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吾夷寫的這出戲，我知道這個家伙已經(jīng)完全融入了當(dāng)?shù)氐男U族之中，他在天國時從不注重自己的服飾，但卻在這里披發(fā)左衽。

“我的母親怎么樣了？”吾夷終于問到了這。

“挺不錯，放心吧，你媽又改嫁了。”

“新人家怎么樣？”吾夷屏住呼吸小聲問。

“挺不錯，正一起在城里干小買賣呢，放心，有我和夕嵐姐看著呢?！?/p>

“夕嵐姐……，還是……”吾夷只是說到這事便臉紅了，他臉皮厚，能讓他糾結(jié)的事不多。

“人家三宮六院的，不缺你這一個男寵，雖說她對你也關(guān)照，可你也不會再想窩在女人的后宮里爭風(fēng)。”

“嗯……”吾夷梗咽地點點頭，小心地呼著氣，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但他馬上就收起了這份悲傷，擦了擦淚水。

“吾夷，找個女朋友吧，你現(xiàn)在要什么有什么，該正經(jīng)談場戀愛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感覺這事有點似曾相識。

“知道了……”吾夷小聲地說，“……咱們還有好多事要做呢，先不說這個了。呃，下午我們看踢球吧，怎么樣？”

“好?。∥夷苌蠄鰡?？”

“不行，你太厲害了，大家都不怎么會武術(shù)?！蔽嵋拇瓜铝祟^，又嘆了口氣說，“要是我的脊柱沒受傷，也能練一點武術(shù)了……?！?/p>

下午，我和銀子他們在士兵指引下走向山谷密林中的操練場， 森林中樹木高大，光線昏暗，在崎嶇的山路上經(jīng)常有蛇盤臥。為我們領(lǐng)路的正是響蜜鴷斥候，他們以鳥鳴和旗語指引我們走入神秘的叢林，響蜜鴷斥候在樹冠中靈活地行動，而我只能循著他們發(fā)出的微弱聲音依稀辯認(rèn)方位。

“他們真的像鳥一樣靈活?！蔽彝麄兊纳碛百潎@道。

“他們更像是猴子吧?！便y子說。

“是響蜜鴷，他們就是小鳥?！蔽嵋恼f。

繼續(xù)向前走，一個大約只有十五六歲的響蜜鴷斥候正抱著短矛坐在樹樁上吃著什么，走近一看，他正在吃一碗白色的小蟲。那斥候見了我們也不行禮，只是對吾夷說了句“長官好?！保阌珠_始吃了。犯了密恐癥的我一陣惡心，銀子帶的人已經(jīng)有幾個吐了。

“這是竹腔蟲，胖乎乎的，好吃。”吾夷從碗里抓了一把蟲子放進嘴里，大口嚼了起來，吃完了又說“還爆漿呢?！闭骐y想象，這家伙在天國吃了那么多好東西，竟還吃得下這個。

“再來點。”吾夷笑嘻嘻地想再抓一把蟲子，而那小斥候帶上裝備便扭頭走了，小斥候站在不遠(yuǎn)的樹下像嗑瓜子一般吃著蟲子，臉上全無羞愧之色。

“您可真就是個蠻子?！蔽胰套盒膶λг沟?。

“蠻子，哈哈哈哈，你們這些文明人?！?/p>

再往前走，是一片難得的草地，一條溪流從中穿過，一只斥候飛龍正趴在小溪邊曬著太陽，草地邊的林中則隱約現(xiàn)出許多簡易的低矮房子，溪流的下方又是四個他們挖出的環(huán)形魚塘，魚塘后方是一片人工栽種的竹林。

“條件是簡陋了些，但東西都齊備?！蔽嵋膶ξ覀儾粺o得意地介紹道，他把我們引到那些矮房子前，說“這就是我們的宿舍，大家把東西放下吧。”

那矮房子只在地上露個頂，房頂上滿是泥土甚至長了竹子和樹，門板上掛著長滿苔蘚的偽裝網(wǎng)，需要揭開才能出入，房頂周邊是一圈竹制的集水道，房子里沒有光線，仿佛是一個個等待尸體的墓穴。

“這房子不光能住，要是死了人，直接門一關(guān)，土一埋，就成小墳包了哈哈哈。”我拍拍吾夷的后背，開了一個玩笑。

“沒錯，這房子名叫老鼠窩，房主死了就埋在里面，上面再種桃樹，叫做桃包，這是東面的百越人教給我的?！?/p>

我們?nèi)讨惠p視的憤怒放下行李，這老鼠窩比我想像的要大，房子中間有一個小灶臺，灶臺后是承重柱兼煙囪，其他細(xì)節(jié)當(dāng)時沒看清。我望向他們的操練場，只見一幫輔助軍團兵正在草場上嬉戲打鬧，還有幾個人在布置場地，他們用竹子和布拼出了從球門到休息室等一大堆東西，還有那斥候飛龍，現(xiàn)在正在山谷之上盤旋。

“飛龍，這可不是輔助軍團該有的東西?！便y子質(zhì)疑道。

“那是我的私人物品?！蔽嵋囊荒槦o辜地狡辯道。“若是有監(jiān)察官詢問，我就說這是周邊居民的，我雇他們測繪，反正也沒人會仔細(xì)追查?！?/p>

在我們到達(dá)場地時，一隊輔助軍團兵正在交頭接耳，他們用警惕的目光看向我們。在賽前敬禮時，他們變得沉默而又亢奮，這些家伙身材矮小，大多只有一米六左右，而且體形只能說稍壯，和銀子這些一米八五的正經(jīng)精壯士兵比起來，好像病雞見鳳凰一般。

輔助軍團兵雖然積極搶球，但身體素質(zhì)太差，才打到半場休息，他們就累得氣喘吁吁，而渤海國士兵則依然生龍活虎，因此下半場就是單方面的碾壓……。

“看來還是不行，我們的兵爆發(fā)力太弱。”吾夷望著場上疲憊的士兵失落地說。

“在輔助軍團里，你的兵已經(jīng)是最強了，你的兵這么瘦弱矮小，就怪沒有好東西吃，我們天國兵一天能吃二斤肉，而你們卻天天啃土豆?！便y子無奈地嘆氣道。

“我上次從賑災(zāi)糧里偷的大米還有不少，實在舍不得吃，就一點一點偷偷賣到北方去了?！蔽嵋囊沧鞒鲆桓彪y過的樣子來。

“你不是說不再偷東西了嗎？”我插嘴問了一句，不知為何，心中竟對他貪污走私的行徑毫無驚訝。

“那是以前，在雪王麾下吃飽穿暖還偷什么東西，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了，好幾萬有武器的兵要是餓急了，那罪名可不是貪贓枉法，而是兵變造反，其他罪名都好打點，唯獨這罪名沒商量?！?/p>

“不是，天國不給你們錢嗎？”我還有點不明白。

“給屁吧，我劫一次大戶就頂他們一年的補貼，還得給他們交糧食?！?/p>

“我看之前嶺南一群官員起訴你，說你什么占山搶劫，圖謀造反，那事后來怎么樣了？”我怕這家伙落得個鋃鐺入獄的下場。

“占山搶劫，那是嫌我向過路商戶要的養(yǎng)路費高了，可不愿意交錢又繞不過去，他們只能交過錢再去天庭告我，至于說圖謀造反，一個輔助軍團能造什么反？我就沒出庭，天國的調(diào)解員也來過幾次讓我降價，我就反手讓人告他們非法和大夏國貿(mào)易管制品，最后兩邊一起撤訴講和了?！蔽嵋牟粺o得意地回憶起那次沖突，臉上竟是一副天真的笑容。

“不是，你這么斷人財路，不怕將來被報復(fù)？”

“這不，之前大越突然開始進攻，天國緊急調(diào)兵調(diào)糧，結(jié)果嶺南都護府那幫家伙就慌了，因為之前不打仗，他們把糧倉里的糧食偷偷賣了?，F(xiàn)在天國派人來調(diào)糧，他們只能散盡家財四處臨時買糧，是我把存糧拿出來給他們應(yīng)的急，讓他們用地產(chǎn)補償我的損失。還有那赤焰軍團的火王虛湮，也是從我這里買軍糧，因為我的價格便宜。就這么著，從嶺南都護府到火王，全成了我的靠山，誰能扳得倒我？”吾夷那洋洋得意又理直氣壯的樣子，真的欠揍。

“我記得，你以前最恨貪官污吏了，可現(xiàn)在你怎么成了這種人？”一股厭惡不可避免地在我心中醞釀，我想討厭他，卻又怎么也討厭不起來。

“其實，這也是在為國效力，渤海國想要商業(yè)擴張，就要擴大在嶺南都護府的勢力范圍，我來這，就是要影響嶺南都護府的物價，讓渤海國在北方市場更加有利可圖。說白了我就是個勺子，渤海國用我來舀點油水，要是干不好他們還要換人呢?！甭犃宋嵋牡倪@番話，我對天國的印象又差了許多，本來在見識了天帝的殘暴后想在老友身上找到一點新風(fēng)氣，現(xiàn)在他也與貪官同流合污……。

“同一種樹，淮南為橘，淮北為枳，這是因為水土，同一種人，在渤海國正直，但在嶺南，卻要靠犯罪來生活。”銀子拍拍我，又補充道“又讓你失望了吧，你們地球人就是太嫉惡如仇，個頂個的認(rèn)死理，連一丁點缺點都容不下?！?/p>

“我哪里認(rèn)死理了，我也沒指責(zé)什么?。俊蔽疫B忙解釋道，這……好像我做錯了似的。

“那你控制一下表情吧，若是你連至兒都討厭，那這世上就沒有能讓你喜歡的人了?！便y子的話我明白，可心里還是有點惡心。

接下來，渤海兵又和輔助兵進行了模擬對抗，完全是單方面的碾壓，一對一格斗的，渤海兵的體形和技術(shù)完全壓制了對方，十人組格斗時，輔助兵則無力應(yīng)付集群沖擊，甚至有許多人被撞飛摔傷。好在雙方武器都是木頭教具，又身穿重甲，輔助兵傷的都不重。

“報告將軍，營地醫(yī)院的床位快滿了?！币粋€軍醫(yī)匆忙趕來，讓吾夷叫停了這場單方面的吊打。

“讓大家休息吧，我去看看傷員。”吾夷對銀子說，好像并不因為全面的落敗而懊惱，等到他走開后，我對銀子說:“你也不放放水，今天駁了他的面子，他會記恨我們的?！?/p>

“他只是在做個實驗罷了，他想看輔助兵和天國兵的區(qū)別，僅此而已。再說，他又不是那種為了面子發(fā)火的人?！?/p>

晚上，我和銀子的親隨一同在“老鼠窩”中住下，在爐火?照下，房間是那樣昏暗，床是用竹木和藤條做成的，地面是夯實的噩(堊)土，墻面是竹條外涂白蟻泥(蟻巢的泥能防水)，頭頂是低矮的木制拱頂，整個房間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我揭開門板走出“老鼠窩”，天空月明星稀，林間鳥宿蟲鳴，竟看不到一點火光，我們仿佛是一群原始的穴居人，被遺棄在這空無一人的林間。

“干什么的！暴露目標(biāo)了！隨手關(guān)門不知道嗎？”一個隱蔽在黑夜中的士兵對我吼道，我慢慢蓋上了房間的門板，仿佛合上了一個裝著夜明珠的寶盒，藏起了森林中寶貴的光明。一股對黑暗的恐懼忽然充滿軀殼——蜜獾軍團正悄無聲息地隱蔽在我的周圍，我卻什么也看不到。

“謝謝配合?！蹦鞘勘貞?yīng)了一句，從樹后走出對我敬了個禮，他手中分明拿著弓和箭……。

“無禮，我來了。”吾夷忽然從黑夜中現(xiàn)形，他和隨從們行走時既無照明，也無聲音。

“嚇?biāo)廊肆耍趺醋呱铰芬膊慌獋€火把，還以為你們走了呢?！蔽壹傺b抱怨道，努力掩飾自己剛剛的慌張。

“這不是沒錢嘛，都習(xí)慣走夜路了?！蔽嵋呐诙放褡叩轿颐媲?，在神秘中又透露了一點帥氣，布衣，綁腿，草鞋，黑斗篷，原本這些透露著貧窮氣息的廉價衣物，在吾夷和輔助兵的身上竟顯出了幾分英氣。

吾夷給大家?guī)砹藥族仭半s燴”，那是用各種菜燉煮的湯汁，和著香料和大餅。我記起以前和吾夷一同在雪野中救助黑龍時也吃過這東西，只是當(dāng)時沒有新鮮的食材。吾夷在北方礦場當(dāng)奴隸時，也是偷吃別人的雜燴鍋底給自己加餐，看來這個小叫花子是真愛這東西。

小小的老鼠窩中氤氳著誘人的香氣，周圍的士兵談笑風(fēng)生，而吾夷則專注著做菜，即使是這樣簡單到胡來的菜，他也會專心地應(yīng)對，此時的他又笨拙又可愛。

我們蹲坐在床下的馬扎上，手托著陶碗，吃著燴菜和大餅。

“今晚會很漫長，這房子又悶的很，委屈大家了?！蔽嵋谋傅卣f。

“我說，怎么不弄點正常的房子啊，你不是怕熱嗎？”銀子問道，我也想起他的體質(zhì)。

“若是不住這里，怎么應(yīng)付飛龍的炸彈和噴火呢？”吾夷很自然地回應(yīng)。

“這倒也是，可用帳篷偽裝一下不行嗎？”銀子又問。

“那可不行，帳篷太高，容易被燒夷彈的濺射點燃，一燒一大片啊。”

“所以你們鉆洞里，一直這么忍著？現(xiàn)在又不打仗，即使是打仗，也沒有人會用燒夷彈去炸輔助軍團，那太虧了?！蔽彝虏哿艘痪?。

“首先，戰(zhàn)爭從未停止，而且，每個人的命都很珍貴，再者，這是軍隊素質(zhì)的體現(xiàn)?！?/p>

“得了吧，讓你們上戰(zhàn)場就是敵人送點心，你們的任務(wù)只是維持治安罷了?！币粋€士兵說。

吾夷冷靜地問“是你給我安排任務(wù)嗎？”

“對不起，失言了?！蹦鞘勘帕松?。

“再TMD的說三道四，就讓你天天吃蟲子?！蔽嵋囊幻嬲f狠話，一面啃著大餅。

“侮辱官長，妄議軍令，這可不是小罪，吾夷將軍可是雪王近臣，他一紙狀文告上去，郡長縣令都能砍，何況是你們?！便y子抬出雪王來壓士兵，一是為了少惹事，二是為了讓吾夷顧及雪王面子。

“走嘍，吃飽了，另外明天還得訓(xùn)練呢?！蔽嵋囊娫挷煌稒C，立馬轉(zhuǎn)身走開，絲毫沒有顧及禮貌，我馬上跟了出去，卻見門外的幾個士兵對我架起短矛。

“什么事?！蔽嵋倪@一問，我愣了一下，emm……我是他的朋友啊。

“一起散步談心吧，我也想看看你們營地晚上的樣子?！?/p>

“行，那就來吧?！?/p>

“那個，我也去?！便y子從“老鼠窩”鉆出來，沖我使了個眼色。

“一起吧那就?！蔽嵋囊娝Σ坏粢簿歪屓涣?。

為我們在林間開路的響蜜鴷斥候用低聲的鳥鳴發(fā)送暗號，僅只是行走在這黑暗的森林就令人恐懼了，這些斥候卻在此長久潛伏。

“這樣的斥候真是精銳，這么黑都不怕，還會暗語?！便y子夸獎了一下吾夷的兵，顯然是想說點好話。

“你是使者，傳話筒，今天我把這些給你看，也是在給大王和芊英將軍看，可不許告訴別人?！蔽嵋恼J(rèn)真地對銀子交待道，他從未這樣認(rèn)真過。

“知道了，我一定認(rèn)真轉(zhuǎn)達(dá)并保守秘密。”銀子說。

在悶熱的夜晚，我們沿林間小徑行進了約半個小時，其間我不停摸著黑拍打蚊蟲?？晌嵋暮推渌瞬⒉慌挛孟x，銀子也被叮咬了，可他一直努力忍著。

忽然，在我們面前出現(xiàn)了水流聲和談笑聲，走近一看，是一個建在地下的小小露天浴場，一群健壯的男人正在水中嬉鬧，看發(fā)型應(yīng)該是百越人和苗人。

走過浴池，是山林間幾個隱蔽的小棚，小棚中的人正在歡快地喧嘩。

“他們在干什么？”銀子問。

“賭博。”吾夷答。

“軍中賭博，可以嗎？”我問。

“他們又不是軍人?！蔽嵋倪呎f著邊推開門。我們進去一看，這里的房間比其他地方都亮，一群黃皮膚的赤膊大漢停止喧嘩，中間桌上是許多木牌，地上的水桶中是一些……水果？甘蔗、蘋果、梨，甚至于西瓜？

“這些是優(yōu)秀的工匠，在休息時娛樂一下，做點游戲，贏的人明天能分到更多的肉吃?！蔽嵋碾S手關(guān)上門，又對他們說“各位師傅辛苦了，我們就是來看看，你們繼續(xù)玩，玩累了好好休息?！保呎f著，又從水桶中摸了個蘋果遞給我。一股清涼從指尖傳到全身，那是浸在冷水中的……。

“再拿點袪蟲膏。”吾夷問工匠們借來了一個小陶瓶，用竹簽挖出一些藥膏。

“現(xiàn)在哪里癢？”吾夷問，我也不裝了，讓吾夷又給我抓癢又抹藥，真舒服。

可銀子不高興了，他冷冷地問“你叫我們來這是為了干這個的？”。

“急什么，涂完藥馬上去干正事?！蔽嵋脑谘b傻。

銀子揉揉臉上的包，心里肯定在罵街。過了一會兒，我們走出小棚，走進一個隱蔽的洞口。

“這是我們的小高爐，高溫融鑄用的，用來造一般的鐵器?！蔽嵋慕榻B道，我們看見一個人正在燒火，兩個人正在澆模。

“有低溫爐嗎？”銀子問。

吾夷又帶我們從地下坑道中找到了低溫爐，打鐵的聲音此在地洞中持續(xù)地回蕩，爐火和鋼塊照亮了洞穴，空氣悶熱，工匠們在洞壁上映出的身影是那般讓人敬畏。

“他們這是在做……盤紋鋼？”銀子驚訝到失聲了。

“這樣的工匠，在百越數(shù)以千計，沒什么奇怪的?！?/p>

“能造出如此鋼材，那……”銀子又四下望望，他又走進另一個洞穴。我們跟了上去，看見四個匠人在錘打一柄長劍。銀子又四下張望了一下，發(fā)現(xiàn)角落里有些半成品。

“你們居然連板甲和佩劍都能造……，不對，這銘文上的編號？”銀子撫摸著一塊板甲內(nèi)側(cè)的銘文愣住了。

“你看到的可不是什么私造兵器，而是打了鋼印的授權(quán)商品，賣到什么地方都不會有人過問?！蔽嵋尿湴量粗切┊a(chǎn)品，仿佛是在夸可愛的孩子。

“這……，你們還有扶持的必要嗎？天天哭窮，還說連標(biāo)槍都買不起，結(jié)果你們什么都能造?！便y子抓住了重點，他有些生氣。

“那只是開發(fā)經(jīng)費的名目，我總不能把工場項目的名字寫在信里吧？”

“想不到，你們這些黃皮膚的人竟也有如此工匠?！便y子這話雖然沒毛病，但聽著讓人不舒服。

“蚩尤知道吧，他的部落在一千年前就會制造銅鐵器了，你們天國人總以為是我們偷學(xué)你們的東西，可我們只是在繼承祖先的手藝罷了。走吧，我們還有東西要看呢?！?/p>

我們跟著吾夷來到一處更加忙碌的工場，我看不懂他們在干什么。前方有一處被黑色紗幕包住的地方，一個工頭走來，給我們戴上了頭巾和浸濕的口罩。

“不要碰任何東西，小心有毒?！惫ゎ^囑咐道。

原來那紗幕是被灰塵染黑的，洞穴墻壁上也有許多暗黑色的斑紋。我們走進那洞穴，忽然發(fā)現(xiàn)有左面有風(fēng)吹過，那不是洞穴，而是一個棚頂，山風(fēng)透過兩側(cè)的層層紗網(wǎng)穿堂而過。棚中的爐子發(fā)著亮光，金屬液體表面不時顯現(xiàn)出一些美麗的雪花，恐怖而美麗，再向前走，是鑄模和冷卻的地方，在紗幕另一頭，是從模具上取下成品裝箱的地方，這里我們終于能摘下頭巾和口罩。

“這……”銀子拿起他們造的東西愣住了，我也拿起一塊尚有溫度的……紋銀？

“我們的鑄板完全合格?！蔽嵋哪闷鹨粔K紋銀說，“這是郁金香紋銀，嶺南都護府和南洋都通用，銀子沒編號，比刀劍還好造。”

我們又欣賞了丹頂鶴紋銀(寧安都護府及西域諸國通用)，茉莉花紋銀(淮海國及大夏諸國通用)，甚至是黃龍紋銀(天國通用)。

“未經(jīng)允許私造紋銀，發(fā)現(xiàn)銀礦不上報，反而私自開采，這都和謀逆同罪。”銀子又掂量了一下紋銀，又說“但我也分辯不出真?zhèn)巍！?/p>

“什么真?zhèn)?，現(xiàn)在造紋銀的合法機構(gòu)太多，導(dǎo)致市面上官銀都各有差別，我這紋銀就是按真貨流程造的，再拿去打成通用銀幣或者是要求換個印紋，假的也成真了?！?/p>

“錢莊不會查證銀子來源嗎？”我問。

“多給點火耗和抽成就行了，再說了，打銀幣的機器黑市上一大堆，生意人根本不在乎銀子怎么造，只關(guān)心銀子的真?zhèn)??！?/p>

“這么有錢，你們卻吃不起飯？這種鑄幣的效率，已經(jīng)比許多小國富有了?！?/p>

“可銀價是你們瞎定的，銀子那么貴，我們不敢一下花出去，否則天國會因為物價變動而察覺，另外花錢的地方多了。之前抄底奴隸市場，把三十萬身無長物的人安置在荒山野地，那需要先砸錢讓他們活下來，才能有日后的產(chǎn)出。”吾夷臉不紅心不跳，侃侃而談，對騙走資金的事毫無愧疚。

“我不懂你們還想要什么?！便y子氣憤地說。

“礦產(chǎn)開發(fā)，還有土地產(chǎn)權(quán)，我可以讓一些給渤海國的商人，條件是要三千名陪我們訓(xùn)練的正規(guī)士兵，最好再來一隊海東青特戰(zhàn)團。”

“你們縮在這老鼠洞里，卻要和天王討價還價。雖然你的價砝有點高，但我相信你們確實有扶植的價值，也相信大王和將軍會再次縱容你，你這只走狗屎運的臭老鼠?！?/p>

“臭老鼠，好名字。但其實蜜獾的味道比老鼠更臭。”吾夷沒臉沒皮地笑著接納了又一個罵名。

“你真拿自己當(dāng)動物了？”我終于能插嘴了。

“嶺南的天國人叫我們黃皮猴子，官員叫我仗勢惡狗，我們叫自己是蜜獾和響蜜鴷，你又叫我臭老鼠?？赡銈儾恢?，同樣被稱為猴子的大越人剛剛把天國人收拾了，發(fā)病的瘋狗只要偷襲得手一次，再強壯的戰(zhàn)士也會死掉，小小蜜獾也能擊退四頭雄獅，響蜜鴷也天天好吃好喝讓別人干活，至于老鼠，你忘了嶺南以前的大鼠疫了？那次連周天城都關(guān)了三個月，即使在天國，現(xiàn)在也沒人能根除鼠患?！?/p>

“可這些名字是在罵人，他們覺得你惡心?！便y子說。

“我和對手爭斗，即使贏不了，也要讓他煩，讓他抓狂，我干爛事，惡心的是敵人，能讓敵人破口大罵，那是真正的戰(zhàn)士才能得到的殊榮?！蔽嵋倪@沒臉沒皮的勁頭越說越來勁了。

不知為何，這只不知廉恥的嶺南之鼠，卻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