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瑞一邊與潘沿美抗爭，一邊又要照顧好自己的九十高齡的母親和上小學四年級的女兒。

生活的熬煎，使王學瑞的身體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四十多歲的人，正是身強力壯的時候，可是，在他的頭上，那烏黑的頭發(fā)在二三年之間已變?yōu)榘装l(fā)，連那副胡子也長出幾支白胡子來。盡管他每天都強裝著微笑對待接洽自己的領導，但是，從他那一張臉孔上可以看出，憂愁整天籠罩在他的心頭上，使他從早到晚都生活在一種抑郁的情感旋渦中。正如唐代詩人李白在《秋浦歌》一詩中所寫：

白發(fā)三千丈，

緣愁似箇長。

不知明鏡里，

何處得秋霜。(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二000年元旦就要來臨了。世紀之交的節(jié)日，國家放了七天長假，鼓勵節(jié)日經(jīng)濟。這是建國以來元旦放假最長的節(jié)日。

在廣南，許多男人都忙著去旅行社訂票，準備帶老婆孩子出游度假。王學瑞做為一個男人，他卻沒有那種心思，而是一個人呆在家中照顧患病中的母親。

自從王學瑞挨整后，三年沒有領到工資，三年都沒有工作，這給家庭生活帶來了巨大的困難與痛苦。

王學瑞的母親，這位在五十年代當過婦女隊長的女人，在六十年代大修水利、開荒造田的高潮中，沖鋒陷陣，多次被評為公社、縣社會主義勞動建設積極分子。

暴風驟雨都沖不垮的母親，如今，卻中風癱瘓在床上。但是，她腳癱瘓腦子清，王學瑞挨整三年，三年沒有工資，三年沒有工作，這艱難的處境，像千百支針似的深深地刺在她心上，使她非常痛心與煩惱。她很了解自己的兒子，從小就得到曾經(jīng)擔任高級社領導的父親傳統(tǒng)思想陶冶，形成了一種寧餓毋跪的性格。因此，她心里很清楚兒子王學瑞的所作所為，不可能有半點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的事情。他下過鄉(xiāng)，接受過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當過工人，接受過工人階級的思想情操；上過大學，有滿腦袋的知識；當過教師，學了做人育人的道理；最終實現(xiàn)了一生自己所追求喜愛的職業(yè)記者。她了解兒子的為人，每次在外面與朋友一起吃飯時，他總要捎回一些母親愛吃的東西。如喝早茶，他總要捎回一二個母親愛吃的叉燒包子；一次元旦，他出差海南返廣南時，想到母親跟隨兒子‘南征北戰(zhàn)’，已多年吃不到自己喜歡吃的家鄉(xiāng)‘海南粉’了，于是，當他臨上飛機時，就順便為母親捎上一份‘海南粉’。

近三年來，王學瑞沒領取一分錢工資，確實給家庭生活帶來了不少困難，但是，不管如何困難，他只能節(jié)儉自己，決不能節(jié)儉她老人家。她愛吃什么，王學瑞都盡量滿足。

元旦這一天，一早，王學瑞就掏出自己節(jié)儉下來的十元稿酬，趕到市場買回半斤面條和半斤豬肝，然后，他親自下廚房煮給母親。面條煮熟后，王學瑞按照慣例，他先為母親送去清水洗臉刷牙，然后，再為母親端上熱騰騰的面條。

“媽媽，今天是二000年元旦，您已經(jīng)成為跨世紀的母親，今天，我特買來您平時愛吃的面條與豬肝，做豬肝面湯給您，請吃！”王學瑞親切地說。

母親一聽到豬肝面條湯，心里一下子產(chǎn)生起一種欲望，可是，她又想到自己的兒子已是三年不領工資了，哪里有錢為自己買豬肝面條、包子呢？于是，她急急地問：“媽媽知道你沒錢，哪里有錢常常給媽媽買好吃的東西呢？”

“媽媽，這是兒子用稿費買來的，請您老人家放心，兒子能愿餓死也不會去貪污，不會去受賄?！蓖鯇W瑞直言不諱地回答。

“媽媽了解你，你是一個好孩子。他們說你貪污受賄，我的兒子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媽媽是相信你的。不貪不拿，什么都不怕，粉身碎骨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間?！闭f著，母親用手輕輕地摸撫著王學瑞的臉孔，滿含淚水地說：“媽媽知道你受了三年的委屈，精神上遭受了沉重的打擊，頭發(fā)全都白了。孩子，你要看遠一點。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p>

王學瑞深情地望著母親消瘦的臉孔，想到自己被挨整，三年領不到工資，給她老人家?guī)砹撕艽蟮乃枷氪驌?，盡不到做子做女的孝子之心，耽誤了母親的病情。想到此，他含著痛苦的心情安慰說：“媽媽，請您老人家放心，組織上會盡快給我解決的。盡管三年領不到工資，憑兒子的本事，也不會讓您老人家餓肚子的。請吃吧！”

母親盡管看不清王學瑞的臉孔，但是，她從王學瑞的說話中就領悟到兒子目前所承受的生活壓力。為了減輕兒子的生活負擔，她哀求說：“孩子，你把我送回老家去吧！”

母親這一哀求，料不到竟刺痛了王學瑞的心。他為自己盡不到孝子之心而內(nèi)疚，痛苦的淚水一下子充滿眼眶，他慢慢地安慰母親說：“老家沒有親人，您回去，誰來照顧呢？”王學瑞擦了擦眼淚繼續(xù)說：“媽媽，請您原諒吧！這幾年來，兒子照顧不到，今后一定補回來。好嗎？”

“媽媽不是怪你照顧不好，是媽媽給你帶來負擔。我人老了，也該歸祖跟宗了?！蹦赣H連忙解釋地說。

母親這么一說，不但安慰不了王學瑞，反而更激起王學瑞的一片悲傷之情。別人的母親活到八九十歲，還笑容滿面與子孫們到酒樓喝早茶，自己的母親卻躺倒在床上味嘗不到這種福氣。想到此，他傷心得哭泣起來。這時，他一邊喂面條給媽媽吃，一邊苦苦請求說：“媽媽，請您不要再提回老家一事了。鄉(xiāng)親父老會責怪我無情無義。我向您表示，不管我受到多大的打擊與委屈，我是不會埋怨您的。媽媽，做子女的，只有照顧撫養(yǎng)您的權利，沒有埋怨您的權利。”

“好了！孩子，我不再提回老家一事了，媽也不埋怨你。你寫的那兩篇反腐文章沒有錯，錯的是潘沿美一伙。如今，官場腐敗盛行，你要積極面對，不要消沉泄氣。相信黨會還你一個清白。”母親為了激勵兒子去解決問題，只好忍住自己心中的痛苦，對兒子進行循循的引導。

王學瑞見母親表示不再提及回老家一事了，漸漸破涕為笑。他告訴媽媽說：“到目前為止，已調(diào)查了三年時間了，查出一不貪污、二不受賄、三不嫖、四不賭的干部來。這樣，他們下不了臺?！?/p>

“下不了臺，也要下。不然的話，還要整到何時?。　蹦赣H從悲痛的感情中轉(zhuǎn)為憤慨地說。

王學瑞一邊安慰媽媽，一邊給媽媽喂面條，差不多一個小時過去了，終于，媽媽吃完了那碗面條湯。當他看到媽媽那消瘦的臉孔上開始顯露出一點滿足感時，王學瑞的心就產(chǎn)生起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元旦，王學瑞盡管沒有條件外出旅游度假，但是，他的心比外出旅游還要寬慰。啊！此刻，這種心情，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真正體驗到其的滋味。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one124.com/subject/3954681/