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史

　　按：紀曉嵐宗伯《灤陽續(xù)錄》載五火神事，力辨其妄。因思委巷瑣談，雖不足與辨，然使村夫野婦聞之，足使顛倒黑白。如關(guān)公釋曹，潘美陷楊業(yè)，此顯然者。近有《承運傳》，載朱棣篡逆事，乃以鐵、景二公為奸佞。又有《正統(tǒng)傳》，以于忠肅為元惡大憝，又本朝佛撫院盲詞，以李文襄公之芳為奸臣，包庇其弟。此皆以忠為奸，使人豎發(fā)，不知作俑者始自何人。任使流傳后世，不加禁止，亦有司之過也。

　　◎華山道士

　　乾隆初年，有京師白云觀道士往游西岳，夜宿湘子亭，見一道士，豐頤美髯，望之若仙，年已九十余。與之談國初事最悉，京師道士怪而問之。其人慨然告曰：“吾本滿人，少從英王西征，戰(zhàn)功最多，氵存至參領(lǐng)。后隨經(jīng)略莫洛征王輔臣，洛為輔臣所誘殺，吾儕恐以陷帥獲罪，乃隱避此山中，已六十余年矣?！币蛄魈榫弥Ｃ朗考臅鴼w，并告其居址里巷，子孫姓字。道士歸訪其宗，久已徙去，莫知誰何云。

　　◎笪侍御

　　笪侍御重光，句容人。居官有直聲。嘗劾明珠、余國柱二相國，棄官而去，不知所終。有吾邑金氏子，隨其舅氏之官甘肅，遇道士于漢龍山，年九十余，作江南語。狀貌偉然，頗善書法，自云曾為諫職，以劾權(quán)相去官。然自稱繡發(fā)真人，不言姓字居里，金氏子屢叩之，不告也。后金氏子歸告諸士大夫，皆云其狀仿佛侍御，然終無左證也。

　　◎南征小校

　　大兵討吳逆時，有涿州小校充軍以行。校初入伍，無他技，惟善烹飪，故留營中為軍士具食。一日，飯初熟，賊劫營入，眾軍奔潰，校倉皇恐無余糧，因以飯囊系馬后。囊蒸馬背，馬咆哮轉(zhuǎn)入賊隊，賊將驚懼，我兵因之轉(zhuǎn)敗為勝，大破其眾。主將嘉之，拔為隊長，后累功至護軍參領(lǐng)。李靜軒先生少猶見之，其人自具其顛末，初不甚諱云。

　　◎查相國

　　查相國郎阿，滿洲人。雍正中累任督撫，無所施為，人爭鄙之。其童名鈕鈕，遂呼為“牛丞相”云。然性篤厚，嘗置產(chǎn)容城，田中有楊椒山祠，查感其忠，自撥二頃付畀子孫，以為香火貲，而自食其余租。后以罪籍沒，其田久無售者，上念其耆舊，因命賜其余產(chǎn)，惟此田存焉。時人以為其一念之善報云。

　　◎綠營增世襲

　　國初舊制，八旗官員陣亡，賜云騎尉世襲，綠營則仍沿明制，例與難蔭，非特旨者不予焉。乾隆甲辰，上諭兵部云：“國家滿、漢視為一體，同為殉節(jié)之士，豈可功賞之間有所異也？”乃命文臣自大學(xué)士及典史，武臣自提督及把總，皆以次賞給世襲，與滿臣同之。故川、楚之役，將士爭先用命，皆上之厚澤所感也。

　　◎蔣欽

　　今傳奇家演楊椒山寫本時，見其旁有鬼哭，初不見于史策。按《明史》，御史蔣欽劾劉瑾時，曾夜聞鬼哭云云，蓋即欽事。演劇者以椒山名重，故附會之也。

　　◎忠臣狎妓

　　自古忠臣義士皆不拘于小節(jié)，如蘇子卿娶胡婦，胡忠間公狎黎女，皆載在史策。近偶閱范文正公、真西山公、歐陽文忠公諸集，皆有贈妓之詩。數(shù)公皆所謂天下正人，理學(xué)名儒，然而不免于此，可知粉黛烏裙，固無妨于名教也。因偶題詩云：“希文正氣千秋在，歐九才名天下知。至竟二公集具在，也皆有贈女郎詞?！?br>
　　◎李巨來夙慧

　　李侍郎紱，性聰慧，少時家貧，無貲買書，乃借貸于鄰人，每一翻繹，無不成誦。偶入城市，街衢鋪店名號皆默識之。后官翰林，庫中舊藏有《永樂大典》，公皆讀之。同僚取架上所有抽以難公，無不立對，人皆驚駭。后典試江南，闈中卷幾萬本，公皆披示，鉛華紛披，無不中肯，實近世文人所不逮也。

　　◎劉文定

　　劉文定公綸，武進人。少時家貧窶，曾至絕食。嘗以竹煙筒乞煙草于鄰家，鄰人誚曰：“煙草消食，勿多吸也。”公笑受之。后受知尹文端公，首薦博學(xué)宏詞。張文和公喜其文穎銳，既讀其詩，至“可能相對語關(guān)關(guān)”句，曰：“真奇才也。”因擢第一。后致位宰相，本朝漢閣臣不以科目進者，惟公一人而已。

　　◎劉武進相公

　　劉武進相公于義，性剛毅，受憲皇知。曾佩征西將軍印，屢破準夷，時人榮之。乾隆中，公年已七十余，奏事養(yǎng)心殿，跽跪良久，立時誤踏衣袂仆倒。公體素肥壯，加以御座高聳，因之暴薨，上甚惜之。傅文忠公出告人曰：“劉相公今死得其所矣！”時人以為笑談。

　　◎權(quán)臣奢儉

　　世之論人者，莫不以奢為驕汰，以儉為美德者。然大臣臧否，自當論其大節(jié)，初不在奢與儉也。汾陽王姬妾數(shù)十人，寇萊公蠟淚成堆，卒為名臣。秦檜之不著黃衫，王安石之囚首垢面，非不儉樸，然終不免為小人，此史策之尤著者。近日某閣臣歷任封圻，簋不飾，其家奢汰異常，輿夫皆著毳〈豆毛〉之衣，姬妾買花日費數(shù)萬錢。嘗操演士卒，有司某適饋銀五萬，某揮散軍士，略無吝色。至于和相則賦性吝嗇，出入金銀，無不持籌握算，親為稱兌。宅中支費，皆由下官承辦，不發(fā)私財，其家姬妾雖多，皆無賞給，日飧薄粥而已。然二公貪婪，如出一轍，初不以奢儉易其行也。

　　◎周文恭公語

　　周文恭公煌任武政時，語旭亭師云：“今天下惟川、陜、楚、豫甲兵甚少。其地當中原腹心，道路險阻，一旦有盜賊竊發(fā)，恐非有司所能辦者。”欲見上陳奏經(jīng)略，會以病去官，不果行。后川、楚教匪作亂，果以兵勢單弱不及防備，遂使蔓延九載始定。公言不幸而中也。

　　◎滕鄉(xiāng)勇

　　滕鄉(xiāng)勇嘉瓚，辰州人。苗匪叛時，公同弟兄數(shù)人糾合鄉(xiāng)兵，屢破賊寨，苗人憚之，謂曰“滕爺爺”。傅文襄王倚為左右手，甚寵信之。公為之畫策，指視苗洞山川險易如指掌間。苗人憚之，聞公兄弟他出，夜中潛兵圍宅，全家被害。兄弟甚憤激，請兵于王，會王疾甚，他將忌公勇略，不與一卒，且調(diào)撤其鄉(xiāng)兵。公乃率兄弟某，支身入苗洞，力殺數(shù)十人，遂被害。事聞于朝，上甚惋惜，贈云騎尉，世襲其家云。

　　◎八大家

　　滿洲氏族以瓜爾佳氏直義公之后，鈕鈷祿氏宏毅公之后，舒穆祿氏武勛王之后，納蘭氏金臺吉之后，董鄂氏溫順公之后，輝發(fā)氏阿蘭泰之后，烏喇氏卜占泰之后，伊爾根覺羅氏某之后，馬佳氏文襄公之后，為八大家云。凡尚主選婚，以及賞賜功臣奴仆，皆以八族為最云。

　　◎文體

　　汪鈍翁先生有云：“昌明博大，盛世之文也；煩促破敗，衰世之文也；顛倒紕謬，亂世之文也。后生為文，豈可昧于辭義，敉于經(jīng)旨，專以新奇可喜，囂然自命作家？倘亦曾南豐所謂亂道、朱晦翁所謂文中之妖與文中之賊是也?！蹦酥恼率⑺?，關(guān)乎世道。今幸值右文之世，而近日學(xué)者多以割裂古書，剿襲成語以為博雅，而課士者復(fù)多取之，誠亦過矣。惟辛酉科王韓城掌北闈，一洗前人陋習(xí)，專以清醇為主，而落第者反訾不休，亦可笑矣。

　　◎權(quán)臣同列

　　自古權(quán)臣擅國，必以簡默易制之人引為同列，以為事無肘掣，抑且炫己之長。如楊國忠之于韋見素，盧杞之于關(guān)播，蔡京之于何執(zhí)中等，秦檜之于楊愿、段拂，溫體仁之于張四知等，無不皆然。惟蔡確與溫公共相，嚴嵩、徐華亭先后同列，后皆為其所制。近日和珅相時，首相為阿文成公，遇事輒相梗軋。后阿公薨，乃引其戚蘇公凌阿同相，遂肆無忌憚矣。閣中惟王偉人相公素與之忤，后珅會鞫時，首坐即韓城也。故知古今奸臣，如出一轍，亦勢不容已也。

　　◎三王絕技

　　國朝自入關(guān)后，日尚儒雅，天潢世胄，無不操觚從事。如紅蘭主人、敬亭主人皆屢見漁洋雜著諸書矣。乾隆中，簡儀親王品行端醇，崇尚理學(xué)，其剛直可匹薛文清，政治可匹王陽明，殆有過者。慎靖王詩筆清秀，擅名畫苑，可與北苑、衡山把臂入林。近日成親王為今上之兄，端醇儒雅，書法擅長，論者謂國朝自王若霖下一人而已。三王皆以屏藩之貴，涉獵文翰，轉(zhuǎn)非占畢之士所可及者，信所謂天資，非人力也。

　　◎書賈語

　　自于、和當權(quán)后，朝士習(xí)為奔競，棄置正道。黠者詬詈正人，以文己過，迂者株守考訂，訾議宋儒，遂將濂、洛、關(guān)、閩之書束之高閣，無讀之者。余嘗購求薛文清《讀書記》及胡居仁《居業(yè)錄》諸書于書坊中，賈者云：“近二十余年，坊中久不貯此種書，恐其無人市易，徒傷貲本耳！”傷哉是言，主文衡者可不省歟？

　　◎本朝理學(xué)大臣

　　本朝崇尚正道，康熙、雍正間，理學(xué)大臣頗不乏人。如李安溪之方大，熊孝感之嚴厲，趙恭毅公之鯁直，張文清公之自潔，朱文端公之吏治，田文端公之清廉，楊文定公之事君不茍，孫文定公之名冠當時，李巨來、傅白峰之剛于事上，高文定公、何文惠公之寬于待下，鄂西林之勛業(yè)偉然，劉諸城之忠貞素著，以及邵中丞基、胡侍郎煦之儒雅，蔡聞之太傅、傅龍翰敏之篤學(xué)，甘莊恪汝來之廉，顧河帥琮之剛，陳海寧、史溧陽之端方，陳桂林、尹文端之政績，完顏偉、張師載二河帥之治河，楊勤恪公錫紱之理學(xué)，皆揚名于一時，誰謂理學(xué)果無益于國也。

　　◎滿洲二理學(xué)之士

　　近日士大夫皆不尚友宋儒，雖江、浙文士之藪，其仕朝者無一人以理學(xué)著。轉(zhuǎn)于八旗之士得二人焉：一為松尚書筠，蒙古人。雖不以科目進，然品行廉能，立朝不茍。和珅當國時，嘗與之抗，純皇篤任之。居家好理學(xué)，程、朱之書，終日未嘗離手。性孝友。其叔某，虎而冠者也。侵占其田，日相詬詈，雖公官至六卿，而其叔驅(qū)使之無異奴隸，嘗命手執(zhí)炊，公笑受之而已。人有代不平者，公曰：“倫常在焉，何可非也？”其孝友也如此。其一為唐水部嵩齡，滿洲人。成辛巳進士，曾任兗沂道。少時以才能稱，老而歸于理學(xué)，曰：“聊足以自懺耳。”理學(xué)之書無不具在，余嘗借觀之，公驚曰：“君狂誕之士，而乃肄業(yè)及此耶？”蓋予素以清狂著也。二公雖官階出處不同，然于舉世不為之時，尚能篤于伊、洛，非知道之君子不能為也。

　　◎古長城

　　自木蘭北數(shù)百里，有土堆巍然，東至郭羅斯，西抵準夷界。蜿蜒數(shù)千里，屯戍墩堠，猶有存者，土人云：“古長城也。”按始皇前未聞筑長城者，豈天地自然之界以限中外耶！抑果疏仡禪通所筑也，然則始皇之見亦為愚矣。

　　◎海道

　　按《宋史》，徽宗遣馬政報書于金，當時云“艱難險阻，始達其國”云云。按金時已據(jù)會寧，今盛京諸地，俱為所有。宋使自登州航海，可朝發(fā)而夕至，何艱難之有？豈政不識海道，故紆其路與？抑記事家之附會也？

　　◎侍衛(wèi)教場

　　國朝最重騎射，凡羽林虎賁之士，其退直之暇，嘗較射于教場中，即明內(nèi)操地也。鑲黃旗在皇城東北隅，臨御河；正黃旗在聞華寺后；正白旗在小南城，即明南內(nèi)地也。

　　◎異姓王

　　本朝罕有以異姓封王者，國初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以泛海來歸，封孔為定南王，耿為靖南王，尚為平南王。吳三桂以請兵功封平西王，揚古利以世臣故追贈武勛王，孫可望來歸封義王，黃芳度以殉節(jié)贈忠勇王，然皆不世其爵。惟?？蛋惨哉髅甾坝谲?，特贈嘉勇郡王，其子德麟現(xiàn)襲貝勒，蓋曠典也。

　　◎直恪公厚德

　　舒直恪公諱超鐸，滿洲望族也。曾歷任西安、涼州、安西、黑龍江諸處將軍。純皇篤任之，嘗曰：“滿洲世族未忘舊習(xí)者，惟某一人而已?！惫灾焙V。任西安時，其前將軍杜賴性貪鄙，屢扣糧餉，至自制餅餌令軍士以重價購之。公至三日，立劾其貪，士卒快之。任西安提督，金礦事發(fā)，牽連數(shù)百人，獄未決，公竟命釋之。僚屬有請之者，公曰：“金礦窄不容足，安可容數(shù)百人？盜者必獲重寶以遠，奚累及無辜也？”后盜果于他境獲之。任黑龍江將軍，奏開倭市、許開墾諸疏，夷民便之。有饋參者，公笑曰：“吾日啖數(shù)升，自能強健，安用是物為也？”因取小參啖之，曰：“已領(lǐng)命矣！燃其味甚苦，無所取也?！比诵ζ錁?，亦可覘其廉矣。

　　◎索家奴

　　索相當權(quán)時，性貪黷，一時下屬多以賄進。然多謀略，三逆叛時，公料理軍書，調(diào)度將帥，皆中肯要，吳逆患之，乃密遣刺客刺之。公正秉燭治軍書，見一修髯偉貌者立其傍，問曰：“汝得非吳王刺客乎？”客長跪頫首。公曰：“然則取吾頭?！笨驮唬骸叭艄?，早取公首領(lǐng)去，不待公命也。吾至良久，見公批示軍機，咸如身至其地，料理軍書，竟夕不寐，誠良相也。某雖愚，豈敢刺賢相？”因反接請死，公笑揮之去。次日乃投公邸中，執(zhí)奴仆役甚恭，公驅(qū)使無不如意。后公下獄，客潛入獄饋飲食，及公伏法，客料理喪殮事畢，痛哭而去，不知所終。按公此事可比張魏公，然張以忠貞立朝，名播后世，公乃苞苴不禁，致干國紀，反有負于客所望矣。

　　◎王西莊復(fù)明

　　王光祿鳴盛，家居時，目已瞽者數(shù)年。后遇高郵醫(yī)曾某，以金針撥其翳，雙目復(fù)明。趙甌北曾以詩傳其事云。

　　◎山舟書法

　　梁山舟同書，文莊公子也。官侍讀即引疾歸。善書法，遠近馳名，日本、朝鮮諸國貢使爭以重價購之。論者謂近日善書者：劉石庵相公樸而少姿，王夢樓侍讀艷而無骨，翁覃溪撫摹三唐，面目僅存，汪時齋謹守家風(fēng)，典型猶在。惟公兼數(shù)人之長，出入蘇、米，筆力縱橫，渾如天馬行空，汪文端、張文敏后一人而已。

　　◎勇健軍

　　雍正中，西虜未靖，上號召天下壯士，得數(shù)千人。其最者，能開二十石弓，以鳴鏑射其胸，鏜然而返。又能開鐵胎弓，及舉刀千斤者。號勇健軍，命史文靖公司之，屯巴里坤以備不虞。后西夷來朝，始罷此軍。故當時盜賊稀少，四海靖謐，論者謂帝善于牢籠勇士，不使其為非也。

　　◎車騎營

　　雍正中，上命九卿籌御西夷之策，岳威信公獻車營法，其制仿邱舊制，稍加損益。凡車廣二尺，長五尺，用一夫推輦而四夫護之。五車為伍，二十五車為乘，百車為隊，千車為營。行以載糗糧軍衣，夜則團聚為營。戰(zhàn)時兩隊居前，專司沖突，三隊后以隨之，其余五隊，則團護元戎，以防賊入劫戰(zhàn)，并具圖以進。上命滿洲擴軍習(xí)之，號車騎營，后北征時，屢以車師取勝。然其制嚴重，難以連行，和通之敗，轍亂靡，道路壅塞，士卒多有傷損，論者歸咎車戰(zhàn)，遂廢其營。然此役乃將帥驕慢，誤墮賊計，未必皆車騎之咎也。故存其圖以待后之用者。

　　◎帝王入獄

　　傳奇家演帝王未興時，多有入獄受困苦者。按古今惟漢宣帝少時，以巫蠱系獄，賴丙吉護之以免。光武少時，曾與李軼詞訟于嚴尤，陳宣帝流入西魏，系禁多年，此外更無他帝王系獄也。

　　◎?qū)m女四萬

　　按開元時，后宮女官多至四萬，久禁不放，亦奢汰極矣。按本朝定例，從不揀擇天下女子，惟八旗秀女，三年一選，擇其幽嫻貞靜者入后宮，及配近支宗室，其余者任其自相匹配。后宮使令者，皆系內(nèi)務(wù)府包衣下賤之女，亦于二十五歲放出，從無久居禁內(nèi)者，誠盛德事也。

　　◎索明二相博古

　　索額圖、明珠并相時，權(quán)勢相侔，互相仇軋。后索以事伏法，明為郭制府所劾罷，天下快之。然二相皆有絕技，索好古玩，凡漢、唐以來鼎鑊盤盂，索相見之，無不立辨真贗，無敢欺者。明相好書畫，凡其居處，無不錦卷牙簽，充滿庭宇，時人有比以鄴架者，亦一時之盛也。

　　◎宋人后裔

　　兩漢以下惟宋室最為悠久。雖屢遭變遷，其業(yè)猶存，即亡國后，其后裔亦未有遭酷毒者。按野史謂元順帝為天水苗裔，事雖暗昧未必?zé)o因也。近日董鄂冶亭制府考其宗譜，乃知其先為宋英宗越王之裔，后為金人所遷處居董鄂，以地為氏。數(shù)百年之后尚有巍然興者，何盛德之至也。

　　◎三年喪

　　自漢文帝短喪后，歷代帝王皆蹈其陋，惟晉武帝、魏孝文、唐德宗、宋孝宗四君絕意行之。然武帝終惑杜預(yù)之議，孝文妄尊篡逆之婦，唐德宗空騖虛名，宋孝宗感慕私恩，皆未得其正，故后世亦無述者。惟我純皇孝摯性成，力阻浮議，使千載之陋更于一旦。今上復(fù)能繼述前美，恪遵先志，實為三代后之第一美談也。

　　◎四布衣

　　乾隆中，上特開四庫全書館，延置群儒。劉文正公薦邵學(xué)士晉涵，于文襄公薦余學(xué)士集、周編修永年、戴東原檢討震于朝。上特授邵等三人編修，戴為庶吉士，皆監(jiān)修四庫書，時人謂之“四布衣”云。

　　◎本朝從祀

　　自明嘉靖間增祀孔廟，漢、唐諸儒及宋、元、明三代無不具列。本朝罕有繼者，惟乾隆初增祀陸稼書閣學(xué)一人而已。按國家右文之代，名儒輩出，如名臣湯文正公、李文貞公、孫文定公、楊文定公、朱文端公之崇尚儒道，下者之如李紱、方苞之于理學(xué)，顧炎武、胡渭、毛奇齡、朱彝尊、惠棟、任啟運、江永、顧棟高等之于窮經(jīng)，極一時之盛。乃有言職者從未議及，何也？

　　◎明非亡于黨人

　　近日訾議理學(xué)者，皆云明人徒知講學(xué)，不知大體，以致亡國，何不察之甚也。按明末君主昏庸，貂擅政，其國之勢，已岌岌不保者數(shù)矣。賴臣下克明大義，遇事敢言，以彌縫其過失。不然，如英宗之被虜，武宗之游蕩，神宗之昏昧，其政皆足以亡國。而國未遽亡者，未必非諸君子保障之功。迨至魏閹擅政，誅戮賢臣，殆無免者。然后寇勢日熾，中原土崩，與東林諸君子何與焉？及夫唐、桂諸王奔竄海上，其勢萬無可救者，而諸臣日謀恢復(fù)，蹈死如飴，是明人之報主，亦云至矣。而今猶噢咻不已者，何哉？

　　◎三分書

　　乾隆中，上既開四庫全書館，分發(fā)京師諸處。甲辰春，翠華南幸，念江、浙為藝林之藪，其天府秘本，多有貧士難購辦者，因命續(xù)錄三部，分置揚州大觀堂之文匯閣，鎮(zhèn)江口金山寺之文宗閣，杭州圣因寺之文瀾閣，俾江、浙士子得以就近觀摩謄錄。實藝林之盛事也。

　　◎折子

　　自明太祖后，立通政司，凡內(nèi)外章奏，皆須于其司掛號后，始能達入九重。故權(quán)相多以其私人專主其任，凡言路稍有動作，無不先知。故使讜言正論多有泄漏，以致被罪者，如嚴嵩之于趙文華是也。憲皇帝夙知其弊，乃命內(nèi)外諸臣，凡有緊密事務(wù)，改用折奏，專命奏事人員若干，以通喉舌，無不立達御前。初無葛，數(shù)百年之弊政于是始革。通政司惟掌文書而已，無曩日之權(quán)也。

　　◎圖爾泰

　　康熙中，有滿洲科臣圖爾泰者，葉赫巨族也，與明珠同族，初不善其所為。嘗劾奏滿臣權(quán)重，漢之六部九卿奉行文書而已。滿人謦之下，無敢違者，殊非立政之體。以忤當日權(quán)臣，謫黑龍江。公素尚理學(xué)，于戍所自置周、程四先生祠，朝夕禮拜，人爭笑其迂，亦可以覘其行矣。

　　◎朝鮮廢君

　　明人《十六朝小紀》中，曾紀朝鮮王李琮篡弒其叔惲事，朝鮮嗣王力辯其誣，具載于《池北偶談》中。今《明史》依違其詞，亦無明文。然吾邸屬有韓氏者，其譜言先世明璉，為朝鮮武臣，為惲所任用。后李因淫于宮閫，據(jù)奪大位，囚惲于某島中，以石灰霍其目。韓氏盡被族誅，惟其始祖云與其弟霓星夜逃竄，幾被擒獲。凡三月始至盛京投誠，太宗義其忠于所事，因授輕車都尉世襲云云。則是《小紀》所載，未必盡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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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有“伏波”、“樓船”諸將軍名號，未有以將軍為官名者。國初四方未定，多有以重臣佩諸將軍印將勁旅屯戍者，后遂沿為滿人總兵之名號。惟察哈爾、烏魯木齊及天津水師稱都統(tǒng)，余皆稱為某處將軍，秩一品視提督上。盛京初名內(nèi)大臣，后亦改今名云。

　　◎世祿品級祿米

　　本朝沿三代之制，設(shè)立勛爵，以待有功。有古世祿之寵，而不畀以權(quán)，使功臣之后安享太平，而無敗壞決裂之患，實法三代而有勝者焉。初定公、侯、伯名位，歷級有九，子、男以下以國語稱之。乾隆初，允御史舒赫德請，改子、男等名號。公位視三公，冠珊瑚，服斗牛補，襲次二十有四，祿米六百石。侯、伯服與公同，侯次二十，伯次十八，祿米四百石。子位視正一品，服麒麟，歲祿三百石，次十六。男位視正二品，次十，祿米二百石。輕車都尉位視正三品，次八，祿米百石。騎都尉位視正四品，次五，祿米五十石。云騎尉位視正五品，次三，祿米六十石。凡位八，級二十有一，品位厘然，使功臣之胄有所贍養(yǎng)，較邁漢、唐之制遠矣。國初以開創(chuàng)勛者，不論階次，咸世襲罔替。其順治九年后封者，始以次為沿革，其間有功業(yè)偉然，上特命視開國元臣世襲罔替者，蓋異數(shù)焉。乾隆中，純皇特念陣歿殉難諸臣，其后裔官一人，賜曰恩騎尉，位視正七品，世襲罔替，亦曠古未有之澤也。

　　◎三詔

　　國初世爵，與職任官員無異。每逢恩詔，輒晉其秩，故有以子、男而躐至公、侯者，爵位未免濫觴?？滴踔校h準凡三詔所加者，皆遞減至其本封，故近日檔案，皆有三詔遞減之語，即此者也。三詔者，謂入關(guān)、定都、及世祖親政詔也。

　　◎岳威信始末

　　岳威信公佩撫遠大將軍印以入覲，命提督紀公成斌權(quán)其篆。會準夷入寇，擄馬駝萬余，紀不時奏，乃為總督查郎阿所發(fā)，遂褫岳公爵，置紀于法。然嘗聞老卒有云：“岳既入朝也，紀以滿人強勁，因以駝馬命副參領(lǐng)查廩領(lǐng)卒萬人驅(qū)牧。廩性懦葸，畏邊地寒，因以馬駝付偏裨，以五十人放牧而已。率眾避寒山谷間，日置酒高會，挾娼妓以為樂。會準夷入寇，偏裨報廩，廩笑曰：‘鼠盜之輩，不久自散?！虬幢煌?。及馬駝被擄，廩聞信，乃先棄軍去，過曹總兵壘，呼曹救之。曹性卡急，因率兵往，為其所敗，單騎而奔，賴樊提督建率本標卒追之，轉(zhuǎn)戰(zhàn)七晝夜始卻其敵。廩見紀公，皆委罪于曹，紀笑曰：‘滿人之勇固如是耶！’將收縛斬之。會岳公至，紀告其故，岳公驚曰：‘君今族矣！滿人為國舊人，黨類甚眾，吾儕漢臣，豈可與之相抗，以干其怒也？’因解廩縛，以善諭之，因皆委罪于曹，斬之以徇，而以捷聞。廩乃恨公入次骨，會查郎阿巡邊，故廩戚也，廩因矯控岳公諸不法事，以及紀公掩敗為功諸狀。查故怒岳公，因誣實其言以聞。上大怒，斬紀公于營，置岳公于詔獄，而廩官固如故也?！眴韬簦∈雷谥谠拦?，君臣之際可謂至矣，因誣一滿人卑賤者，乃使青蠅之讒為禍若爾，持國柄者可不省歟？

　　◎阿文成公用兵

　　乾隆辛丑夏，撒爾回民叛，上命阿文成公征之。時阿文成公視中牟決口工，未即趨赴，上命和相往攝其篆。和固自負其才，欲于公至前先時驅(qū)滅，乃刻期進師，卒為所敗。又所調(diào)至將帥俱不為所用，和每發(fā)一議，眾輒沮之，亦不能難也。及公至，和出迎，公問其失機狀，和赧然曰：“將帥皆傲慢不為吾用，公請試之?！惫唬骸叭粍t斬耳?！焙蛷?fù)問進兵狀，公笑不答，令諸將帥于次日晨集轅前。公每呼一將入，輒命和坐其側(cè)，公有所調(diào)撥，及命屯戍處，其人輒應(yīng)如響。如是者數(shù)，和坐上甚恚憤。公部署畢，問和曰：“諸將初不見其慢，尚方劍不知誅誰之頭也?！焙蛻?zhàn)栗無人色。公乃命和即日銜命歸，和于是恨公入次骨，故終身與之齟齬，蓋構(gòu)釁于此也。

　　◎義仆

　　乾隆乙卯，宜制府綿總督陜、甘時，好盤詰私販，凡回疆屯戍官吏私往來販，至者盡被所獲，立正典刑。有故巡撫某，貪吏也，以罪戍邊，使其仆李七往來販玉。事發(fā)，李挺身自認，謂主人初不知情。大吏脅以三木，李執(zhí)辭如初，因論李大辟，罪某奪俸而已。及被刑日，李尚謂人曰：“奴代主戮，是其分也。”初無悔心。嗚呼！公以宗戚之近而為商賈之行，乃使其仆銜冤地下，今雖華袞顯然，不及死者多矣。

　　◎衣衣道人

　　乾隆初，宗室杜公某任安徽按察使時，有畫士年九十余，相貌偉然，自號衣衣道人，杜公善遇之。嘗談及京都，道人言之井井，杜怪問之。道人泫然淚下曰：“某本滿人，初屬某滿洲將軍，從征吳逆。某將軍以軍降，某恥為其下，故乘夜?jié)摮?，遂流落江湖間，以賣畫為活。”因言當日滿洲諸將自尚善貝勒一路外，皆懷二心，有欲舉襄陽以北降者，賴蔡制府毓榮持之以免。故屯兵岳州城下，八年不戰(zhàn)，諸將皆閉營壘擁諸婦女逸樂而已。后幸吳逆冥誅，其黨自潰，又聞東西兩路屢次奏捷，始不得已進兵（按東路為先良親王，西路為馬文襄公）。及賊平后，渚將皆蒙上賞，而東西兩路反有以敗亡致罪者，良可慨也。杜亦憤懣，故入都后屢舉以告人云。

　　◎清寧宮

　　國初列圣，皆以儉樸開基。天聰間，雖卜都盛京，然其宮殿制度率皆草創(chuàng)。清寧宮為列圣后燕寢處，其壁間懸以篝燈，純皇曾紀以詩。仰見祖宗勤儉之風(fēng)，譬夫陶復(fù)陶穴，可并駕而驅(qū)矣。

　　◎純皇愛民

　　純皇憂勤稼穡，體恤蒼黎，每歲分命大吏報其水旱，無不見于翰墨。地方偶有偏災(zāi)，即命開啟倉廩，蠲免租稅，六十年如一日。甘肅大吏以冒賑致罪，后甘省復(fù)災(zāi)，近臣有以前事言者，上曰：“朕寧可冒賑，不使子民有所枵腹也?！焙笾T詞臣有以御制詩錄為簡冊進者，今朱相國祗錄上紀詠水旱豐歉之作，名《孚惠全書》以進。上大喜，賜以詩扇，告近臣曰：“儒者之為，固不同于眾也?！?br>
　　◎理藩院

　　理藩院，古典屬國官也，國初建置故上林舊址。初置蒙古尚書一人，侍郎二人，秩視六部同。漢院判一人，秩三品。滿、蒙郎中、員外、主事若干人，漢知事四人、主事二人、經(jīng)歷二人。故朱竹集中有贈宋院判云云，蓋漫堂尚書曾任是官也。后康熙中，漢員盡裁去，惟滿員獨存。司蒙古內(nèi)、外部落諸務(wù)，分司五，曰旗籍前、后司，錄勛，賓客，理刑。后改旗籍后司曰柔遠，賓客曰王會，錄勛曰典屬，又特設(shè)徠遠以司回部，遂析為六。旗籍專掌內(nèi)四十八部落疆域、襲封、譜族、旗制諸典。故各析部族畛域，勿使侵占，其臺吉有分析者，以加其賦，人丁滋蕃滿百者，許改官屬以督之。其滋畜牛羊諸物，視其土之寒暖可種植者，許其自率蒙古人丁以耕。容留漢人，及以貨易土者戒之。凡諸侯有襲封者，先許以辨其嫡庶，考其德行，然后授以印綬。其弱小者，擇族人之忠正者護其印，既冠而后納之。三歲修其譜牒，辨其貴賤，勿許冒賤為貴，以良為莠。每旗設(shè)都統(tǒng)一人，秩二品，副軍二人，秩三品。命諸侯自選其宰之良者授之，而部臣歲課其政令，有不職者易，暴戾者罪之，并飭其諸侯焉。王會司掌朝貢、會盟、聘享、武備諸政。令藩王凡充補近侍者歲一朝，余則三歲一朝，各于歲終分班入覲，分其名位，給以廩膳。凡朝，郎官領(lǐng)入大內(nèi)，位宗室王公下，朝見如儀，元旦、上元復(fù)如之。歲朝上宴諸藩于紫光閣，郎官領(lǐng)進，自陽澤門入，宴于階次，奏樂，拜謝如儀。翌日，宗室王公序以享之。將歸，辭謝于乾清門，禮臣宴享如儀，賞賚有差。貢則視其土之所宜，黍禾皮幣以及牛羊諸物，部臣受貢。翌日，寓其使于署中。俸幣則視宗室王公之半，有勛業(yè)者加之。各部落有荒饉者，部長捐金以救，乏則告于方伯，請賑于朝。凡使入，許以驛傳，視其途而賚之。國有大喪，則集諸藩王奔訃入次，舉哀如儀。典屬司掌外尼堪四部落，北入瀚海，西絕羌、戎，凡青海、西藏諸土屬焉。各分視其畛域，奠其土宇，教以德化，理其政績，旗制會盟，咸如內(nèi)藩。屯戍將帥士卒，食其屯用，乏則請餉濟之。每歲閱武，本司員二人往視之，其技良者，賚其部長，兵仗弱者，示以罰焉。柔遠司掌外盟諸部朝覲、宴享、聘納諸儀。尼堪諸長四歲一朝，薄海諸長三歲一朝，篤本、西藏諸部長不限以年，五歲請命于朝，許則覲之。貢期，尼堪三歲一貢，西藏間歲一貢。各視土之所宜，尼堪貢馬、駝、羊、羯諸物，西藏、青海貢藏香、〈登毛〉、馬、駝，其享使頒賚如內(nèi)藩焉。徠遠司掌回部疆土分封、朝會、聘享諸政。嘉峪關(guān)外回部有十，曰吐蕃，曰丕占，曰沙蘭，曰昆辰，曰鄯顏，曰班，曰武始，曰韓干，曰葉羌，曰和闐，盡統(tǒng)屬之。其舊疆建諸王二，咸如蒙古諸藩，余則置伯克司之。伯克者，回中長吏也，各視秩有差。三年考其政績，優(yōu)者褒以幣賚，劣者付屯戍大吏治之。戶口丁數(shù)皆藏其籍，三載更之?；厮滓允疄閿?shù)，計一帕得中土五石有奇。錢曰普兒，皆委伯克以司鑄焉；田賦以種為則，官田什取其五，次者什二，民田十一有常賦焉。關(guān)稅三十取一，皮幣二十取一，共畜產(chǎn)余物各視其多寡以征之。歲貢各視土之所宜，厥貢皮幣、果、金刀、毛毯以歲終納焉。俸幣視秩授以田土以代俸薪，長吏三百畝，中士百畝，下士八十畝，丁二十五畝，有其屯戍伯克均其糧以差之。外藩如布特、韓薩、安集延、愛烏罕諸屬國，皆置譯使以通其語，朝聘宴享，悉如朝鮮、琉球儀制。理刑司掌蒙古諸刑名，自斬絞外，罪止鞭樸，不及流徙，而以牛馬作贖刑焉。罰數(shù)維九，牛三馬六，遞以加之，窮者貰之，富者倍之。猗歟！北人，自秦、漢后匈奴、突厥遞雄其部，漢、唐主不能與抗，乃至和親納幣，含垢忍辱，以求旦夕之安，而寇警邊烽，又環(huán)然至矣。至若本朝，威德偉然，氈廬月窟之長，無不匍匐庭除，爭為臣仆。故列圣裂土封之，世畀其守，作我藩服，朝聘宴享，比隆三代，王者守四夷固如是也，豈漢、唐孱弱之主所能及哉。

　　◎八旗之制

　　我國家以神武開基，龍興之初，建旗辨色，用飭戎行。始建兩翼，其后歸附日眾，乃析為八。以本部所屬者為滿洲，蒙古部落而遷入者為蒙古，明人為漢軍，合為二十四旗，制度備焉。每旗制，都統(tǒng)一人，副都統(tǒng)二人，參領(lǐng)五人，佐領(lǐng)以百丁為率，無定官，而每以驍騎校一人隸之。鑲黃、正黃居都北址，次兩白，次兩紅，次兩藍，皆四周星拱以環(huán)禁城。凡城池、衙署、倉庫皆以驍騎馬兵守之，各于禁門外置公廳，都統(tǒng)、副都統(tǒng)更番直夜，以備不虞?；馂?zāi)則各往救之，出境者不預(yù)焉。禁城災(zāi)則并往視，怠者絀之?；噬涎册鲃t增街衢之守（俗名街堆子），歸則撤之。每三歲編審戶口，稽其幼壯，除其逃亡，書版藏于戶部，其有冒充濫入，以及隱匿不報者，罪其有司焉。閱選秀女，以三年為率，屆期，戶部移文造籍申選，有隱匿不報者罪之。旗人有所逃亡，遞申刑部以督捕焉。大閱士卒，皇上親御甲胄，巡閱營隊，八旗將士，簡精蓄銳，集于演所，肅聽軍令。陣法：漢軍火器、左翼四旗以次而東，西上；右翼四旗以次而西，東上。每旗鹿角二十，步卒八十八，引旗四人，長槍手二十。鹿角榜列炮十，鳥槍百，藤牌百，礦夫三十人，御炮車夫百人。纛十，執(zhí)纛卒三十，小旗二十，負旗將士二十，紅旗二十，麾旗二。金五，鼓一，金夫十，海螺五。每旗參領(lǐng)三，散秩官十，驍騎校十。每翼都統(tǒng)二，副都統(tǒng)每旗各一。滿洲火器營左翼四旗在漢軍左翼，右翼如之。鳥槍夫百二十人，護軍百二十人，總統(tǒng)五人。每旗纛二，執(zhí)纛四，海螺十人，金五，鼓一，委傳宣官八人。金下麾旗者揚旗，鼓聲大作，鹿角夫前進，分隊而立，藤牌卒跳舞作斬虜狀，分合如法，三作而退。鼓聲一起，鳥槍夫列隊而進，槍聲齊發(fā)，聲亂聲虛之地，子落者罪之，麾旗者落旗，金聲初奏，槍聲頓止。俄而擂鼓如前，麾旗者揚旗槍進如前，如是者九。連環(huán)槍作，滿洲前鋒護軍乘馬者自兩翼出，彼此奔馳，煙霧沖天，天軍作沖圍狀，呼聲如嘩，盤旋者數(shù)，槍止乃已。金聲再奏，八旗驍騎卒沖陣而出，海螺畫角齊奏，旌旗耀日，隊伍整暇，傳宣官呼收兵者三，軍士咸頓首歡呼，再叩而退。兵部臣告禮成，上還御營。翌日賞賚有差。每歲春秋咸集于仰山洼村（在德勝門外十里）。簡練如儀，惟將士衣素服，不著戎胄以別之。演試火器炮石，歲以春秋用兵臣奏請，欽命大臣同漢軍都統(tǒng)演炮于盧溝橋，八旗以次演之，及牌者有賞，否則罪之。軍政五載一舉行，有四：一操守，曰廉、平、貪；一才能，曰長、平、短；一騎射，曰優(yōu)、平、劣；一年歲，曰壯、中、老，以次定賞罰焉。故其紀律詳明，守職綦重，仿《周禮·遂人》之制，舉而為官，出而為伍，凡力能舞勺者，無不持殳執(zhí)銳，為王御侮。其較前代養(yǎng)撫市井之徒，而徒糜費國帑，得失不啻倍蓰矣。但承平日久，休養(yǎng)生息，甲兵有額，而生齒浩繁，加以奸宄之徒冒濫其籍，故使閑者日眾，不事生業(yè)，不無窮匱。雖國家屢有厚賚，難以博濟其眾。若在朝公卿，有為國家計久遠者，宜仿《周禮》寓兵于農(nóng)之策，開墾塞上閑田，以及京畿旗稅官地，使其各事南畝，生有定業(yè)。三時務(wù)農(nóng)，暇以講武，國家若有所調(diào)遣，可朝呼而夕至，則其體恤耆舊之制，益昭然從厚矣。

　　◎駐防

　　古人云：“千里持糧，士有饑色?！眲t知調(diào)撥之兵，非惟緩不救急，抑徒糜費國帑，疲勞士卒。故國家駐防之兵，最為良制。盡選虎賁勁旅，屯戍四方，督其操練，嚴其律令，使四方稍有不靖，自可驅(qū)除，不須遠方調(diào)撥以誤時日。如近日河南寶豐教匪時有不靖，當時河南鎮(zhèn)兵皆調(diào)撥殆盡，賴開封士卒從馬中丞慧裕往相攻討，立時翦滅，亦其制之一效也。

　　◎吳廷楨

　　吳太史廷楨為諸生時，以詩鳴世，宋漫堂尚書喜之。圣祖南巡，嘗迎駕于郊，宋漫堂指以奏曰：“此吳中才子也！”上因命扶上御舟，當面御試，以圣駕巡幸為題，限江韻。吳應(yīng)聲曰：“龍舟彩動旗幢，圣主巡方至越邦?！鄙蠁柺坛荚唬骸爸壑梁翁?？”對曰：“已至吳江?！惫死m(xù)曰：“民瘼關(guān)心忘處所，侍臣傳語到吳江。”上笑曰：“即景生情，真才子也?！币驓J賜舉人。

　　◎賜奠

　　國家篤念舊臣，凡陪葬福、昭諸陵王公諸功臣，翠華臨幸，必賜奠焉，以寵耆舊之臣。先烈王入關(guān)后始薨逝，故未陪葬昭陵。乾隆戊戌春，純皇帝念王首創(chuàng)義舉，功冠諸臣，因特行賜奠禮于園寢中，哀慟久之，賜詩以旌其功，實曠典也。

　　◎配享

　　國家有大勛勞歷顯中外者，皆行配享太廟禮，蓋古紀于常之遺意也。西廡功臣為揚武勛王、額宏毅公、費直義公、圖昭勛公、圖忠義公、馬文襄公、蒙古超勇親王、鄂文端公、張文和公、傅文忠王、福文襄王、兆文襄公諸人。東廡諸王，國初惟以武功郡王等四人配享，蓋以其絕嗣故也。雍正中，增祀怡賢親王。乾隆戊戌，上特念開創(chuàng)諸王功業(yè)偉著，未得與斯享，因命增祀禮烈王及睿忠王、鄭獻王、豫通王、肅武王、克勤毅王諸王于東廡中，亦一時曠典也。

　　◎郊勞

　　國家厚待功臣，以振士心，凡有將帥凱旋歸者，列圣皆行郊勞之禮?？滴踔校攘加H王之平耿逆，安和親王之定兩湖，貝子彰泰之平滇南，凱旋時，上皆親幸盧溝橋以郊勞之。乾隆己巳，傅相公恒平金川歸，純廟特筑壇于黃新莊以旌其功。后兆文襄公惠平回部歸，阿文成公平定兩金川歸，上亦行是禮云。

　　◎拉總憲神力

　　拉總憲卜敦，董鄂氏，滿洲望族也。有勇力，能彎十力弓左右射。善詩，文不加點，頃刻數(shù)篇，以及外國番語，無不畢具，真奇人也。性剛直，立朝不茍，嘗忤某相國，因遠戍西藏。會藏王叛，公殉于難，事見前卷，茲不復(fù)載。

　　◎呼延碑

　　乾隆中，大臣收復(fù)西域烏魯木齊，筑城郭時，掘得漢裴岑《破呼延碑》，字體完善，遠勝《曹全》、《夏侯》諸拓本。石逾千載，尚未剝落，真奇物也。紀曉嵐尚書曾藏一通，罕以示人云。

　　◎書法

　　余素不善書，人爭嗤之，深以為恥。然明王鳳洲尚書素不善書，嘗自云：“吾目有神，吾腕有鬼?！苯鼤r紀曉嵐尚書、袁簡齋太史皆以不善書著名。按《晉史》，武帝疑太子不慧，召東宮官領(lǐng)而以尚書疑事命其判決。賈氏乃命張泓代對，而太子手書以呈，武帝稱善。按惠帝愚暗，世所罕見，乃能手書決辭以對，筆畫端楷可知。然則善書亦何足貴也。

　　◎葉副將

　　葉副將清，臨清人。氵存至本協(xié)副將。王倫之變，公嘗抱疾與知州秦公震鈞同守其城，凡十余旬。賊人嘯聚甚多，晝夜圍之，公應(yīng)時堵御?；剂〖矂萆跷D，秦公嘗勸其休息，公曰：“吾聞均之死也，與其死疾，寧死于賊?！彼鞄Ъ矎能?。賴大兵云集，其城獲全。公卒以疾死，上甚憐之。

　　◎畢制府

　　畢制府沅，庚辰狀元，歷任兩湖總督。性畏懦無遠略。教匪之始，畢受相國和珅指，不以實入告，致使蔓延日久，九載始靖，人爭咎之。姚姬傳先生至曰：“戮畢沅之尸，庶足以謝天下?！逼涫苤r也若此。然好儒雅，廣集遺書，敬重文士，孫淵如、洪稚存、趙味辛諸名士，多出其幕下。嘗歲以萬金遍惠貧土，人言宋牧仲后一人，信不虛也。

　　◎湖北謠

　　畢公任制府時，滿洲王公福寧為巡撫，陳望之淮為布政，三人朋比為奸。畢性迂緩，不以公事為務(wù)；福天資陰刻，廣納苞苴；陳則摘人瑕疵，務(wù)使下屬傾囊解橐以贈，然后得免。時人謠曰“畢不管，福死要，陳倒包”之語。又言畢如蝙蝠，身不動搖，惟吸所過蟲蟻；福如狼虎，雖人不免；陳如鼠蠹，鉆穴蝕物，人不知之，故激成教匪之變，良有以也。今畢公死后，籍沒其產(chǎn)，陳為初頤園所劾罷，惟福寧尚列仕版，人皆恨之。

　　◎八大王

　　蘇州閶門外有八大王祠，神像須眉偉然，著本朝衣冠，有風(fēng)疾者禱之輒愈，俗名“箭風(fēng)八大王”。云系國初王公，孤舟招撫其土，土人疑為奸細，鑿舟斃之，后知其情，因建祠以祀之。按國初下江南時，云屯席卷，所向無前，初未有王公死其地者?；蛟疲荷w偏裨之將偶被所害，土人不知，以為王公，建祠以祀，理或然歟。

　　◎土國寶

　　土國寶者，明太湖盜也。國初歸降，洪文襄公以其人敏捷，因薦授蘇州巡撫。性殘暴，一時紳故老無不被其害者。又因抗糧案，株連生員數(shù)百，盡行斥革，震動一時。后又交通鄭氏，欲以地叛，為制府麻文僖公勒吉所知，因搬取其兵馬糧餉，盡赴江寧，然后露章劾之。國寶偵知欲逃，城門已閉，因夫婦縊死鐘樓，中外快之。

　　◎王述庵書

　　己未夏，吳中有杖責(zé)諸生之獄，今得王述庵少司寇《與平恕書》，文甚遒勁，故具載之。書云：“違晤經(jīng)時，伏稔執(zhí)事興居安豫。弟以鼎湖大故，匍匐入都，前日始回吳下，備知諸生獲罪，深為駭異。諸生寒士居多，求貸于富戶，乃事理之常。伊等或以教課為業(yè)，或以筆墨為生，無力償還，亦其常分。賴有父母師保之責(zé)，正宜加之憐惜，或代為寬解，或再為分限，俾得從容措繳。即使伊語言粗率，亦何至不能稍貸，乃至撲責(zé)寒士，以媚富戶，實無情理。此非該令平日與富戶交結(jié)往來，受其饋賂，即系意存庇奸為事后得錢之計，情事顯然，不待推求而可見。諸生之不平則鳴，有何足怪？惟是時承審之員，非該令平日結(jié)納之上司，即系狼狽為奸之寅好。通臬將赴湖南，不顧其后，而撫軍初蒞新任，以至四出查拿，牽連數(shù)十，掌嘴鎮(zhèn)項，凌辱不堪，成何政體？當今律令內(nèi)，從未有生員借貸不還遂致責(zé)革之條。若以聚眾為名，亦當視其應(yīng)聚與否耳！漢時太學(xué)生舉幡闕下，見于《漢書》不一；唐之太學(xué)生為陽城而聚集；宋之太學(xué)為李綱而聚集；至周朝瑞等為趙汝愚而聚集，史冊載之，不一而足，以為美談。蓋凡事必先定其是非，如諸生理屈詞窮，糾眾以挾制縣令，重懲之宜也。若縣令先以挾私違制，則人有同心，豈能默爾？一呼百應(yīng)，吁告上臺，以求利斷，自無不可。斯時即宜告承審各員，研究富戶平日與該令有無交結(jié)，何以討好如此。果無他故，然后科以性情兇暴違制擅責(zé)之咎，仍另為該生起限，寬緩清還，諸生自必欣然而散，何至成此大獄，使土民重足而立也。往在京中，那繹堂司空言宜撫軍為人仁厚，劉竹軒倉場亦言其老成精細。及昨過蘇相見，謙和恭敬，抑然自下，實有古賢臣風(fēng)范。特其時兩司未到，獄案已定，而執(zhí)事又無一言救正，縱地方官之所欲，恣其蹂躪，此必非撫軍之本意也。今者，荷蒙皇上坐照如神，洞燭其違例擅責(zé)之由，降旨再飭制軍研審，制軍居心公正，未必謂然。然成事不說，是否覆盆能白，尚未可知。倘執(zhí)事以系鈴者解鈴，則日月之更，民皆仰之矣。弟此次進京，仰見皇上典學(xué)右文，而王韓城、劉諸城二相國以及石君冢宰、繹堂司空，贊翊熙朝，愛才好士，力持大體，恐承旨之下，于此亦不慊然。弟見數(shù)十年來，小省學(xué)政，職分本微，奉督撫如上司，與州縣相結(jié)納，甚至幸其呼爾蹴爾之助，婀唯諾，殊為可恥。若夫江、浙學(xué)差，皆三品以上大員，出膺任使，地分既高，卓然自立。故遇有諸生品行不端者斥之，學(xué)業(yè)不進，詞章不工者，令廣文夏楚之，其余則是曰是，非曰非，所以重人才而勵廉恥。今執(zhí)事久以詞林雅望氵存受主知，兼旦夕入贊綸扉，惟是扶持士類，主張名教，庶可與石君諸公相見耳。至近來州縣所以魚肉諸生，其意蓋在立威。威立而諸生箝口結(jié)舌，則庶民何敢出而爭控？是以獄訟之顛倒，征收之加耗，無所不至。比者言路大開，江南漕政，橫征重斂，已一一仰叨圣鑒，故制府亦力為振作，今冬定作清漕之局。但州縣或有陽奉陰違，倍收多取，恐生監(jiān)連名訐告，而州縣指為哄堂鬧事者甚多，未知執(zhí)事可能究其是否，俟案定而后量加董戒；抑或如此案不科州縣之失，而即科諸生之罪。若使仍助其焰而長其氣，則吏治之壞，不知伊于何底也。弟陳臬三司，且于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法司均為堂上官，所見生監(jiān)控告之案，不勝枚舉，然未見有人因其抗令而右袒之至于此者。弟與緣事諸生并無門生故舊之雅誼，一至蘇州，即知此案已上聞，并荷圣明指摘。所以不辭饒舌者，實以此案追債事輕，關(guān)于士氣者大，而關(guān)于將來漕弊者尤大。且為執(zhí)事風(fēng)節(jié)所關(guān)，夙叨世好，度無肯效忠告之誼者，故忘其愚戇，用布區(qū)區(qū)，如或以規(guī)為，則韓文公之《諍臣論》，歐陽公之《與高若訥》及《與杜祁公論石介書》，取而研之可也?！逼湮囊嗾婵膳c韓、歐諸文并傳而不朽矣。

　　◎世俗之論

　　世俗鄙夫之論，似是而非，足有關(guān)于風(fēng)化。岳中丞之廉正，余嘗記吳人所作《岳青天歌》以美之矣。今有某散騎見余記，譏之曰：“岳公木偶人耳！受其下屬欺罔，不知省察，又更張禺報銷之政，重使苛擾，閭閻受其災(zāi)害，烏得為廉吏哉！”余曰：“子何不察之甚也！夫正人之過，如日月之蝕，非不韜匿其光，然而久之其光華仍照耀于天下也。況自古正人貽笑于后人者，亦復(fù)不少，如子產(chǎn)之智尚受紿于校人，黃霸不識雞，皇甫嵩以董卓為正人，袁粲失計于劉秉，房、杜以蕭為俗學(xué)，魏元忠薦郭霸，富鄭公以王安石為君子，胡安國之附秦檜，真西山有‘一鍋面’之謠，皆不失為君子，又何獨岳公哉？況當時督撫不尚廉而尚才，故使貪婪之風(fēng)遍于天下，奸民因之搖動，至今流毒未遠，反覆思之，實堪切齒。而岳公獨能自守，時人頗非笑之，岳公不顧，至今天子力革其弊，天下守臣始稍有自好者，由是其風(fēng)始革。獨是岳公于舉世不為之時而慨然為之，亦豪杰之士也?？v使有所過失，諸君子宜代為隱匿之不暇，何況岳公清貞剛介，其過未必若斯之甚。今吾子不備責(zé)往日之貪婪者，而責(zé)岳公鰓鰓之過，亦見其自比于貪墨之吏，設(shè)淫詞而助之說也?！蹦臭鲱伓?。

　　◎嘉慶初年督撫

　　今上親政之始，政治維新，一時督撫罔非正人，如岳中丞輩已詳載于前。其他大吏，亦皆卓然一時，今因某公之論，故詳載之。長公麟，覺羅氏。中乙未進士。撫吳中時，廉名素著。嘗私行街市間以察下吏賢否。首清漕政，下屬抗之，公斥其最貪者，力持其議，故吳民至今賴之。嘗忤和相，遣戍伊犁數(shù)年。今上召入，命為陜甘總督。陳公大文，會稽人。成辛卯進士。乾隆中歷撫兩粵，以能吏名。今上初政，首調(diào)山東。其省大吏屢非其人，吏治廢弛，貪污遍野，公至日，剔清漕務(wù)，首劾貪吏三十余員。公性深嚴，凡下屬叩見，皆溫顏以對，談?wù)摿季?，然后正色申之曰：“汝某政事貪賄若干，予皆悉知，若不速改，余劾章已定草矣?！惫氏聦傧涛分?。故哄傳曰“山東民不反而官反”之言，亦可覘公之為人矣。覺羅吉公慶，武功郡王某世孫。性溫厚長者。初撫齊、越諸邦，雖無所施為，去后民輒思之。每于署中構(gòu)屋三間，不采不琢，僅庇風(fēng)雨，室中惟設(shè)長幾一，椅十數(shù)，宋儒書數(shù)冊而已。凡判事、見客、起居、飲食無不于其室中，他屋皆封鎖之，其儉樸也如此。今任兩廣總，督加協(xié)辦大學(xué)士高公書麟，文端公晉之子也。首擢安徽巡撫，有善政。純皇帝最喜之，加兩江總督。以忤和相故，貶謫西域數(shù)載。今上親政，首擢浙閩總督。再調(diào)云貴，劾罷前督富綱，人謂仁者之勇。其弟副憲公廣興，以劾和珅擢官，屢劾大吏。公不喜其所為，嘗于上前告之。后調(diào)兩湖總督，屢奏大捷。嘗于炎暑中奔馳山谷間堵剿教匪，不使入境，卒以是構(gòu)疾薨。上甚悼惜之，以一等男世其家。汪公志伊，桐城人。以縣令起家，累任至福建巡撫，皆以廉著。嘗陛見熱河，公惟乘一敝車，束仆被于其中，后隨二奚奴而已。往來都邑數(shù)十，人皆不知其為封疆大吏也。請客惟用二簋，不事口腹。又嘗疾天下廢講宋儒，因刊幼學(xué)儀節(jié)之書，皆總括濂、洛之書為之，人爭目為怪物。書制府特與之甚契，后易以某制府，情性不適，因引疾去，人爭惜之。臺公布，蒙古人。初任戶部銀庫郎中。時和相專權(quán)，補者皆以貲進，故任意貪縱，侵盜官項。又勒索運餉，外吏經(jīng)年累月，不時兌納。公至日，與員外郎和公德盟諸庫神，積弊為之一清，人以為瑞云。后任廣西巡撫，粵西儲糧虧缺甚多，公調(diào)停數(shù)年，倉庾充刃，下僚爭慶。公性廉明而不外顯，嘗不喜制府吉公之沽名太甚，與之牾。時人有疑之者，余曰：“韓、范上殿，爭之如虎；蜀、洛二黨，訖如寇讎，然均不失為君子，亦可定二公之品矣?！背豕睚g，萊陽人。初任御史，劾彭參政元瑞兄子冒充吏員事，彭公為之罷官。時言路久閉，無敢與大員忤者，公毅然疏入，人謂之鳴鳳朝陽云。江西巡撫陳淮性貪婪，又信任南昌令徐午，人爭怨之，其民謠云：“江西地方苦，遇見陳老虎，大縣要三千，小縣一千五。過付是何人，首縣名徐午?！惫床⑵渲{劾之，陳為之罷官。任南巡撫，南撫江蘭，虎而冠者，公又劾罷之。逾年以親老陳情，改補京職。后任巡撫為伊桑阿，任黔撫時即以貪婪著，又冒銅仁苗洞功績，入境后勒索沿路供用，滋擾下屬。公已去任，聞之嘆曰：“均為天子大臣，豈可以去官故，即目睹下民受害而棄之不顧？”又露章劾之。上震怒，以手書獎公而賜伊自盡，滇民大悅。吳公熊光，常熟人。初任軍機時，以才能著，純皇帝與今少司農(nóng)戴公衢亨特擢卿貳。和相以非己保薦，故改補外吏。今上親政，首擢河南巡撫。時豫省重遭景安、倭什布之虐，盜賊遍野，民不聊生。公至之日，為之定保甲，聚鄉(xiāng)勇，堵御盧氏東境，不容一賊犯邊，處之數(shù)載，豫省安堵如故，士民賴之。今遷兩湖總督王公秉韜，漢軍人。以縣令起家，累遷潁州守。丁巳春，教匪突至光州，去潁州甚近，豫省大吏皆畏葸閉關(guān)，任其寇飽去。公慨然曰：“均為天子守臣，豈可以疆域故，致遺害于眾也！”因同提臣定公柱團結(jié)鄉(xiāng)勇數(shù)千，戰(zhàn)于境上。定公故知兵，軍容甚整，公復(fù)勵以忠義之言，助其糧餉，屢破賊壘，賊甚畏之，踉蹌而去，豫省賴之以安。朱石君司農(nóng)時守皖撫，甚器重之。今上親政，首薦為奉天府尹，有德政。今任南河道總督。公性方正，不好沽名。長制府麟、汪中丞志伊皆以廉名著，公輒不喜其為人，嘗曰：“長三、汪六皆名過于實者，奚足為貴也?！鼻G公道乾，介休人。性直樸。為縣令時，嘗著敝衣冠獨步上轅，絮應(yīng)手出，人爭笑之，不顧也。以朱石君薦，代其為安徽巡撫，雖無所更張，而下屬畏之，不敢于以非道，請客惟用五簋飯脫粟而已。后以疾去官，人爭惜之。阮公元，儀征人。家世任武職，惟公以科甲著，自釋褐至卿貳甫五年。好博學(xué)，群經(jīng)諸子無不通貫，尤精《爾雅》、小學(xué)諸書。以朱石君薦，任浙江巡撫。前中丞以貪名著，而公易以寬和，下屬相慶以為更生。溫、臺盜賊充斥，公與提臣李長庚設(shè)法捕之，其風(fēng)稍戢。性和靄而能守正不阿，嘗有縣令欲謀美缺，以賄干其父某代為之請，公謝曰：“元未仕時，此身本屆父母，今承乏為天子大吏，豈可以私犯義？”絕不允其請云。上待之甚厚，每批其折，嘗卿之而不名云。

　　◎嘉慶初年諫臣

　　今上即位，首下求言之詔，故一時言官皆有豐采，指摘朝政，改如轉(zhuǎn)圜。雖其間不無以妄言獲咎者，然其補益良多矣，故列名于后。廣公泰，滿洲人。下詔時，泰同廣興首先應(yīng)詔，參劾和珅奸慝諸款。即時伏法，人爭快之。今任內(nèi)閣學(xué)士蔣公攸，漢軍人。嘗劾外省貪吏宜降革者，李奉翰、景安、秦承恩諸人因之先后獲罪。外省吏治為之更張，實自攸發(fā)也。副憲公瑚圖靈阿，宜制府綿子也。性豪邁不屑小節(jié)。今上親政，公首條關(guān)稅、鹽務(wù)諸弊，又請卻納貢獻，停止捐納，一時皆懔其豐采云。馬公履泰，仁和人。今上親政，履泰首論湖督景安畏縮偷安，老師糜餉之罪，安為之罷職。又論湖北教匪，奸民宜除，難民宜撫諸條，上盡從之。繼公善，滿洲人。雖為和相所引，無所依附。時翻譯科場皆近臣子弟藉以進身，頂冒傳遞之弊，繁不勝言。言官以其傷眾，無敢言者，但括取文場弊聒瀆不休，惟善首論翻譯諸弊，場務(wù)始嚴。公后遷太仆卿，八旗士卒畜養(yǎng)馬匹，多有冒領(lǐng)其餉，飼者十不二三，出牧?xí)r啖番使以金帛，為蒙古所哂。善復(fù)犯眾怒言之，其弊遂清。滿人恨入切骨，至驗馬日，眾誤以戴菔塘璐為善，毆之幾斃。事聞，首謀者伏誅。今遷盛京禮部侍郎張公鵬展，廣西人。任御史時，頗為敢言。嘗陳奏出師八弊政，皆中要。刑部郎中金光悌素便佞，專擅一時，諸堂官多包庇之。后遷光祿少卿，猶戀戀其司職，鵬展劾請離任，其略云：“以天子之刑部而金光悌一人專擅二十余年，其余司官皆出門下。故使比昵為奸，無阻之者，良可慨也?！鄙襄嵩势湔?，人爭快之。和公靖額，滿洲人。以翻譯起家，而素重文士。滿洲舉人，舊例三科后始簡選小京官。人多缺少，致多壅塞，非歷科三十余年不能入仕，反不若漢人大挑之捷徑。靖額深憫之，因陳請同漢人例，一體選授縣令。百年弊政，一旦改之，人爭頌其德云。衛(wèi)公謀，濟源人。成辛巳進士，年七十余始為諫官。福文襄王康安雖屢立戰(zhàn)功，然所歷封疆，苞苴廣進，沒后復(fù)膺重典，未免濫觴。今上責(zé)那繹堂司空諭旨有“福康安歷任封圻，簋不飾”之語，因備論王貪婪諸狀，不宜配享太廟，子孫享其非分之榮。上雖未允其請，一時之公論與之。周公栻，寧夏人。初論外省大吏多有參劾：“屬員初無劣跡，恐悃忄無華之人，不得上司之歡心，以致被劾者眾。請嗣后照大計例，許其付咨引見，則其員之賢否，自難逃圣明洞鑒之中，可使大吏專擅之習(xí)為之稍減。”上允其請。庚申夏，彭蕓楣尚書入內(nèi)，落馬昏仆，朱石君司農(nóng)因以己輿載出。故事，大內(nèi)無特旨不容車轎出入，栻因劾之，其略云“朱無無君之心，而有無君之跡”云云。又溫藩司承惠，冒以鄉(xiāng)勇功為己功，又依附罪撫秦承恩，致使武關(guān)有失，亦附劾之。當時雖奉嚴旨，未數(shù)月，石君輿夫有闖禁門，故毆傷守者。上切責(zé)之，嘗曰：“周栻之言甚正，殊堪嘉也?！鄙蚬?，歸安人。江蘇生員之獄，巡撫宜興庇護屬員；又信任管門家人，致使苞苴日進；特造嚴刑以訊告者，有小夾棍、頭腦箍諸名目；又于國喪中任意演劇，無所忌憚。琨皆一一陳之，乃罷興職。逾歲，上欲巡幸盛京，琨復(fù)上疏阻之，亦見稱一時云。蕭公芝，漢陽人。久淹詞館，及用御史，年已七十余。上疏奏端正風(fēng)俗反樸還純，以天道人心啟沃上聞。其文洋洋數(shù)千言，皆有關(guān)于政治，一時翕然稱之。王公寧煒，山東人。嘗上疏言“上之用人行政，宜習(xí)其素，不可因其有人保舉，遽加升用。如金光悌、黎兆登等，非不有人薦用，然考核其實，殊有未稱者”云。游公光繹，福建人。曾上疏言：“今大臣未盡和衷，武備未盡整飭，愿效魏元成《十思疏》以裨治化?！鄙溪勚?。后滿洲某侍郎因公爭憤，上曰：“游光繹之言不為無見，殊屬可嘉?！焙笠咱傈S公永沛罷職，人爭惜之。

　　◎苗氏婦

　　嘉慶戊午春，和相妻死，發(fā)殯于朝陽門外，一時王公大臣無不往送，余亦從眾而行。比至，車馬壅阻，因飯于農(nóng)家。逆旅苗姓有老婦云：“觀君容止，必非不智者。今和相驕溢已極，禍不旋踵，奈何趨此勢利之途，以自傷其品也？”余赧顏以退。不逾年，和相果敗，卒應(yīng)其婦之言。嗟夫！當和相擅權(quán)時，一時貴位無不仰其鼻息，視之如泰山之安，初欲終身以賴之者，乃其智反不若一村婦識也。

　　◎舒太夫人

　　滿洲舊俗，凡所婚娶，必視其氏族之高下，初不計其一時之貧富。有時惑于勢利之見，以致以賤凌貴，以高就下，人多恥之。然至感其義行，與之聯(lián)姻，初不計其品之高下，此古人所難能，于吾外祖母舒太夫人見之。太夫人姓馬氏，為文襄公曾孫女，直恪公嫡配也。初感吾邸趙護衛(wèi)之義（護衛(wèi)名赫紳，事見前卷）。欲為吾表兄某聘其孫女，吾母以其為家君僚屬，故為之代辭。太夫人曰：“吾雖貴族，然能與忠義之士結(jié)為親誼，其榮多矣！奚必計其族之貴賤也?！弊溆喥浠?。生子某，齠齡已入學(xué)。舒氏雖世出名臣，然罕以科第進者，人皆以為太夫人盛德之報云。

　　◎紀曉嵐

　　北方之士，罕以博雅見稱于世者，惟曉嵐宗伯無書不讀，博覽一時。所著《四庫全書總目》，總匯三千年間典籍，持論簡而明，修詞澹而雅，人爭服之。今年已八十，猶好色不衰，日食肉數(shù)十斤，終日不啖一谷粒，真奇人也。

　　◎明用度奢費

　　明代歲入帑金不過數(shù)百萬，然其國用十倍于今。九邊月餉，半飽私囊，六部耗費，多不可計，其宮殿一切鳩工取材，皆倍于今。乾隆中，重修明長陵，啟其寢殿護板，皆以生銅鑄之。又康熙中，通溝澮，其溝皆以巨石筑之，其中管粗數(shù)尺，皆生銅所鑄也。又西什庫中尚余宮人鞋數(shù)十箱，皆以珠寶飾之，其糜費也若此。故迨至末年，國帑匱乏，致借餉于朝臣，良有以也。而不知者尚造蜚語，言內(nèi)庫財帑豐盈，莊烈帝靳之不賞軍士，何其亻舜也。

　　◎噶禮母

　　康熙中，兩江總督噶禮，滿洲人。貪婪一時，家貲巨萬。嘗造金絲帳以眠其母，以其母素奉佛。家畜女尼數(shù)百，而其母昵其少子，初不喜禮之所為。會禮與張清恪公伯行互相參劾，圣祖初頗右禮，乃置張公詔獄。而吳民素服張公，從行者數(shù)千人，爭至?xí)炒簣@代為張公請命。上益厭張之沽名，會問安于孝惠章皇后宮，禮母固后近戚，上遇之，不及避，上因詢其子所為，何以與張齟齬故。其母乃言其子貪狀，且言張之冤譴。上怫然曰：“其母尚恥其行，其罪不容誅矣！”因置禮于法，而復(fù)起用張公。后其母貧窶，以織纖為生，其族之無知者，咸歸怨之，時諺曰“噶禮之母，為禍之祖”云。

　　◎方靈皋之直

　　方靈皋先生，受世宗知，以罪累而致卿貳。性剛戇，遇事輒爭。嘗與履恭王同判禮部事，王有所過當，公輒怒，拂袖而爭。王曰：“禿老子敢若爾？”公曰：“王言如馬勃味?！蓖醮笈胱?，上兩罷之。公往謁查相國，其仆恃相公勢，不時稟，公大怒曰：“狗子敢爾！”以杖叩其頭，血涔涔下。其仆狂走告相公，相公迎見，公云：“君為天子輔臣，理宜謙沖恭敬，款待下僚，豈可縱豪仆以忤天子卿貳，公誤多矣。”卒拂然去，查長揖謝之乃已。后復(fù)至查邸，其仆望之走曰：“舞杖老翁又來矣！”其憚公若此。公立朝甫一載，政事多有匡裨，嘗密薦來相公保、魏尚書廷珍、方敏愨公觀承、顧河帥琮、方中丞世俊于朝，后皆卒為名臣。而世人皆以文士待公，初不知其直鯁，故表出之。

　　◎青樓

　　近日皆以青樓目為娼妓之所。按《南史》，齊武帝興光樓上施青漆，世人謂之青樓。東昏侯云：“武帝不巧，何不純用琉璃？”是青樓乃帝王之室，未可以名賤者之居也。

　　◎應(yīng)制詩

　　近日有滿州某制府，初非科目進身，韻語非其所長，自以為善。又好擬和應(yīng)制諸題目，人爭笑之，自不覺也。鐵冶亭保嘗與戲曰：“兄詩殊勝少陵。”某尚謙謝。冶亭徐曰：“少陵應(yīng)制之詩無如此之多也?！?br>
　　◎庚子火災(zāi)

　　乾隆庚子，城南火災(zāi)，毀焚數(shù)千家，延及城樓雉堞，經(jīng)月乃已?；蜓曰馂?zāi)之先，有賣菜傭夢一人告曰：“京師當有火災(zāi)，汝視某火神廟額字如朱，即其期矣?！蹦橙胀暎涫卣咴冎?，因暗涂豕血以戲之。次日果有是災(zāi)，人皆以為妄言。按《淮南子》云：“歷陽有老嫗頗行仁義，有兩書生過之，告曰：‘此國當沒于湖。嫗視東城門有血，便走上山，勿反顧也?！瘚灁?shù)往視，門吏問之，嫗對如其言。東門吏殺雞血以涂其門，明日嫗早往視，便走上山，國沒為湖?！比粍t古即有此事也。

　　◎?qū)O文靖

　　孫文靖相公士毅卒時，余嘗作四律挽之，或有譏譽非其人者，因焚其稿。近讀《東坡集》，見有《挽韓絳詩三首》，備推其人。按絳為王荊公所引，世人呼為護法沙門，初非端士，而蘇公褒之如此，可見先輩之忠厚也。嗟夫！文靖雖有交結(jié)權(quán)要、殞師安南之咎，然其遇事明斷，下屬震畏。于當其時，貪吏如李侍堯輩布滿天下，而公獨以廉著。每出巡，輕車減從，不擇飲食。嘗郵傳至江西，時余業(yè)師程蓉江先生為縣令，往謁之，公即呼與對食，惟蔬食數(shù)簋而已。又連劾巴延三、富勒渾二滿洲貪吏，皆時人之所難能者。余嘗比之明周忱、胡宗憲，信非阿諛，反有勝于絳也。

　　◎黑經(jīng)

　　喇嘛有咒詛之術(shù)，凡蒙古有所爭斗，必令其徒誦之，時有驗者，名曰“黑經(jīng)”。然其掌壇番僧往往自斃，蓋邪術(shù)也。按漢武帝嘗命丁夫人祀祠，以詛大宛、匈奴?！侗笔贰?，天竺有婆羅僧，善咒詛人，魏太武嘗用之，蓋即此術(shù)之濫觴也。夫以堂堂之國，不能以威德勝人，而欲仗區(qū)區(qū)之異術(shù)以壓其敵，其志亦鄙矣。

　　◎蘇州街

　　乾隆辛巳，孝圣憲皇后七旬誕辰，純皇以后素喜江南風(fēng)景，以年邁不宜遠行，因于萬壽寺旁造屋，仿江南式樣。市廛坊巷，無不畢具，長至數(shù)里，以奉鑾輿往來游行，俗名曰蘇州街云。

　　◎甘莊恪

　　甘莊恪汝來，吳江人。少任淶水令，有德政。時有御前侍衛(wèi)某，往放御鷹，蹂躪田苗，公即命鎖至庭，大杖數(shù)十。大吏聞之，驚曰：“某令瘋耶？”因共劾之。圣祖笑曰：“不畏強梁，真民父母也?！币蜻涔佟：筮w至吏部尚書。乾隆初，純皇堅意復(fù)三年喪，諸臣莫詳其制，公時任禮部，依據(jù)經(jīng)注，參定大禮，繁儉當理，后皆遵之。后暴薨于署，同事者為相公訥親，因親送其喪歸。訥先入，見老嫗縫紉于庭，訥誤以為奴婢，因呼曰：“傳語夫人，相公暴薨于署矣?！眿D愕然曰：“汝為誰？”訥備告其故，老婦汪然大泣，始知即夫人也。訥因問有余貲否，夫人曰：“有?！眴⒛页鲢y八金，曰：“此志書館月課俸也。俸本十六金，相公儉，計日以用，此所余半月費也?！痹G因感泣，代以衣衾殮之，歸奏于上。上亦感動，命內(nèi)務(wù)府代理其喪，入賢良祠。

　　◎書光顯寺戰(zhàn)事

　　雍正庚戌敗軍之事，余既詳書于前卷矣。今閱先外祖行述，乃知光顯寺大捷之事，其謀乃發(fā)出于一偏帥，因詳書之以志往事。初，傅爾丹之既敗也，虜勢日張，無敢攖其鋒者，因闌入喀爾喀界。時超勇親王策凌遠屯他戍，酋帥利其厚貲，欲擄其游牧。其副曰：“彼為盟長，北藩之最強者，若激其怒，以遏吾歸，諾顏難生還也?！鼻蹰L不從，乃破其寨，擄其妻孥，驅(qū)牛羊數(shù)萬以行，因南犯大青山。當是時，先修親王屯歸化城，順承郡王屯賀蘭山，互相掎角。聞警，先修王調(diào)宣、大二鎮(zhèn)卒整旅以待。事聞，世宗命大學(xué)士馬爾賽佩撫遠大將軍印，一等侯李大副之，率精卒數(shù)萬人遏其歸路。虜酋知有備，因而南擄，諸蒙古無敢拒者，敗亡者數(shù)部落。時超勇王聞警趨歸，知其妻孥已被擄，倉卒計無所出。適先外祖舒穆祿直恪公諱綽爾鐸，以理藩院侍郎轉(zhuǎn)餉至彼，超勇王因謁之，告其故，且欲奔訴于朝。直恪公笑曰：“余素以豪杰待王，今乃知王直匹夫耳！夫蒙古諸藩以王為最，朝廷方恃以辦賊。今雖妻孥失陷，然其勁卒尚存，王若統(tǒng)率諸部，盡力向敵，遏其歸路，則可一戰(zhàn)成功。然后妻孥可全，疆域可復(fù)，朝廷則必旌王之功，厚賚以酬其勞，其收功遠矣。今若不顧大計，單騎歸朝，諸將帥不明王心，必以王為敗僨，收付廷尉，按律定科，吾恐漠北諸部不復(fù)為王有也。”超勇王感激嘆曰：“君言良是，男兒一腔血，當為諾顏倒也?！币蚍挫芬韵驍?。諾顏者，蒙古所謂君也。直恪公復(fù)命使謁順承王，乞出師以相助，超勇王聞之，益用命。其護衛(wèi)某能日行千里，嘗立高峰上拱手作雕立狀，賊人不覺。王因命其潛入賊營，悉知其虛實，然后檄調(diào)諸部落蒙古兵，得三萬人。王曰：“賊眾三十萬，以一誅十可以御敵矣?！蹦藭槼型酰埰溴钊鯘M軍以行。順承王簡其精銳付之，超勇王笑曰：“吾所以請王師者，欲以其餌敵也！不然，王師縱強，焉能御彼百戰(zhàn)之師哉？”乃易孱弱以行，日行三百里，至光顯寺。王笑曰：“其險已為吾據(jù)，賊雖百萬，可成擒也。”寺左阻河，右山，眾請王登山據(jù)險，王曰：“賊知吾據(jù)要害，若自上游以渡，吾軍反不易成功也?！币蛎T滿軍背水而陣，諸蒙古軍于河北，而己率勁旅萬人伏于山側(cè)，且屬諸將曰：“聞胡笳聲即率以進。”部署始定，賊眾果大至。見我背水軍盡滿洲卒，其酋笑曰：“前日敗亡之余，復(fù)敢與斗，囚仆可增額矣。”其副曰：“策凌，人杰也，今吾已破其部落，彼豈甘心于吾？而吾往來數(shù)千里，并未見其御敵，恐彼駐師于此以遏吾歸也。”酋笑曰：“彼國之制，從無以外藩將滿兵者，彼烏敢在此哉？”因率眾越險以進。滿師皆披靡，棄甲沿河而走。虜眾適追掠間，聞陣作胡笳聲，須臾旌旗遍滿山谷間，王倏作蒙古語曰：“策凌在此阻君之行?！币蚵时姀挠疑较?，馳如風(fēng)雨，王擲帽于地曰：“不破賊不復(fù)冠矣。”其軍無不一當百，爭先用命，谷中之尸可踏而行也。賊狼狽渡河以逃，河北諸蒙古將聞笳聲結(jié)隊以進，復(fù)半渡以擊之。虜眾大潰，其副戰(zhàn)死，酋帥率數(shù)百人騎白駱駝陰夜以遁。河水盡為之赤，王從容于馬上彈琵琶唱胡曲以歸。先是馬爾賽之師屯于烏蘭城，以為虜不復(fù)經(jīng)此，因日置酒高會，置軍事于不理。李大故馬戚，惟其言是用，及諸路捷書至，其軍士咸欲出師立功，馬屢止之。復(fù)聞賊哨騎至，諸將復(fù)請命，曰：“吾奉命屯戍于此，未奉命退賊也?！敝T將士銜刀斫柱，間有泣者，李大以鞭揮之曰：“守吏緊閉其關(guān)，其越出者，吾以軍令斬之。”諸將益憤。傅閣峰尚書鼐時以偏裨從軍，慷慨言曰：“相公奉命遏賊歸路，今逆賊天亡其魄，豕突于此，正男兒殺賊立功時，奈何緊閉其關(guān)，任其去，坐失機宜也？”因率本部斬關(guān)而出。馬不得已始下令追賊，時虜已遠去。適副都統(tǒng)達爾濟受先修王節(jié)制追至，馬誤以為虜師，因命軍士擊之，兩軍互多傷損，然后知之，乃收兵歸。托辭為賊行速急，難以追及入告，賊竟得從容去。奏入，世宗大怒，因斬馬爾賽于軍，李大長流塞外，超勇王等論功封賞有差。虜帥歸告其主曰：“南朝大有人在，策凌謀勇兼?zhèn)洌纯蓴t其鋒也?！比缓筇斍跏紨勘?，微吐和意。上復(fù)遣傅閣峰尚書鼐、阿文勤公克敦往諭其間，和議乃成。事詳傅閣峰事，茲不復(fù)載。越十年，超勇王薨于軍，純皇帝念其勛勞，命配享太廟，蒙古王公以勛勞侑享廟廷者，王一人而已。嗟夫！當是時諸大將坐擁強兵者，不下十數(shù)，莫不養(yǎng)寇自重，不肯御敵。幸而直恪公籌畫于前，超勇王奮激于后，乃始摧挫其鋒，和議始成。若非馬爾賽之閉關(guān)縱寇，則其酋可擒，其部可滅，不待夫日后其國內(nèi)亂，自相敗亡，歷二十年之久始克收復(fù)其土也。

　　◎章嘉喇嘛

　　國家寵幸黃僧，并非崇奉其教以祈福祥也。祗以蒙古諸部敬信黃教已久，故以神道設(shè)教，藉仗其徒，使其誠心歸附以障藩籬，正《王制》所謂“易其政不易其俗”之道也。然亦有聰慧之士生其間者，如章嘉國師者，西寧人，俗姓張。少聰悟，熟悉佛教經(jīng)卷，純皇帝最優(yōu)待之。性直鯁，上嘗以法司案卷令師判決，師合掌曰：“此國之大政，皇上當與大臣討論，非方外之人所敢預(yù)也?！庇炙屡c某相國鄰，師惡其為人，卒不與之往來。其尤著者，為折服哲敦番僧叛謀之事，故詳載之。乾隆乙亥，阿逆之謀既露。（事詳前卷）誠勇公命喀爾喀親王額林沁伴之入覲。額中途泄其謀，故縱阿去，上震怒，賜額自縊。故事，元太祖裔從無正法者。諸部蠢動，曰：“成吉斯汗后從無正法之理?！币蛲破湫终芏貒鴰煘橹?，勢多叵測。師時扈從木蘭，上以其事告之，師曰：“皇上勿慮，老僧請折簡以消逆謀?！币蛞棺髟?，備言：“國家撫綏外藩，恩為至厚。今額自作不軌，故上不得已施之于法，乃視蒙古與內(nèi)臣無異之故，非以此盡疑外藩有異心也。如云元裔即不宜誅，若宗室犯法又若之何？況吾儕方外之人，久已棄骨肉于膜外，安可妄動嗔相，預(yù)人家國事也？”遣其徒白姓者，日馳數(shù)百里，旬日始達其境。哲敦已整師刻日起事，聞白至，嚴兵以待，坐胡床上，命白匍匐而入。白故善游說，備陳其事顛末，哲敦已折服。更讀師札，乃善諭白歸，其謀乃解。夫蒙古素稱強盛，歷代以全力御之，尚不能克，師乃以片紙立遏其奸，亦可嘉也。師守戒甚嚴，晚年病目，能以手捫經(jīng)典盡識其字，人爭異之，亦彼教中篤行之士也。或言師有奇術(shù)，因造諸怪誕不經(jīng)之事以歸之，則非余所敢知也。

　　◎江陰口談之誣

　　國初豫通王下江南時，所至摧朽拉枯，無不立下。惟江陰城守推典史閻公應(yīng)元為之拒守九十余日，大兵四集然后破之。夫以卑員末秩能于萬不可為之時，乃欲堅守臣節(jié)，誓死不降，亦可憫也。乃近日江陰口實謂“閻公守城時，大兵屢為所敗，至于三王九將盡被所害”云。按國初并無親藩隕傷，即滿洲諸大將亦未有殉節(jié)于江陰者。蓋當時偏裨之將偶為所傷，土人欲彰其功，故爾張大其詞，初不知閻公之忠在于百折不回，初不計其謀略之疏密也。近日劉圃三《祀閻典史文》亦有云“遂使南頓舊臣，幾傷賈復(fù)，壕梁諸將，先殞花云”諸語，亦沿其誤，故詳辨之。

　　◎毛文龍之殺

　　袁崇煥之殺毛文龍，其事甚冤。世儒以崇煥后死可憫，故爾掩飾其過，至謂毛文龍果有謀叛諸狀，非深知當日之事者也。文龍守皮島多年，雖有冒餉、抗據(jù)諸狀，然其兵馬強盛，將士多出其門，本朝佟、張二將盡為彼害，使留之以拒大兵，不無少補。崇煥乃不計其大事，冒昧誅之，自失其助。遂使孔定南諸將陰懷二心，反為本朝所用，此明代亡國之大機。豈可因其后日之死，乃遂掩其過也?；蛟幻凝垏L求陳眉公繼儒作文，陳邀以重價，毛靳不與，陳深恨之，乃備告董文敏，言毛不法專擅諸狀。董信之，崇煥為董門生；任遼撫時嘗往謁董，董以陳語告袁，袁故決意為之。然則明代之亡，亡于善書者手也。

　　◎兆武毅公

　　徐英公選將，必用方面大耳，曰：“以彼之福，成我之功?！笔凡郀幮ζ湔_。然果有恃其福命而成功者，如耿恭終返玉門之道，渾不荷吐蕃之枷，載在史冊。近日如兆武毅公惠果其人也。公白氏，孝恭仁皇后族孫。王師定伊犁時，公以偏裨從事。會將軍策凌、玉保等先后褫職，命公權(quán)護其印。未逾月，四衛(wèi)拉特部受阿逆指揮，四部齊叛，欲擒公獻于阿逆。公先時知，時所帥惟蒙古兵二千，官軍數(shù)百而已。諸將震懼，永相國貴時在其軍，曰：“均之死也，與其束手待斃，何若全師以歸。且戰(zhàn)且行，不過逾月可抵邊境（時以烏魯木齊為鎮(zhèn)邊），皇上念戰(zhàn)士之苦，未必盡施于法（先是永將軍常以退兵伏法）?？v受斧鉞，不昧狐死首邱之義，士卒猶可得而生也?！惫歇q豫曰：“永將軍殷鑒不遠，不如繼班、鄂二公于地下可也?！倍冀y(tǒng)莽阿難，老將也，掀髯笑曰：“將軍休怯，若以阿難獨當?shù)铌牐杀ＶT君生入玉門。”公從其言。莽率本部百人殿隊于后，有追兵至，輒為莽所敗，夾鋒矢間，賊爭畏之，曰：“無敵修髯將軍?！鞭D(zhuǎn)戰(zhàn)數(shù)十日，虜賊漸遠，公欲屯營休息士卒，莽曰：“我兵惟余十日糧，而去邊境尚數(shù)千里。若使糧盡兵散，強敵追至，何以御之？”因日馳數(shù)百里，卒入內(nèi)境，官兵未損一人。上大喜云：“介子、耿恭不過如是?！币蚍夤湟悴?，賞賚無算。復(fù)命公佩定西將軍印往剿回部。時雅將軍爾哈善以遲緩致罪，公乃輕騎直入，至阿克蘇為賊所困，公因臨黑水而陣。先是，鄂參贊實曾阻公曰：“我兵徑路生疏，豈可冒險直入？倘敵人夾以攻我，雖欲生還，不可得也?！惫宦?。至是，鄂公曰：“致使全師受困，誰之咎也？若聽實言，焉得至此。”公慚甚，因命勇士數(shù)十人各懷羽檄，突圍而出，抵阿克蘇二人而已。舒文襄公時屯阿克蘇，因立命諸將往救。豆提督斌、高總兵天喜、石都統(tǒng)三泰先后往救，皆沒于陣。石為賊獲，縛諸高竿命石降，石罵曰：“天朝世臣，安肯屈膝丑虜，以求旦夕之生哉？”大罵不絕。賊因用炮擊之，猶聞其厲聲云。時糧已絕，鄂公實等先沖圍死，軍士咸煮鞍革以全其生，懸伏山谷間以救其饑。賴富將軍德率偏師自小道入，賊不為備，因得沖隊以入，殺賊無算。公復(fù)率殘兵自內(nèi)攻之，人各用命，遂解其圍，振旅而歸。公先后兩遭?；?，皆死生不容發(fā)問，竟得保全其身，歸膺高爵，非其福澤豐厚，曷以致此也？

　　◎蔣生

　　年大將軍羹堯鎮(zhèn)西安時，廣求天下才士，厚養(yǎng)幕中。蔣孝廉衡應(yīng)聘而往，年甚愛其才，曰“下科狀頭當屬君也?！鄙w年聲勢赫濯，諸試官皆不敢違故也。蔣見其自用威福，驕奢已極，因告同舍生曰：“年公德不勝威，其禍立至，吾儕不可久居于此?！逼溆巡宦?，蔣因作疾發(fā)辭歸。年以千金為贐，蔣辭不受，因減半與之，乃受而歸。未逾時年以事誅，幕中皆罹其難。年素奢侈，費用不及五百者不登諸簿，故蔣辭千而受百者，此也。

　　◎袁子才江賦

　　袁子才先生性聰慧，滑稽一時。黃文襄公督兩江時，袁為屬員。黃本惡儒者，謂先生曰：“子號子才，以才子自命歟？”先生曰：“然?！秉S曰：“然則命汝頃刻為文可乎？”先生曰：“能，請公命題?！秉S厲聲曰：“江賦?！睆?fù)請限字，曰：“一萬?！睆?fù)請限時，曰：“三時?！毕壬颇?，筆不加點，凡奇誕字盡加水旁，須臾而就。公故武夫，因傾倒曰：“汝果名不過實也。”

　　◎憲皇用鄂文端

　　鄂文端任內(nèi)務(wù)府時，憲皇時龍潛藩邸，嘗有所請。公拒之曰：“皇子宜毓德春華，不可交結(jié)外臣?！鄙闲纳破溲?。及即位，首召公入，其戚友以故嫌故，代為公憂。上見公即諭曰：“汝以郎官之微而敢上拒皇子，其守法甚堅。今任汝為大臣，必不受他人之請托也?！币蛄⑹诮K布政使，不十年超登首揆。

　　◎碩制府

　　碩制府色，兆文襄公侄也。歷任四川總督，有賢聲。色白皙寡血色，身頎而長，亭亭如玉樹，俗呼曰“泥塑天官”云。

　　◎姚制府

　　姚制府啟圣，從先良親王平耿逆有功?！峨S園文集》載其任南海令，前官有虧空數(shù)萬，公盡任之，解其囚使去，而已鑄十萬彈。往謁先良王，王與之語，大奇之，因檄兩廣有司均其所虧云云。余聞姚氏子云，公為虧空事已罷官，解送歸旗，抵揚州，暫寓于兩淮商程氏家。次早公起沐面，程氏子窺其貌偉然，語其父曰：“某縣令非久在人下者。昨聞其為前官代認虧空罷斥，吾家廣蓄貲財，何不可借彼以償國帑，使彼得復(fù)其官，他日必獲其報也?！逼涓笍闹?。公因得復(fù)官。會先良王南征，公與吳伯成巡撫興祚舊識，故因吳為介紹以見王，王乃重委任之。及后大用，以十倍償程氏子，程氏因而致富。與袁記有所牾，因筆記之。

　　◎施青天

　　施漕帥世綸，有權(quán)術(shù)。任京兆尹時，金吾帥托公和諾以寵幸冠一時，轎前常擁八騶，施遇諸涂，乃拱立道旁，長揖以俟之。托驚駭下轎問之，施忽厲聲曰：“國制非王公不設(shè)騶馬，吾以為諸王至此，拱立以俟，孰意其為汝也?！庇③乐兄x之乃已。同時于襄勤公成龍二公皆名盛一時，俗呼曰“施青天”云。

　　◎錢南園

　　乾隆中，因御史王蓋、羅暹春先后劾大臣獲咎，故諫官皆緘默無言，轉(zhuǎn)相戒誨。錢南園灃深惡之，曰：“國家設(shè)立諫官，原欲拾遺補闕。今諸臣皆素餐尸位，致使豺狼遍野而上不知，安用諫官為哉？”乃陳奏山東巡撫國泰諸貪婪不法，及國帑虧空事。上震怒，命劉石庵相公往彼審訊，盡得其實。乃置泰于法，立遷公官為通政副使，時謂之鳴鳳朝陽。后以事鐫級。再補言官，時和相擅權(quán)，朝中自立私寓，不與諸公共坐。公立劾之，謂：“國家所以設(shè)立衙署，蓋欲諸臣共集一堂，互相商榷，佞者既明目共視，難以挾私；賢者亦集思廣議，以濟其事。今和珅妄立私寓，不與諸大臣同堂辦事，而命諸司員傳語其間，即有所私弊，諸大臣不能共知，雖欲參議，無由而得，恐有自作威福攬權(quán)之漸。請皇上命珅拆毀其寓，遇事公同辦理，無得私自處判?！笔枞?，上嘉其言，即命公入軍機以監(jiān)之。逾年公暴卒，上甚悼惜之。

　　◎荊州炮

　　丙辰冬，賊犯荊州時，屯卒皆遠調(diào)，兵力甚寡，副都統(tǒng)勒福日夜守之，勢甚急。尹太守乃于城中掘得大炮數(shù)十，皆康熙甲寅所鑄，銅雖澀銹，猶可施用。炮聲所至，賊立奔潰，其圍遂解。按康熙中順承王勒爾錦守荊州，聞吳逆兵至，踉蹌而歸，蓋當時所鑄者，恐以資吳，故埋瘞于地下。何期百余年后猶為我兵所得用，致使垂破之城危而復(fù)安，亦有天意存也。

　　◎稗史

　　稗史小說雖皆委巷妄談，然時亦有所據(jù)者。如《水滸》之王倫，《平妖傳》之多目神，已見諸歐陽公奏疏及唐介記，王漁洋皆詳載《居易錄》矣。近有《盛世鴻圖雜劇》，演曹彬南征故事，謂南唐有妖道某，能使藥迷宋將，自相殘殺，語雖怪誕不經(jīng)。按《北史》，魏冀州沙門法慶以妖詞惑眾，與李歸偽作亂，自號“大乘王”。又合狂藥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復(fù)相識，以殺害為事，后為刺史元遙所破。然亦有所托也。

　　◎季教諭

　　韓旭亭師言，江陰有季教諭，性怪誕，語多不經(jīng)。旭亭師好游覽山水，季謂之曰：“君何時遇虎豹，乃作其小餐也?！逼溧l(xiāng)有耆英會，季曰：“何所謂耆英，謂之風(fēng)燭會可也。”又戲作討?？芟；蛴兄^非宜者，季曰：“人安得縛向菜市口，鋒刃過頸，爽如冰霜，以為快也?！卑础侗笔贰?，劉居士為千牛備身，不遵法度，每大言曰：“男兒要當辮發(fā)反縛蘧上?！蹦酥沤窬褂写斯终Q人也。

　　◎謝薌泉

　　謝薌泉侍御，性豪宕，嘗蓄萬金，遨游江、浙間，拋棄殆盡。嘗曰：“人生貴適意耳，銀錢常物，何足惜也？”與余交最善，嘗屢戒余之浮妄躁進，余{執(zhí)心}服之。嘗曰：“君子之交，可疏而厚，不可傾蓋之間頓稱莫逆，其交必不久也?！奔螒c初，和相當權(quán)時，其奴隸抗縱無禮，無敢忤者。公巡南城，遇其妾兄某，馳車沖騶從，公立命擒之，杖以巨杖，因焚其轂，人爭快之。王給諫鐘健希和相意，劾罷公官，管御史世銘笑曰：“今日二公各有所失?！庇袉栔?，答曰：“謝公失官，王公失名。失官之患，不過一身，失名之患，致傳千古矣?！苯裆嫌H政，復(fù)特召為祠部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