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花
十多年來,一直忙于工作,加班、加班再加班,只覺得一年又一年,不知不覺就過了,連四季都分辨不出,更別說每季有什么花了,今年因辭職與生孩子,生活終于慢了下來,才第一次體會到了南國花的繽紛。
還在正月初五,朋友們便約著去疊水河下看櫻花,天空一碧如洗,白云飄蕩,青山連綿,粉紅色的櫻花一樹連著樹,一瞬間仿佛是天上人間,我的家鄉(xiāng)遠(yuǎn)在千里之外,春節(jié)前后正是冬意最深之時,正如魯迅故鄉(xiāng)開頭的描述“蒼黃天空下,遠(yuǎn)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所以我深深地陶醉于這一片美麗的花海,更深憾父親還沒有在騰沖過冬天呢,如果他過過騰沖的冬天,怕是不會說喜歡騰沖不熱的夏天了。
過了元宵節(jié),茶花便熱熱鬧鬧地開了,紅彤彤的茶花如碗口般大,千朵萬朵擠在枝頭,就像是夏日清晨密密匝匝擠在電線桿上的碎麻雀,盡情地喧鬧、嬉笑。陽光照在層層展開的白茶上,晶瑩剔透,讓本想摸摸它的孩子們都不禁屏住呼吸,悄悄地湊上自己的臉,來一場純潔的約會。和茶花一樣熱鬧地,當(dāng)然是看花的人,老的,小的,穿著厚重棉襖的老太太,穿著短裙的少女,身著筒裙的傣族大媽,身著襯衣的年青小伙子,形形色色,穿流不息,平日里清冷的茶花園,熱鬧非凡。在騰沖十多年來,每年春節(jié)后,我都會帶著孩子賞茶花,茶花也年年不負(fù)我的等待,燦爛美麗的開在枝頭,開在早春的心海。
其實我 家鄉(xiāng)的茶樹也會開花,一般是悄悄地開在茶叢底部,單層,白色的花瓣,黃色的花蕊,花朵也就銅錢般大小,樸實、平凡,童年的我無法想象茶花還會開得如此艷麗。無法想象的當(dāng)然不止是茶花,更不可思議的是木棉花了。
剛剛工作那幾年,經(jīng)常坐車經(jīng)過潞江壩,遠(yuǎn)遠(yuǎn)望去江邊一樹樹木棉花熱烈、奔放,肆無忌憚,將整個潞江壩都燃燒得一片通紅,每次都想要是能走到樹下,看看木棉花是怎樣一副容顏該有多好啊。第一次近距離看木棉花,好像是7年前的一個中午,當(dāng)時和一位前輩一起去昌寧,在起伏的群山間一個不起眼的小餐館吃飯,餐館邊就有一棵木棉樹,就那么一棵,高高大大,自由自在地生長在連綿的綠色間,是那么的耀眼,樹下大朵大朵的落花隨意而躺,沒有一聲嘆息,一陣風(fēng)吹過,又有花朵“啪”地一聲掉下來,干脆利落。所以在我看來,木棉花好比是一個烈性的女子,熱情、奔放地活著。后來,好像是2012年,在保山的一家賓館開會,會議室里就懸掛著一幅花開潞江壩的油畫,清澈的怒江自北向南蜿蜒而下,遠(yuǎn)山巍峨陡峻,近處農(nóng)場果實累累,江邊木棉花像一個個燃燒得火把,畫面既真亦幻,讓人不禁神往亦不敢相信人間有如此美景。
所以每次有人相邀去潞江壩,我都?xì)g喜雀躍,忙忙備好相機,換好單衣。2015年歲末、2016年初本去過潞江壩,但因懷著老二,沒有集中精神于賞景,也就不算到過了。前幾日,終于在木棉花開得正好的時候,我們出發(fā)了,路上,我還和老朱商量,我要去徒步,他幫帶孩子。(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浩浩蕩蕩的車隊按計劃開到了怒江邊曼海橋下,曼海橋正在維修施工,泥沙伴著刺耳的切割聲不時落下,大家便將營地選在了離橋約1公里的江邊,一共6輛車,有3輛停在橋下寬闊地帶,3輛在沙灘上顛簸著駛到江邊細(xì)細(xì)的粉砂灘上。
時值正午,灼熱的陽光自頭頂直射而下,明晃晃地讓人睜不開眼,滾燙的沙灘炙烤著雙腳,懷中的孩子才下車就哭了起來。老朱和其他幾個男人立即忙著搭帳篷,我抱著孩子退回車上。好容易搭好帳篷,一陣微風(fēng)吹來,帳篷內(nèi)就涼爽了起來。
于是便各自玩耍和忙碌起來。孩子們忙著撿鵝卵石、玩沙子,大人們忙著燒炭火、切肉與燒烤。風(fēng)越來越大,陽光也似乎越來越灼熱,小帳篷被風(fēng)吹走了好幾米,追趕著才拿住,烤雞里也吹上了面粉似的細(xì)沙。躺在嬰兒車上安靜了一會兒的孩子又哭鬧了起來,我把她抱回車上喂奶,車輪也不知什么時候一半陷進(jìn)了沙里。車上悶熱讓人喘不過氣,我便抱著孩子在車子的背陰處坐下,一陣風(fēng)吹來,孩子臉上、耳朵、鼻子里也沾滿了沙,突然聽到一聲尖叫,大帳篷也被風(fēng)吹倒了。
一早起來辛苦準(zhǔn)備的食材才烤了一小半,我們便決定撤退了。此時也就下午三點鐘,陽光正盛,我得抱著孩子先到橋下陰涼處,男人們需把陷在沙里的車子推出來。
炙熱的沙灘上,陽光明晃晃地,每走一步腳踝都陷進(jìn)沙里,揚起一米多高的沙塵,孩子掙扎著大聲啼哭,我無計可施,只有抱著她前行、前行再前行,沒有目標(biāo),只有方向,仿佛是在無邊的沙漠中艱難跋涉,只有孩子的哭聲陪伴,一瞬間一股絕望襲上心頭,如若真的在沙漠,該如何才能讓孩子活下去。
十分鐘的路,好像走了一輩子,好容易走到橋下,孩子慢慢也就安靜睡著了,我抱著她清閑地觀賞身旁的鵝卵石。
過了好半天,從營地開回來了一輛車,又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孩子們和女人們在西斜的殘陽里嬉笑著走過來,剩下的兩輛車也一起開回來了。老朱走到跟前,滿臉紅通通地,都是汗水。
“車子陷進(jìn)沙里,前面拉,后面推,連繩子都拉斷了兩根”。
“老劉起頭唱纖夫的愛,才唱了一句,就不唱了,其他人接著唱”。大家七嘴八舌地說,雖滿身沙土,卻神采飛揚。
傍晚時分,涼風(fēng)習(xí)習(xí),正是潞江壩宜人的時候,一群精疲力竭的看花人連花都無心看了,忙忙地返程歸家。隨著車子慢慢爬升,孩子們漸漸進(jìn)入夢鄉(xiāng),回想起這一天,不禁好笑。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盡管漫步于木棉花下仍只是一個夢想,但我們卻都體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極致,比如大家齊心協(xié)力、親密無間地推車,比如獨自行走于沙漠中保護(hù)孩子的勇敢,而這一切不正是木棉花語:珍惜身邊人,珍惜眼前幸福。
“春花不關(guān)風(fēng)塵事,但隨東風(fēng)逐日開”,我們又何嘗不是如此,盡管有那么多的不如意,甚至疾病和傷痛,仍然在這個美麗的季節(jié),看了櫻花看茶花,盼了木棉還盼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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