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菜場買菜，菜場口一個老頭蹲著，面前堆著幾個裝著辣椒的小塑料袋，口里在嚷：“五元一袋，賣魚秋辣角啦——，賣魚秋辣角啦——，好吃得很的魚秋辣角啦！過了這季就沒啦！”那神態(tài)仿佛在賣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對魚秋辣角我不陌生，小時候每到秋天辣椒快過季的時節(jié)，家里常少不了這道菜。這道菜為什么叫魚秋辣角我不甚清楚，大約是因為辣椒的形狀像小魚而得名吧?大人到菜地里，把辣椒樹上還掛著的成熟不了的青辣椒摘下來，洗凈后放鍋里干炒，待辣椒變軟，表面有些糊了后，盛出來，在鍋里放少許豬油，蒜泥下鍋爆香，再放辣椒下鍋翻炒，放入適量的鹽、味精，盛出來后就是一道下飯菜（倘若是太辣的朝天辣椒，也可先把辣椒在開水里焯一下，再炒制）。吃的時候遇上不怎么辣的辣椒，咸鮮可口，越吃越有味；而遇上特別辣的辣椒呢，通常辣得人滿頭大汗，筷子在飯碗中刨個不停，三兩個魚秋辣角就可以吃下一大碗飯，真是一道經(jīng)濟實惠的菜。

在貴陽生活多年，辣椒上市的季節(jié)，在飯館里吃飯，我以前也常喜歡點魚秋辣角這道菜，可飯館里炒的魚秋辣角，有些加西紅柿，有些加甜面醬或豆瓣醬，還有加肉沫的，不一而足；況且辣椒的用料或寡淡無味，或奇辣無比，吃過幾次，興味索然，感覺與小時候在家里吃的味道差遠(yuǎn)了！

也曾在菜場買秋天快過季的青辣椒回家做魚秋辣角這道菜，依照記憶如法炮制，可做了幾次，總感覺與在老家吃的味道不一樣。開始有些疑惑，后來慢慢地明白，味道的區(qū)別除了原材料之外，還有其他一些細(xì)微的東西：小時候常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飯，吃的菜里有家的味道，炒的菜里有老壇陳香的豬油，有老灶的煙火，更有外婆手上的余溫——那些味道已經(jīng)刻進(jìn)我心里，讓我永生忘！二十余年前為一家人飯食灶前灶后操勞的外婆去世后，家中的六七個親人或在歲月中凋零，或浪跡他鄉(xiāng)，我也離開故鄉(xiāng)生活，多年未染故鄉(xiāng)老宅中的煙火氣息；如今，故鄉(xiāng)老宅空無一人，故園寂寂，只有故鄉(xiāng)的某些味道縈繞在我心頭，常讓我深深地懷念，甚至于淚目。

我向老頭買了一袋辣椒，回家來洗凈，做上一盤魚秋辣角。平時炒菜用植物油，為了尋回記憶中的味道，我今天特用了豬油炒這道菜，除了蒜泥外，還加了一點故鄉(xiāng)親戚送與我的豆豉在里邊。吃飯的時候，我仔細(xì)地嚼，在辣椒的鮮辣與豆豉的清香中，我似乎真的嘗出點故鄉(xiāng)的味道。

現(xiàn)在，故鄉(xiāng)與我漸行漸遠(yuǎn)，偶爾回去，望著人口外流，只剩下些留守老人與孩子，空曠寂寥的村莊，我的心里是無法言說的惆悵。我愛故鄉(xiāng)的一草一木，想守著故鄉(xiāng)裊裊升起的炊煙去追那兒時的記憶，可物是人非，每次又只有惶惑地逃離，不敢面對眼前的情景。只有故鄉(xiāng)的某些味道還深深扎根在我心底，給我一點溫馨的回憶，讓我知道無論我離開故鄉(xiāng)千里萬里，我們依然緊緊相連。(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此刻，我不知道，那些如我一樣離開村莊的人中，還有多少人像我一樣在懷念故鄉(xiāng)魚秋辣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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