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個丈夫的女人(小說)
一、
扈大嫂的丈夫扈春江放排死了,和他一道放排的七位工友弟兄也都葬身在湘水舲峽。舲峽兩岸連山,重巖疊嶂,山中古木蒼天,遮天蔽日,峽高數(shù)丈,谷底水流喘急,如銀河倒懸,奔浪驚雷,窺深魄悸,讓人近前聞之遽駭。
扈春江一行人放排從數(shù)百里外的瀟湘支流陰山西洣水,又經(jīng)醴陵縣西淥水,來到建寧縣西舲峽,那正是陰歷五月天,建寧縣的暴雨下了三天三夜,舲峽水流暴漲,這還事小,當(dāng)他們的木排途經(jīng)此處時,突然爆發(fā)山洪,木排撞擊巖壁,分崩離析,散架的樹木如同炮彈和滾木礌石赑怒山騰,順流狂奔,木排上人掉下水不是遭水嗆死淹死,就是遭這些“滾木礌石”活活砸死。至今已過頭七,八個弟兄無一尋到尸骸。不是當(dāng)時有山人看到木排橫遭不測的現(xiàn)場情景,轉(zhuǎn)而告之后來放排過來的放排佬,家人真是連死訊都得不到。
待扈大嫂和小叔子扈秋江邀攏一幫死者家屬找到排主趙老板趙大麻子,趙大麻子不慌不忙拿出八個死者生前簽訂的生死狀給眾人看。八個家庭數(shù)十個人看到親人簽字畫押的生死文書,猶于看到了死難者本人,一個個哭得捶胸頓足死去活來,有父母哭兒子的,有堂客哭丈夫的,有兒女哭父親的,還有三者兼而有之的。把個六鋪街哭的陰風(fēng)慘慘,把那街邊江堤下滾滾湘江哭的水聲鳴咽,路人見之無不心寒徹骨。
扈大嫂強(qiáng)忍悲痛代表死難者家屬向趙麻子提出兩點要求:一是幫著找到死者遺體;二是給予死者家屬適當(dāng)補(bǔ)償。
趙麻子一聽這話,那一顆顆大麻子立馬像要脹出血來,他鼓起筋暴暴的脖子,扯開鴨公喉嚨吼道:“咯水路幾百里,你要我到哪個哭爺娘的地方找死人,就是麻石雕刻的人,生鐵鑄造的人,也遭那龍?zhí)痘⒀ㄍ虥]了,也遭那懸?guī)r峭壁撞碎了,也遭那粗樹破枝砸爛了。你要我找人不是想要我的命。”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舉煙槍吸了一口大煙,繼續(xù)吼說道:“你問我要補(bǔ)償,我現(xiàn)在還要你們賠償我呢,上百個立方的樹,花了我上千現(xiàn)大洋,到如今一根樹尾子都沒見著,你老公是為頭的放排大佬,你來得正好,現(xiàn)在賠我上千大洋,只怕撤了你這六鋪街爛茅屋,搬了你那扔在街里無人揀的破家具,都賠不起我?guī)讐K銀晃晃響當(dāng)當(dāng)現(xiàn)大洋??粗墙址秽従拥拿孀?,我不找你賠財產(chǎn),你倒找我要補(bǔ)償,真是活見鬼,豬八戒舞釘耙——倒著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身強(qiáng)力壯血氣方剛的扈秋江聽了趙麻子一席話,覺得他不但沒有一句舒心的話安撫人,態(tài)度還這般惡劣,這般撒無奈,便要擂上去和他拼命,被幾個老人死死抱住。但他仍不依不饒氣憤得破口大罵,罵趙麻子無良心吃飽飯,罵趙麻子斷子絕孫。
趙麻子和他的兩個保鏢雖會一點三拳兩腳,但他們看著扈秋江身高體壯,拳腳功夫更在他們幾個之上,三人加起來怕都不是他的對手,若使器戒,他家的大刀和棍棒,在放排業(yè)界更是無人匹敵。還有扈大嫂拳腳和劍術(shù)也不是吃素的。熟話說,摘了帽子拍了灰,好漢不吃眼前虧。趙麻子只得咽咽口水暫時忍了,到時找機(jī)會再慢慢收拾扈家窮鬼。
扈秋江從得到兄長死訊那天起,就拜托往上游去的熟人打聽尋找兄長尸體,他說,就是尸體遭水漚爛了都好找,只要見到死人右手背有著一條寸長的月牙型刀疤即是兄長??墒牵K歸沒有回音。
一行死難家屬在趙麻子家沒得到半點撫慰,便紛紛來到湘江邊,點起香燭,對著江水慟哭。他們哭著說:“親人咧,你們回來哦!死鬼咧,你們的冤魂歸來哦……!死難者家屬邊哭,邊將那紙錢拋向空中,紙錢在空中翻飛,打著璇兒落入江水,隨著洶涌的波濤飄啊飄啊,飄向遙遠(yuǎn)……
江水滔滔一去不回憐君逝!茫茫人生路,放排人十去九不歸……
二、
扈春江死后雖找不到尸骨,扈大嫂和扈秋江仍舊在六鋪街棺材鋪找王老板好說歹說賒下一副薄棺,將長兄僅有的一套貼身衣褲放入棺內(nèi),請街坊鄰居幫忙搭建靈堂祭奠。出殯那天,請放排大佬秦大叔的兒子等人抬著衣棺,和著親朋好友一行人浩浩湯湯去到金盆嶺亂墳崗,將衣棺葬入土。而后,扈家一家人在長兄墳前長跪不起。扈大嫂撫著墳冢邊哭邊訴,邊訴邊哭,直哭得撕心裂肺,山川失色,隨行人聞之無不落淚。
人死不能復(fù)生,苦日子還得照常煎熬。扈秋江在另外一個老板手下當(dāng)放排佬,因長兄的喪葬已耽誤半月工期,老板早早就派人來催工,他作為放排佬頭領(lǐng)也曉得自己責(zé)任重大。于是他先天晚上睡在床上思來想去,該如何贍養(yǎng)哥遺留下的一家孤兒寡母四口人。
扈家本來是三間茅草屋,因三個孩子大了,扈春江生前和弟弟扈秋江一道將三間屋間隔成五間。屋子臨江而居,打開后門是一個小院,小院下邊就是奔騰浩渺的湘江。站在小院凝望,滾滾北去的江水盡收眼底。
扈秋江早早起床,先獨自在小院舞了一通槍棒,一身熱火了,脫下單衣又拋了一陣石鎖,然后將仨侄兒侄女麗湘、秀湘和勇湘喊起至后院,先讓九歲侄女麗湘舞過一套七仙劍,又讓七歲的侄兒秀湘、五歲的勇湘練過一路四方拳。然后讓他們站下對他們說,你們的父親不在了,叔叔和你們常年聚少離多,在家要聽娘的話,要幫娘多做家務(wù),秀湘要認(rèn)真讀書,麗湘雖然沒讀書,也要伴秀湘認(rèn)一些字,莫當(dāng)睜眼瞎,學(xué)會的武藝當(dāng)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每天練習(xí),不得間斷。
熟話說:娘親舅大,爹親叔大。三個孩子都懂事的看著叔父,叔父囑咐的每一件事,他們都直點頭。
扈大嫂在廚房做早飯,隔著窗戶瞄著聽著叔子說話。她覺得秋江雖然年紀(jì)雖只有二十三歲,但真的已經(jīng)成熟了。他先和老兄一道放過三年木排,待放排技藝掌握到火候了,然后獨自闖蕩,當(dāng)上了首排頭領(lǐng)。她看著叔子那高大的身膀,寬厚的胸膛,英俊而成熟的面孔,心頭升起一絲憐愛和莫名的悵惘。
扈大嫂知道叔子吃過早飯必定要走,她特意買來半斤瘦肉,做了一份他最喜歡吃的辣椒炒肉,又煎了兩個荷包蛋壓在他的碗底。秋江扒拉飯時見自己碗底有蛋,嫂子和侄兒女都沒有,他便犟著將蛋分給了侄兒侄女和嫂子。
扈秋江邊吃飯邊瞅瞅迎面而坐的嫂子,嫂子十八歲上嫁給長兄,到如今已有十個春秋。她到扈家不但沒過上一天好日子,臨到如今年紀(jì)輕輕卻又守了活寡,眼下還有三個不韻世事的孩子,將來的日子該如何過。他想到這層眼皮不由微微一紅,險些落淚。
嫂子不時低頭扒飯又不時抬頭給叔子夾菜。扈秋江看嫂子雖然還不到三十歲,額頭卻有了微微皺紋,長長的秀發(fā)中間藏著幾許白發(fā),雖然歲月的艱難還沒有抹去她秀美的容顏,但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苦下去,她很快將老去……
他這時想起嫂子昨天說要去下六鋪街船碼頭做搬運工的話。他當(dāng)時就提出來反對,說是哪有女人去干搬運,說起來一則嫂子吃不消,二則有失扈家的臉面。他說這個家由他來撫養(yǎng),要求嫂子在家操持家務(wù),將三個侄兒侄女養(yǎng)大成人。而嫂子當(dāng)時說,這養(yǎng)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叔子也老大不小的年紀(jì)了,也要成家立業(yè)生兒育女。他說這些不用嫂子操心。
這會他又將昨天的話搬出來重復(fù)一遍,并囑咐嫂子千萬千萬不要去干苦力的事。嫂子這會也沒和叔子作過多爭辯。
三、
扈秋江走后不久,扈大嫂還是去六鋪街一家碼頭做了女苦力,這也 是這一帶
唯一的碼頭女苦力。
扈秋江去干那放排佬的營生走了有近月余。他臨走時,除了留下路途點點盤纏,將身上僅有的兩枚銀元留給了嫂子。
扈大嫂就了這點點錢勉強(qiáng)維持了一家人月余生活開銷,一家四口坐吃山空,眼看又到了斷炊的日子。叔子走后她一直在猶豫,去碼頭干苦力一是沒有女人扛碼頭的先例,二是不知道自己是否吃得消,三是叔子走時一再千叮嚀萬囑咐不讓她去扛碼頭。但她回頭又一想,一家人長期全靠叔子撫養(yǎng),那叔子自己還成不成家,既然叔子要成家,自己這個家就不能拖累叔子。再有男人干的事女人就未必干不了,凡是都有一個開頭和過程,好在自己從小就生活在放排佬苦人家,十五六歲上就跟父親學(xué)放木排,么樣的苦都吃過,也會舞劍玩棍拋石鎖,去扛碼頭腰力還是有的。前兩天,棺材鋪王老板又打發(fā)賬房先生來催棺材錢,她好話說盡一籮筐,要老板寬限月余,好不容易才將賬房先生怏怏打發(fā)走。遇上這件件件鬧心事,更堅定了她扛碼頭的決心。
這兩天,她將一任家務(wù)都教會九歲的女兒扈麗湘。如何煮飯、洗衣、帶好弟弟,手把手讓女兒學(xué)會記牢。好在女兒聰敏伶俐,么事一學(xué)就會,她這才將家這一頭勉強(qiáng)放下心來。
她在下六鋪街碼頭找了熟人張工頭,張工頭也知道她眼下的困境,雖然同情她,但一說女人扛碼頭,他摸著光光的腦殼為了難,他在碼頭上混了十幾年,還從沒聽說女人干這事。誠然,她男人死了,拖著三個屁大的孩子要吃喝拉撒,找錢是沒錯,像她這種情況,一般有幾分姿色的年輕女子都去做了窯姐兒,她倒要當(dāng)碼頭工,先不說吃不吃得消,碼頭老板第一個就不會答應(yīng)。何理呢?一是說起來不好聽,二是怕女人壞了碼頭風(fēng)水,不吉利。
對扈大嫂的要求,他答應(yīng)不下來,最后又經(jīng)不住這個女人左磨右泡,苦苦央求,只得帶她去見了碼頭主子殷老板。
在殷老板面前, 張工頭將扈大嫂目前苦境照實說過后,又加重語氣說了現(xiàn)在事情多工人少工期緊的話。 殷老板聽完張工頭一席話,小眼睛轱轆轱轆翻著望望張工頭又瞅瞅扈大嫂,很干脆利索地答應(yīng)了下來,只是說新工人按慣例要試用三天,試用期不算工錢。
張工頭做夢都想不到殷老板竟然會這么爽快地答應(yīng)用女工。平日誰給介紹男工,他都要裝模作樣含糊其辭。此刻,張工頭搞不清他葫蘆里在賣哪付藥。
六月的湘江雖說是漲水季節(jié),渾黃的江水滾滾滔滔,但終因裝滿貨物的大船吃水太深,只能??吭陔x碼頭水闊兩三丈遠(yuǎn)的江里,一張窄窄的跳板從貨船搭至高若丈余劈立的碼頭,長度卻超過三丈,工人挑著或者扛著百斤以上的貨物行走在顫顫悠悠的跳板上,就如同雜技演員提心吊膽玩雜技。
張工頭告訴扈大嫂,走跳板時,無論是扛貨物還是挑擔(dān)子,眼睛都不能左右環(huán)視,只需看準(zhǔn)自己腳下跳板一步步踩牢踏實,人和貨就不會掉下江里,還有就是多用活力少用死力。
扈大嫂今天頭一天上工遇上的是扛洋灰,她學(xué)著其他工人用一塊藍(lán)布遮搭在肩膀與頸窩處擋灰塵,扛上一袋洋灰麻起膽量跟著人后上了跳板。她記住張工頭的話,不去左顧右盼,只看腳下跳板。走至中端,跳板顫悠愈厲害,每一抬腿,她都感覺是在鋼絲繩上走,黃泉路上行,腳在不住地顫抖,肩上的貨物似重千斤,想站下停一停歇一歇,穩(wěn)穩(wěn)心定定神,后面跟緊的人卻又催逼得緊,就只能咬緊牙關(guān)豁出命去前行。
她扛著洋灰袋走了一趟兩趟三趟,汗水澆濕了里外衣褲。邊扛貨物邊琢磨張工頭的話,她慢慢悟出了一點道道,過跳板的時候要隨著跳板的起伏抬腳和落腳,這樣既省力氣、步子也邁得快。
半個月后的一天早晨,一個監(jiān)工通知扈大嫂說殷老板找她談話,叫她馬上去碼頭倉庫經(jīng)理室。扈大嫂懷著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心情找到目的地,輕敲經(jīng)理室門,殷老板將她讓進(jìn)屋后,立馬將門關(guān)上,用雞毛撣為她撣去紫檀木圓背椅上灰塵請她坐了,并親自沏上香噴噴上等香茗遞到她手中,遞茶時,有意無意用手在她手心摩挲了一下。扈大嫂臉子微微一紅,但她并沒有在意,也沒有往心里去。
殷老板這時用色瞇瞇的小眼睛看著她,關(guān)心地問她扛碼頭是不是吃得消。她說承經(jīng)理恩典,還好!
殷老板用同情的口吻說:“那碼頭上的事都是男人做的,你咯水嫩嫩的身子何時吃得消,我看是咯樣,經(jīng)理室正好要一個端茶送水搞衛(wèi)生的勤雜工,你就來這里做,工錢不會比碼頭上少。當(dāng)然,最要緊,是我可憐你這水嫩嫩身子骨?!?/p>
扈大嫂受不了他那色相十足的目光,忙低下頭細(xì)細(xì)地說:“謝經(jīng)理恩典,我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在碼頭上做,端茶送水的事怕做不來?!?/p>
殷老板看著她那漂亮的臉子,成熟的嬌美的身段,還有他認(rèn)為那嬌柔的話語,便步到她身后,用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說:“那碼頭上的事硬不是人做的事,你來經(jīng)理室我定虧待不了你!”
扈大嫂這時已經(jīng)曉得了殷老板用心,她忙用兩手指輕輕拈著他中指指尖拿開道:“請經(jīng)理尊重些,這樣讓人瞧見不好,對不起經(jīng)理,我是一條做苦力的命。”她說完便大步走向門檻,拉開門往外往碼頭彩云追月般走去。
殷老板那白皙的手指尖經(jīng)扈大嫂這輕輕一提一捏,直痛的沒叫喚出聲音來。他心里想,這女人功夫了的,惹不起!
四、
近二個月個月下來,扈大嫂做碼頭苦力慢慢有所適應(yīng)。殷老板本想占她肉體上的便宜,自吃了那回暗虧,也不敢再騷擾她了。碼頭上按工計酬,一星期結(jié)一次賬。她已將棺材鋪的錢結(jié)了,連兒子欠學(xué)堂學(xué)費錢也已補(bǔ)足。只是每天下工后人特別累,進(jìn)了自家屋只想倒頭便睡,可哪成,女兒畢竟年歲小,好多事情還做不像樣,自己只好忍著勞累和渾身疼痛操持家務(wù)。入夜,睡在床上,每每想起人死連尸骨都找不著的丈夫,想起白天無人照管的可憐兒女,她便暗自以淚洗面。叔子出去已近兩月,也是音信全無,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求觀音老母保佑他放排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叔子年紀(jì)已不小,是當(dāng)談婚論嫁的時候了。他父母死得早,老兄也沒了,做兄嫂的應(yīng)該給他操持好這件事。有誰家的妹子適合他呢?她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中六鋪街陳家三妹子,那妹子十七大八的年紀(jì),長得也水靈清秀,待人也有禮有貌,只是家里窮點。話說回來,富家女子誰愿來自家呢!她已和媒婆打過招呼,只等叔子回來,和他道清白,只要他點頭,自己就去撮合那頭,測個日子辦了這件人生大事,將眼下這一溜祖屋分一半給他。她想著想著便隨著屋后拍岸江濤的嘩嘩聲睡過去了。
她不知睡到什么時候,被一陣輕輕敲門聲和細(xì)細(xì)呼喊聲驚醒,側(cè)耳細(xì)聽,是叔子扈秋江的聲音。叔子回來了,她趕緊披衣下床開門。
扈秋江進(jìn)的屋,第一眼就看出嫂子黑了瘦了,她那穿著短袖衣裸露出的手臂上有明顯被太陽曬蛻皮的痕跡。他告訴嫂子因路上國軍和日本人打仗,班車走走停停,躲躲閃閃才到達(dá)長沙。在嫂子給他用柴火灶燒水洗漱和弄夜餐之際,他又輕輕打開西屋門瞧瞧侄兒侄女,發(fā)現(xiàn)小家伙們一個個也都消瘦了,面色黃黃的,全無兩月前的紅潤。想想嫂子,又看看眼前的小家伙們,他眼眶濕潤了,心一陣陣抽緊。他回到堂屋,看見桌上苦力用的坎肩,曉得嫂子去碼頭做苦力了。
待他洗完澡,坐著吃飯之際,他告訴嫂子,這一段他從湖南到湖北放了兩趟排,賺了一些錢,說著便從衣袋掏出一小袋銀元和紙幣遞了過去,嫂子不肯接。嫂子叫他留下辦自己的婚姻大事,順便將陳家三妹子的事給他說了。
扈秋江聽了嫂子的話,紅著臉沉默了好一會說:“我成了家,你這一大家子如何辦,侄兒侄女幾個小螺殼還這樣嫩撮。我出門兩月,你看一家大小都熬成了什么鬼樣范,看你們一個個熬得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如何對得住死去老兄,如何對得住祖宗?!彼麑㈠X袋強(qiáng)行塞向嫂子手中后又道:“我出門時,一而再再而三囑咐你請求你,千萬不要去碼頭做苦力,你偏不聽,難道我賺的錢養(yǎng)不活你們,難道我的錢有毒!過去,我是喜歡玩點賭博,如今,家里是這個情況,我是一個子一個子省著用,全是為了這個家,你如何就不理解!”
嫂子見叔子說話有些火氣,忙紅著臉囁嚅著解釋說:“叔子,不是這樣,你幫我們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輩子;再說,你真的老大不小了,真的該成家立業(yè)了!”
扈秋江接過她的話道:“ 誰說我?guī)筒涣四銈円惠呑?,我發(fā)誓要把三個侄兒女養(yǎng)大成人,發(fā)誓要養(yǎng)你到老,從現(xiàn)在直到將來,這個屋里只容得下一個家,只容得下一個堂客,容不下兩個家,容不下兩個堂客!”
扈大嫂聽懂了叔子的弦外之音,于是她便正色道:“叔叔年輕,切不可意氣用事,以免將來后悔。嫂子已是殘花敗柳之身,已無心再嫁,一心只想將兒女撫育成人?!?/p>
“我什么都考慮好了,我心里只有一個家,心里的女人只有嫂子一個,再容不下她人!”
“叔子,婚姻大事當(dāng)不得兒戲,嫂子不需要你咯樣同情,你咯樣做真得不值!”
“我對這個家是一片真心,我對嫂子也是一片真情,不信,我今天就破我的童身!”他說話間走到嫂子跟前,猛然抱起嫂子向里屋床前走去,嫂子在他懷抱中做著綿軟無力地掙扎。
扈秋江用這種辦法讓嫂子吃下了定心丸子,幾天后,他和嫂子,不,是和堂客兒女依依作別,重又上路去郴州那邊放排去了。
扈大嫂也沒再去碼頭當(dāng)苦力,在家一心撫育三個兒女,一個月后,她身上沒來,知道已經(jīng)懷上扈秋江的骨血。
三年后,扈秋江和扈大嫂已生育一男一女,加上扈春江的三個兒女,現(xiàn)已有三兒兩女。一家人日子過得盡管清苦,但他們夫妻恩愛,兒女懂事聽話,家庭和睦。
不過,六鋪街暗地里在傳播一個消息,說是扈春江沒有死,有熟人看見他在衡陽國軍部隊當(dāng)兵。大家只是瞞著扈秋江和扈大嫂。
五、
扈春江真的沒有死,離開家三年多的今天終于回到了自己家鄉(xiāng)。這刻,他正在寒冷凄清的下六鋪街走過,陣陣冬日的寒風(fēng)從江面刮向街里。他將兩只手插進(jìn)破棉襖袖筒,戴一頂破舊氈帽,哈著腰匆匆向上六鋪街自己的家走去。走著走著,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在叫他名字。他回頭一看,是住下六鋪街的秦大叔。秦大叔也是和扈春江一塊放排的大佬,后來年歲大了,才歇業(yè)由兒子接了替身。秦大叔說有話對他說,把他拉進(jìn)自己家門,將門關(guān)上,拉他至里屋,沏上茶,按著他坐下。他看秦大叔神秘兮兮的模樣,便問是不是自己家里發(fā)生了什么變故。秦大叔先安慰他,說他家里大人小孩一切安好,要求他先說說如何死而復(fù)生的情況。
扈春江站起來道:“既然我家里一切安好,那我先回家和婆娘崽女團(tuán)圓,回過頭再和大叔敘舊?!?/p>
秦大叔見他這樣只好說:“按規(guī)矩,我也算得上你的放排師傅,按年紀(jì),更算得上你的大叔。你家里的情況是有一點變更,你只有把你的情況扯清楚了,我才好對你說下文?!?/p>
扈春江見大叔說話這樣嚴(yán)肅認(rèn)真,只好將自己離家三年多情況回顧起來。
然來,扈春江在湘水舲峽山洪突發(fā)至使木排撞擊崖巖的一瞬,他死死地抓住了巖壁間一根碗口粗的老藤,握著老藤艱難地攀爬上了山頂,這樣才算撿了一條性命。在回家的路途,遇上了國軍保安團(tuán)抓壯丁,他被抓進(jìn)保安團(tuán)營地強(qiáng)行軍訓(xùn)洗腦三個月后,分到xx軍當(dāng)上了國軍士兵,緊接著上了前線,參加了衡陽保衛(wèi)戰(zhàn)。盡管他們當(dāng)兵的是被抓的壯丁,但和日本人打仗,還是沒得幾個怕死的。他們曉得,國沒得了,哪里還有家呢!愛國就是愛家,當(dāng)兵的雖說都是睜眼瞎,這些道理還是蠻懂的。八十三天衡陽保衛(wèi)戰(zhàn),終因內(nèi)無糧草,外無救兵,被日本人將城攻破,他和好多國軍將士及無數(shù)傷兵一道被俘。
秦大叔默默聽著他的回憶,此時插話問他為何不請人寫封信或托一個口信回家。
扈春江說:“且不說我們這支隊伍里當(dāng)兵的個個都是文盲,再有從保安團(tuán)到分配到軍隊當(dāng)兵,人人都是勞改犯一樣被管著,哪有讓你對外通信息的份哦!大叔,你既然要聽,就莫插嘴,聽我把話講完?!?/p>
秦大叔看著他那襤褸的衣褲和瘦削的面孔同情地說:“我不插嘴,你講你講!”
扈春江繼續(xù)回顧著自己的經(jīng)歷,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充滿悲憤和憂傷。
扈春江說:“我們身體好的士兵和下級軍官都被日本人抓去做苦役,修機(jī)場修坑道修馬路。后來,被共產(chǎn)黨游擊隊救下,在回家的途中,又被國軍第二次抓了壯丁。再后來,日本軍隊舉國宣布向中國投降,沒過幾天,內(nèi)戰(zhàn)爆發(fā),我們這些老兵都不愿意打內(nèi)戰(zhàn),于是幾個要好的約齊,逮著機(jī)會,腳底下抹油開了溜。一路上化裝成叫花子,像逃犯一樣,躲躲閃閃專揀鄉(xiāng)村小路從北方回到南方,走了上千里路,討了千家飯,一路餐風(fēng)露宿,今日才進(jìn)了六鋪街。這就是我和家失散三年多的實情。大叔,您現(xiàn)在可以把我婆娘崽女的情況對我實說了。”
秦大叔說:“世上人都認(rèn)為你死在了舲峽,你婆娘和你的老弟為你做了道場,在金盆嶺為你埋了衣棺冢。后來,你老弟看著你婆娘和三個崽女不得活,加上你婆娘良心好,死活要你老弟和那陳家三姑娘娶親,你老弟曉得,如果他再娶親會養(yǎng)不活兩個家,不得已,便和你婆娘圓了房,如今又多了一崽一女。所以,你千萬不要記恨你老弟,至于你們關(guān)系以后如何處理,那是你們自家的路,外人不好插手。只是兄弟不要失和,不要搞的刀結(jié)如仇就好!”
扈春江這時臉上一陣白一陣黑。他沉默良久后終于對秦大叔道:“謝謝大叔把實情告訴我,讓我心內(nèi)有了定準(zhǔn),請您老放心,我不會讓兄弟關(guān)系失和,也會妥貼處理好這些家事的!”
秦大叔高興地說:“這就好、這就好!”
六、
扈春江從秦大叔家出來,將舊氈帽拉低至眉下,遮嚴(yán)自己半張臉,將腰間捆扎破棉襖的草繩再扎緊,一邊踟躕著行走一邊在心里盤算。造孽啊,兄弟共一個女人將何以面對,他本想就此一別浪跡天涯,心內(nèi)又顧及三個日思晝想的兒女。他走下江堤,在冬季干涸的河灘上來回地走著,干冷的寒風(fēng)將他滿臉蓬松的絡(luò)腮胡吹得亂飄。他最終打定主意,設(shè)法看一眼兒女就走,從此永遠(yuǎn)離開這條街,離開這座城。冬季是枯水季節(jié),江上不能放排,扈秋江肯定在家。自己如何不讓扈秋江和那婆娘發(fā)現(xiàn),又能夠看到日思夜想的兒女呢?
他像一個蒙袂輯履的乞丐蹲候在家的斜對面小巷口一側(cè),拿低帽檐,只讓眼睛留一絲縫,細(xì)心觀察對面自家情況。這時正是午飯時間,街道兩旁家家都冒出了炊煙。約過了半個時辰,對面的屋門開了,他終于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朝他這面望了望,又回頭好像對里面人說了些什么,然后徑直往中六鋪街走去,那就是秋江,他日夜掛念的兄弟。弟弟高了壯了結(jié)實了成熟了,是一位典型的男子漢了。看到這一幕,他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這刻,他多想迎著他走過去,緊緊擁抱住弟弟,高興地大笑一頓痛哭一場,然而,不能決不能!他的眼淚還在不住流淌。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干嘛要哭呢?應(yīng)該高興啊!弟弟成長的如此成熟,這個家交給他該是徹底放心了!自己可以走了,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夜長夢多。他便站立起來,正待轉(zhuǎn)身離去,忽然對面門又開了,只見門里走出一個女孩,啊,那是自己的大女兒麗湘。女子十八變,三年不見,女兒長好高了,那臉模子那身段和她娘年輕時一個模樣。不知為何,他的腳步怎么都挪不動了,只得趕緊重又蹲下,一雙眼睛卻怎么也離不開女兒俏麗的面龐。親情哪,為何如此難舍難分?骨肉啊,為何如此牽腸掛肚?
只見麗湘迎著他這邊走過來了,她一只手端著一只碗,碗里盛滿一碗飯,飯上面堆著小菜,還有魚;另一只手拿著一雙竹筷。她徑直走到他的身旁站住,對著他說道:“乞丐伯伯,您還沒吃中午飯吧,剛才爸出門,看您可憐,叫我盛一碗飯給您吃!”麗湘一邊說一邊將碗遞向了他。
接還是不接,此時饑腸轆轆的扈春江雖有片時地猶豫,但還是將頭頃得低低的,身不由己地接過飯碗竹筷,埋下頭狼吞虎咽地吃將起來。
小姑娘麗江看著他吃,只待這個乞丐吃完便將碗收回。她看乞丐吃的猴急,便勸他慢吃,不夠,她再給他添。
她看著這個將破氈帽壓低得臉都看不見的乞丐,看著這個渾身臟兮兮的胡子拉渣的乞丐。她同情他憐憫他。忽然間,他看見乞丐右手背有一道約莫一寸的月牙形傷疤,這道傷疤和他死去的父親手背那道傷疤一模一樣。她奇怪她驚訝,忙蹲下好奇地仔細(xì)端詳他的傷疤。這一下蹲,連乞丐的臉也看清楚了,方臉盤好像她爸,還有那修長的大眼睛,濃而密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她認(rèn)出來了,他就是父親!她突然拉長聲音大叫一聲:“爸——爸!”然后不管不顧地迎面撲將上去,用雙手緊緊地緊緊地鉤住父親脖子失聲地嘶心裂肺地哭將起來,用頭用嘴在父親的頭上臉上胡亂地摩挲、狂吻開來。
扈春江手端飯碗,攤開雙臂呆坐著,木然地任女兒狂吻、摩挲,只是他的淚水無論如何也止不住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三年的生生死死,三年的拼拼殺殺,三年對親人的思念牽掛,三年的人間地獄之苦,讓這個剛毅男人淚水如湘江的春汛奔騰、涌流……
麗湘的嚎哭驚動了鄰里,驚動了家人,驚動了扈大嫂,大家紛至沓來。
這時扈春江的氈帽已掉在了地上,待扈大嫂趕上前,瞪眼一看,她不由得大吃一驚,好似晴空里響了一聲炸雷,活生生的扈春江,活生生的丈夫就在眼前,她突兀、震憾、激動、感傷……
忽然間,扈大嫂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叫一聲:“我的親……!”話未完便倒地暈厥過去。
七、
冬日的湘江河灘上,這刻,有兩個漢子在作對拼打廝殺。河岸和河灘周圍圍集了眾多看客,他們議論著品評著,他們有的看得連連叫好,有的看得心驚肉跳。
兩條漢子各使一把六合單刀,刀與刀“當(dāng)當(dāng)”相碰聲不絕于耳,在陰暗的晴空里,在呼嘯的北風(fēng)中,你會感覺到他們殺得愁云慘霧,昏天黑地。有那略懂刀法的看客,在大聲念叨他們的一招一式,那個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黑臉漢子,來一招海底撈月,白臉大漢閃開,回敬一刀白猿獻(xiàn)桃;你來一招蘇秦背劍,我來一刀倒打金鐘……
那下六鋪街的秦大伯聞聲也趕來了,只見他站在岸沿高聲叫道:“扈春江,扈秋江兩兄弟莫要手足相殘,莫要手足相殘……”
兄弟二人正殺得興起,哪里聽得見秦大伯的喊話。然來,就在扈大嫂突然見到扈春江,因受不了一時的精神刺激,砰然倒地休克的瞬間,扈春江趕快上去將她摟于懷抱,給她掐人中,讓她蘇醒。這一切正好讓回家的扈秋江都仔細(xì)看在了眼里。兄長死而復(fù)生,他先是又驚又喜,繼而他又想,一山難容二虎,一妻不共二夫,該是自己離開這個家的時候了。他打定主意,轉(zhuǎn)身回家急急忙忙清理兩套換洗衣褲,立馬早早離去。
這邊,待扈大嫂蘇醒,扈春江和大女兒麗湘攙扶著她向自家走去,剛至門前,正好遇著背一個包袱出門的扈秋江。扈春江驚問道:“秋江,你這是到哪里去?”
扈秋江陰沉著臉說:“哥,這個家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扈春江誠懇地說:“秋弟,現(xiàn)在該離開的是我,決不是你!”
“哥,是我霸占了這個家,今日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秋弟,你莫咯樣講,這其中的原委我都知曉了,我不在家三年,這個家完全搭幫你,不是你,這個家早散了!是哥不好,是哥早應(yīng)該離開,本想看一眼兒女就走,卻料想不到出噠咯樣的場合。我這就走!”他說完撇下扈大嫂,便立馬轉(zhuǎn)身,大步趕路。
扈秋江追趕上前,攔在哥前面說:“哥,你定要這樣犟,一個家又一女難容二夫,那我兩就放下面子,比武決雌雄,誰輸誰走人,你看如何?”他深知兄長武術(shù)在他之上,以此法激將他,讓他留下,自己走人。
扈春江一聽此話,心下一驚,但眼下又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說服弟弟留下,既然他提出比武勝親,那我就佯裝輸家。于是便說:“這辦法要的,三年不見,想必弟弟的武藝大有長進(jìn)。那我們就先展拳腳,你看如何?當(dāng)然,前提是點到為止?!?/p>
扈秋江也不答話,立即使出一招六合拳的下膛鐘,扈春江閃腳跳開,回手一招反面鐘,弟避過,給兄來一招左右炮鐘,兄變手法突然給對方使出一招摔掌穿掌,弟來一個鷂子翻身,使出陰陽手……
這都是自家拳法,你熟悉我,我熟悉你,斗過數(shù)十招彼此都難分勝負(fù)。弟弟跳開說:“我們還是使大刀吧,這個不過癮!”說完,即閃進(jìn)里屋提出兩把大刀,扔一把給哥哥說:“我們江灘上見!”說完便跑向江岸,縱身跳下丈高的江堤。
兄弟二人各持一把大刀,在江邊沙灘出現(xiàn)了前面描述的一幕,彼此斗刀數(shù)十回合,仍舊難解難分。這時木排幫主趙麻子也在觀陣之列,只見他對周圍眾人挑撥說:“這回有好戲看,兩兄弟爭堂客,不是你死就是他傷,這真是辱沒家風(fēng)辱沒祖宗,辱沒六鋪街的風(fēng)水。我們要聯(lián)名給保長給市黨部寫函,將這兩個不知廉恥的兄弟驅(qū)逐出六鋪街!”
這時扈大嫂正持一柄劍站在了趙麻子的身后,將他一席話聽得真真切切。這一席話猶于在剜她的心,她恨不得一劍刺穿趙麻子的狼心狗肺。這時,只見她朝趙麻子狠狠“哼”了一聲,閃出人墻跳下江堤。
這里扈春江和扈秋江,仍在爭斗。扈春江殺得興起,他仿佛忘記了這是在和自家兄弟斗,忘記了事前佯裝失敗的計劃。他只覺得他此刻仍在衡陽抗戰(zhàn)守城,用一把大刀和國軍敢死隊兄弟一道和日本人血戰(zhàn),越戰(zhàn)越勇。如果沒有記錯,他已劈下十幾個日軍士兵腦袋,怎么,眼下日軍士兵如何越殺越多……
這時只見有一柄劍“哐啷”一聲響,撥開了拼死廝殺的兩把大刀。扈春江這才從錯覺中醒悟過來,原來是在和弟弟比試。
這時只見扈大嫂站在兄弟二人中間大聲喝道:“你們兄弟二人不要再爭斗了,我離不開你們二人,你們二人也不要離開我。這個家有你們各自的骨血,你們就忍心拋棄他們遠(yuǎn)走高飛啵?如果你們中間還有一人說出要離家出走的渾話,我就一劍自盡,死在你們面前!還有,剛才有人說我扈家辱沒家風(fēng)辱沒祖宗的狗屁話,凡六鋪街的父老鄉(xiāng)鄰都曉得,我一女嫁給二夫的實際情況,這都是黑暗的世道所逼!”她邊說邊聲淚俱下。她抑制住內(nèi)心的悲憤繼續(xù)說:“在這條街上,你趙大老板可以討三妻四妾;古往今來,有權(quán)的有錢的男人可以想討多少老婆就討多少老婆,難道我們女人有兩個男人就要不得?如今,我已找定了兩個丈夫,要殺要剮,隨你們便!”她說道此處,便一只手拉著扈春江,另一只手拉著扈秋江,朗聲說道:“走,我們回家!”
在圍滿人群的江岸和沙灘,六鋪街的父老相鄰聽了扈大嫂一席大義凜然的話,一席撥霧見云開天見日的話,一席千百年來為婦女受欺壓鳴冤不平的話,他們感動他們振奮,他們?yōu)橹泻茫∮谑?,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銅幫鐵底的湘江啊你鐫刻著多少放排人凄美愛情故事 , 奔騰不息的湘江啊你流走了多少放排人血淚膠凝的辛酸過往!
作于:2015年3月中下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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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個丈夫的女人(小說)的評論 (共 11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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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奔 審核通過并說 銅幫鐵底的湘江啊你鐫刻著多少放排人凄美愛情故事 , 奔騰不息的湘江啊你流走了多少放排人血淚膠凝的辛酸過往!
尋夢瀟湘(原玉彊道人): 尋夢瀟湘:謝謝老黨踏寒訪問并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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