里，我們沒有領(lǐng)回妹子的時候起，妹子一直躲著沒有見我。直到妹子再婚后，我們才見了面，才有了機(jī)會可以在一起拉家常。

其實(shí)，妹子的這樁婚姻，我們娘家人是無能為力的，給我們一家人的身心創(chuàng)傷是很深的，在后來的相當(dāng)一段時間里難以愈合。以至于我后來專門研究了這方面的問題和根源，發(fā)出感嘆，中國幾千年來的封建的毒瘤究竟要影響到何時？那些委曲求全的女性的痛苦何時終了？

三

回到屋子的我沒有睡意，更沒有倦意。另一間屋里睡著的妻子和妹子，又在嘮嘮叨叨起來，接著是一陣哭泣聲。外面的街道熱鬧了起來，天快亮了。太陽是不是要出來，不得而知？接著是妻子和妹子在院子里掃雪的響聲和說話聲，清晰地進(jìn)入我的聽角和大腦。妹子的再婚后的遭遇又是一陣很痛的回憶：

本來妹子是不愿意再嫁人的，可現(xiàn)實(shí)是妹子必須嫁人，這樣的話，那個原來的丈夫不會再來糾纏，再來恐嚇威脅。妹子擔(dān)心娘家人的安全，毅然嫁給了本莊的比自己小十多歲的男人。這個男人是高中生，家里很窮。妹子出家的那天，我沒有見到她。她是只身走過去的，沒有穿新衣服。因為沒有新衣服穿，只好穿原來的舊衣服。聽父親說，妹子那天走門前的半截路，用了一個多小時，一直哭泣著，父親說自己的心都爛了！我后來知道了，特別的痛苦，但也沒有辦法。恨自己無能，連個妹子也保護(hù)不了。

讓我們一家人慶幸的是，妹子的這個丈夫脾氣好，從來不打罵妻子的。家里雖然窮，但妹子特別能下苦的。除了耕種自己的十幾畝土地外，還租種了莊里的二十幾畝土地。起早貪黑，風(fēng)里來雨里去，養(yǎng)活著婆家老人和未成年的弟妹。妹子的婆家是莊里祖輩出了名的窮人家，任憑妹子怎樣的吃苦耐勞，只是一家人勉強(qiáng)吃飽肚子，但根本蓋不起房，發(fā)生不了質(zhì)的變化。我的父母親拉上自己的耕牛，給妹子家?guī)兔Ω铡Ｎ覀儙讉€工作的弟兄，都在竭盡全力給予妹子經(jīng)濟(jì)上的幫助，還是杯水車薪，究其原因是一家人太懶惰了。家里的小伙子，抽煙的抽煙，打牌的打牌，侃閑的侃閑。大姑娘是手臉揩些棒棒油，扭扭捏捏，東家出來西家串。隨著時間的流失，妹子又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了，又落得個疾病纏身。妹子為什么要生這么多的孩子，也是不由妹子的。農(nóng)村人相信的一只羊兒一把草，孩子多了人手旺。這些莊里的大的環(huán)境和習(xí)俗，以及這一家人特殊的生存方式，決定了妹子又是一種犧牲品。我們曾經(jīng)予以改變妹子的命運(yùn)，但是我們工作的弟兄們的力量，在這樣大的環(huán)境和習(xí)俗里，就顯得太渺小了，根本改變不了現(xiàn)狀。

一個大家庭的人太多了，沒有辦法生存了，才都開始分家了。妹子終于在陡坡上蓋了一間簡陋的房子搬了進(jìn)去，面對著東南西北風(fēng)，苦苦過著日子。我們一家更給了妹子全力的幫助，蓋了好房子，幫妹夫貸了款，和人合買了一輛大貨車。妹夫沒有執(zhí)照，是合買的那個人有執(zhí)照開的，可妹夫要逞能，硬開著去逛親情耍威風(fēng)，結(jié)果開著翻到了大溝里。妹夫跳車活了下來，可大貨車摔成一包渣。結(jié)果是大貨車沒有上保險，生意沒有做成，反而賠了，貸款只有我們工作的弟兄們用工資逐月逐年去還了！妹子的命運(yùn)，把我們弟兄也搭了進(jìn)去，從此在經(jīng)濟(jì)上能夠給予妹子一家人的減少了。

妹子是臉朝黃土北朝天，繼續(xù)在土地上撈著光陰。恰逢西海固的難得一遇的幾年好雨水，終于是妹子一家日子好過了，手頭還有了點(diǎn)積蓄。一輩子勞苦的父母親，最勞心的妹子有好日過了，走起路來都有了精神，我們弟兄們心里也踏實(shí)了。妹子終于像人一樣活著，算是四十而立了。

歷史到了一定的時期，就有了新的產(chǎn)物，就像麻將館，鋪天蓋地而來，從城市走向了農(nóng)村，銳不可擋，所向披靡。妹夫的本性開始發(fā)作膨脹，以至于吃住在麻將館，賭博成癮，根本不回家。輸了積蓄，輸了家里的糧食，輸了家里所有能變賣的東西，把自己的戶口本也給人抵押貸款了。

再后來，債務(wù)累累的妹夫，去了城市，去了工地打工，掙幾個月的錢，就又泡在了麻將館，幾年了從不回家。妹子在十幾歲的大女兒做伴下，黑天半夜去城市里找尋，后來終于在麻將館里找見，哭鬧要丈夫回家，反而叫丈夫當(dāng)街毒打了一頓。妹子就這樣的的一次次，沒有辦法，后來找了親戚黨家，村干部，都拿丈夫沒有辦法。我去找尋了妹夫，終于在麻將館里找到了妹夫，妹夫好像變了態(tài)似的，對我很不客氣的，弄不好還要揍我的。我只好絕望的走了，為妹子的命運(yùn)而流淚了。

有人建議我給鄉(xiāng)上領(lǐng)導(dǎo)走個后門，給妹子弄幾個農(nóng)村低保，可妹子是超生戶，不能享受的。我們弟兄都是用工資抵押貸款買了房子的，還要給妹夫還貸款，沒有辦法幫助養(yǎng)活妹子一家人的。但我們還是不定期的給錢，后來聽說妹夫回來把我們給的救命錢，給一股老兒卷包去了，又把家里的僅有的一袋面粉抗走賣了賭了。

五個孩子要吃要喝，要看病要上學(xué)，還要養(yǎng)活另給自家的婆婆，自己又疾病纏身。妹子沒有了眼淚，沒有了力氣，終于病倒睡床了。

四

雪花飛舞，鞭炮聲聲，步履匆匆，弄得年關(guān)濃濃。妹子堅持要走，于是妻子給準(zhǔn)備了點(diǎn)大米和面粉，一定要叫妹子帶回家，給孩子過年。我和妻子送妹子走了一段路，妹子要步行翻山越嶺走四十里路回家。妹子是哭著離開我和妻子的，妻子哭出了聲音，淚水也沾濕了我的兩袖。我和妻子一直目送著妹子走著，消失在了遠(yuǎn)處，只有的是滿眼的白雪皚皚?；貋砗笪曳_魯迅的文章《祥林嫂》，仔細(xì)讀著，品味著，和妹子的遭遇比較著，有那些共同之處，和不同之處。祥林嫂只有一死，而妹子還能活下去嗎？

記得在那一年妹子從我家走后，我只有拿起筆來寫了一篇關(guān)于妹子遭遇的文章，用來慰藉自己被煎熬的心靈和無奈的心情，緩解日漸消瘦的身體。

再后來的一天妻子突然向我發(fā)問：“活人還叫尿憋死，一定能逼出個新妹子來！”我突然堅信，這時候的妹子更堅強(qiáng)了，會更頑強(qiáng)地活下去的！

再后來，妹子只身到了縣城，打掃了最臟最難管理的一段馬路，瞞著我們當(dāng)了清潔工。

每月工資九百元，加上撿垃圾，每月至少能掙一千元。妹子吃苦耐勞的敬業(yè)精神，得到了縣環(huán)衛(wèi)隊的表彰獎勵，還被樹立了市級模范人物。

妹子活了，妹子的五個孩子活了，妹子養(yǎng)老送終了婆婆。妹子的丈夫因盜竊搶劫罪被判刑，到很遠(yuǎn)的地方勞改去了。父母親、我們弟兄再不為妹子操心了！

2010年的春節(jié)輕輕松松來了，來的好親切，好隆重。今年的年不是年關(guān)，妹子肯定會背著水果和肉來的，銀川的兩個弟弟，和弟弟的妻子孩子都會回來的，還有我的父母親，我們一家人會團(tuán)聚的！

火石寨的石頭 山路彎彎于2010年1月30日夜寫成（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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