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川端康成應(yīng)該是在我們學(xué)生黨的試卷中出鏡率最高的日本作家了。

也許可以說，他的出鏡率比別人高得多。

我們的課本上，有《伊豆的舞女》。

上這篇課文的時候，是2021年4月13日。后來的幾天，4月16日，川端先生的49周年忌日。

老師讓我們給各部分?jǐn)M小標(biāo)題。

我寫的：邂逅、陣雨……

標(biāo)準(zhǔn)答案：這孩子有戀情哩、她還是個孩子呢……

？？？

川端的標(biāo)題，從來都沒這么長。

《古都》《雪國》《紅梅》《秋雨》……

因為他懶嘛。

他說他是懶出諾獎的。

不過從《冷艷文士——川端康成傳》一書中來看，有些時候，他真是意外地活躍。鐮倉書屋啊，國際筆會啊，獲諾獎后的演講啊……

諾獎，可能是很多讀者了解到他的一個契機。如果沒有諾文獎，他的中文譯介應(yīng)該不會有現(xiàn)在這樣多。

現(xiàn)在人們介紹他，總是說他是諾獎得主，也總要說他最后自殺。

我的奶奶說她的一個老同事，老了老了，得了癌癥了。那時，奶奶帶著感慨萬千的神情，長嘆一聲：“她最后就自愛哎，她兒子給她送飯，就不吃，怎么都不吃，一個禮拜，就走了?！?/p>

自愛。人們這樣評價一種特定的自殺。

我一向認(rèn)為他是不贊同自殺的。不管是《花未眠》還是他的諾獎演講，都表現(xiàn)出對生命美的贊嘆與熱愛。然而他終究還是自殺，在櫻花凋落的時節(jié)。

他的生日是六月十四，他給自己選擇的忌日是四月十六。

毫無預(yù)兆的死訊，他像櫻花直直墜落。在讀者眼中，這無疑是他最后對物哀美的詮釋。

我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是，人是會變的。

人說轉(zhuǎn)世轉(zhuǎn)世，但轉(zhuǎn)世了你還是你嗎？是你的所有經(jīng)歷構(gòu)成了現(xiàn)在的你。

那么，他經(jīng)歷了什么呢？他的一生中，落下了怎樣的雪？

先走一步的友人，戰(zhàn)爭時代的煙塵，一路訪問的奔波，攝像機前的高光……

化作片片輕雪。

倒春寒，雪至。雪壓枝頭，櫻花掉落。

某年橫光利一筆底書信的慨嘆。

“今天（四月二十二日），以為是七月樹花開散落下來，仔細(xì)一看，原來是雪。

……大概此時日本櫻花也已謝幕了?！?/p>

像是雪國的雪，似乎從未融化的哀愁。后人眼中的他，便是這樣哀愁著的。好像他就一直是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接近了，便是陣陣涼意。

很難說川端康成在并非愛好文學(xué)的人那里有多有名。有一天，我們地理課。老師說：“按道理，日本那個西北風(fēng)是干的，可是經(jīng)過日本海加濕，所以日本冬天是會下雪的，所以那個誰，寫了《雪國》?！?/p>

想起畫師Avogado6大大的作品里，有一張是火車穿過長長的隧道，便到了雪國。那長長隧道，正是反扣下一本《雪國》。

也許島村所見所聞，并非那書里的真實，而只是在那樣的隧道里向窗外一望所見的幻影。

這是我們的語文書《短篇小說選讀》。紅字是根據(jù)手上的《伊豆的舞女》校對的，綠字是根據(jù)《冷艷文士——川端康成傳》中的選段校對的，三處譯者都是葉渭渠先生。

《冷艷文士——川端康成傳》1996年8月第1版

《伊豆的舞女》南海出版社2014年7月第1版?

《短篇小說選讀》2019年6月第5版

我是個（特別是語文課）挺懈怠的學(xué)生。

據(jù)說川端康成臨死前，人們送他就醫(yī)，他對司機說：“路這么堵，辛苦你了?！彪m然說我認(rèn)為這有極大可能是后人杜撰的，就像夏目漱石沒說過“月色真美”，太宰治“生而為人，我很抱歉”并非原創(chuàng)。但是這的確符合人們對他們的認(rèn)識，因而被廣泛接受。?

到了最后，還是干凈、善良的人。?

像他初戀的澄澈。?

像雪國的雪。?

像以決絕姿態(tài)墜落的櫻花。

我們這里現(xiàn)在是幾乎夏天，在我寫這段附言的時候，聽說過幾天就要再降溫了。

下午下了好大的雨，花都被打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