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寨的雨說來就來。

馬懿和林燦坐在房檐邊上，祠堂里幾乎不會來人，安安靜靜的只剩下雨聲。

東叔和三房的輝叔有時候會來轉轉，不過看樣子是這么個下雨天，他們這種天天恨不得長袍馬褂的大人物應該不會淌水過，在家舒舒服服多好。

“他們都不熱嗎？”馬懿四處亂看，一個一個的往嘴里塞著生栗子。

“我也不知道，穿起來應該很麻煩?！绷譅N偷偷從她手里拿了顆栗子，“不過他們好像一年四季都這么穿?！?/p>

生栗子發(fā)脆，甜津津的汁液在口腔蔓延。雨水打在泥土里發(fā)出雨季獨有的氣味。

華叔收到了來自港島的匯款單，本叫了馬懿去要交給她。馬懿越來越覺得錢燙手，一串串印在紙上的數(shù)字似乎已經代表了她日漸流失的來自親人的情感。那這么看來，這些數(shù)值又太小。她的感情不該這樣廉價。

于是她把廉價的感情交給華叔代收。反正她也要在華叔家繼續(xù)住下去，吃穿用度都是錢，總不能讓人家一直吃虧的。

“對了，我爸說你又沒要匯款啊，你大徹大悟了？”

馬懿吃掉最后一顆栗子，拍了拍手上的渣子。

“沒有，就是這兒又沒什么花錢的地方，我拿著干什么，給華叔還能讓阿姨買點好吃的?！?/p>

很明顯，林燦的家更符合馬懿想象中的家。

林燦對吃的從來沒什么意見，大約沒有哪個孩子能抵擋住來自“好吃的”的誘惑。想著好吃的臉上也是收不起來的笑意。林燦家雖然不至于像林燦小時候那會兒窮的吃不起肉，但也不是天天大魚大肉無限量。

這顯然是個好消息。

馬懿看著林燦笑得像朵花一樣。看著她想笑。

她比林燦大兩個月零五天，那按道理應該管她叫姐，她也真心拿林燦當沒見過世面的小屁孩。

幼稚，好哄。

馬懿要是這么好哄估計連每個月按時到達的鈔票都沒了。

雨小了點。

林燦站起身，伸手去外面接雨，看看雨是否小點是否可以冒雨回去了。

“可以回去了吧？”

馬懿不喜歡這種寺廟似的地方，太冷清了點。一處一處的走廊一處一處的門，哪里都能鉆了人出來。

這會兒確實打祠堂里頭走了黑影出來。

“阿燦。”

說出來的聲音倒是極溫柔。

“東叔好”

林燦馬懿都站了起來，跟著就迎了上去。

東叔脾氣該是好的，起碼對著塔寨的小輩，如春風般溫暖的說法一點不過分。見兩個孩子過來，東叔笑著揉了一把二人的濕漉漉的腦袋。

“下雨天跑來這里做什么？還帶了小懿來？”

“本來想一會兒先回家，結果就下雨了，我們只能在祠堂等?！?/p>

“等雨小點，去東叔家坐坐——”

“你們東叔，忙著呢?！?/p>

打東叔身后，背著手，瘦高的影子晃出來，只等東叔自己讓開了路，沒有理會他。

“輝叔”

瘦高的影子打鼻子里哼了一聲，嗯了一下，看也沒看一眼，打祠堂冒著雨就走了。

東叔像沒看見似的，沖著二人笑了笑，只叫他們早些回家，隨后便離開祠堂。

馬懿不大敢接近輝叔，甚至是有點怕。她沒怎么接觸過那種看誰都像是欠了錢的人。于是順理成章的站在林燦后頭，探出頭打量著離開的兩道黑影。等確定二人走遠了，馬懿才站了出來。

“嚇到你了?。俊绷譅N問她。

“不算吧?！瘪R懿回答。

林燦把她軟軟的小手拉來攥在大些的手掌里頭。

“輝叔就那樣，習慣就行了?！?/p>

馬懿沒把手抽出來。

“那也沒有人得罪他啊，他還那么兇。”

以前發(fā)生了什么事林燦也說不了太清楚，但是大的變化不光是他，塔寨的孩子都是有目共睹的。

“以前輝叔也不完全那樣吧，后來三房和大房越走越近，輝叔就越來越兇了?！?/p>

“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吧，除了輝叔總去東叔家里，說是有什么事談?！?/p>

馬懿看了看他。

“那可能，是有什么沒談攏的？難道東叔私下里很兇？”

林燦忙搖了搖頭。

“怎么可能，東叔哪里會兇別人的，再說，大家都姓林啊，那句話怎么說的——血濃于水嘛，應該不會有什么談不攏?！?/p>

聽得馬懿更加不懂。

“你還是沒說輝叔為什么成那樣?！?/p>

說得林燦也愈發(fā)覺得自己好像也什么都沒懂。

“這個…算了，回去跟你說。”

拉起了小小的馬懿冒雨回家了。

家家的經都很難念。

回家后桃嬸捉了兩個孩子去擦頭發(fā)，馬懿沒法躲，隨便毛巾把短發(fā)揉的亂糟糟，滴溜溜轉著眼睛，就這么想著。

如果能一輩子呆在別人家就好了。

就呆在二房林燦家。永遠都不用面對自己家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